她及时发出正确的字音:“——爷帮忙,可没想到他忌讳这个。也是,鬼入梦这种事是挺吓人,没想到连展爷也怕……”
“行了,贴床头上吧。”
白玉堂再问苏园是否还需要做其他事情。
“不用不用,五爷晚上就如常睡觉即可,我第二日再来问五爷情况。”苏园笑着道谢,然后告辞。
离开房间的那一刹那,她暗暗松了一大口气。比起哄白玉堂睡觉,还是哄熊孩子睡觉更容易些。
白玉堂喝茶之余,看了一眼贴在床头的符纸,笑了一声。
白福随后进来了,瞧见屋里燃着安神香,忙关切地问白玉堂:“五爷觉不安稳?”
“没有。”
“那怎么——”
白福这厢疑问还没问完,便又见床头上贴着一张符纸,他凑过去仔仔细细研究符纸上的图案,没认出来。
“五爷,这符纸又是?”
“安眠的。”白玉堂又喝了口茶,面色淡然。
“这世上还有安眠符呢?”白福小声叹了一句,转而忙对白玉堂道,“五爷要小人准备的东西都安排好了。”
“今夜不去了,下去吧。”
白福愣了愣,转即想起那符纸和安神香明白了,肯定是苏姑娘来劝五爷今晚休息。这可真神了,展爷来劝,五爷不听。他劝,五爷更不听。苏姑娘来劝,五爷立刻就听了。
不行,他得去取取经,问问苏姑娘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苏园也不避讳,就把她的法子告诉了白福。
白福连连叹妙,“还是苏姑娘了解我家五爷的性子,不能逆着来,得顺茬来。”
跟苏园道别之后,白福走着走着忽然拍了下大腿。
不对啊!刚才他问五爷那床头上的符纸是做什么的,五爷只说是安眠的,可并未说那符纸为招鬼入梦所用。原来他家五爷其实早就看透了苏姑娘的招数,只是没拆穿而已!
得咧,这招数他可学不来了,必然只有苏姑娘用才有效。
毕竟换做其他人,只要被五爷识破对方在骗他,一脚踹飞出去是基本礼貌,哪还有后来?
……
户部钱监,铸钱东所。
夜里亥时,苏园、孙荷和展昭三人依旧守在房顶。
展昭本以为这蛰伏的活儿,必然和以往一样枯燥乏味,却没想这俩姑娘挺会苦中作乐。备了卤鸡爪、糟鹅掌、瓜子果仁等吃食,又备了软垫,还弄了两个骰子来,边吃边玩儿。
“不需观察了?”展昭问。
“既然有鬼叫,便不用一直盯着了吧?听着就是。”孙荷边吃边道。
“那却未必。”展昭依旧认真地观察下面的情况,“一旦鬼影和鬼叫是分开的呢。”
苏园点头附和,举着手里的鸡爪表示赞同:“也有道理!”
“啊!那我拿点去那边吃。”孙荷带着东西去了昨天的地点,继续蹲守。今晚的月亮比昨日更圆更亮,纵然是不点灯笼,近距离看四周的情况,都能大概看清楚。
孙荷边啃着鸡爪边不错眼地看着那个铜水炉,忽然觉得那炉子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看着自己。孙荷就跳下去,在炉子边绕了一圈,然后爬到两人多高的炉子顶端,探头往下看。
“啊——”
孙荷猛地一声大叫。
展昭一直在关注孙荷的动作,见状立刻赶来。
苏园也跟着下来了,她点燃灯笼,爬上炉子,提着灯笼朝里面一照。
一个身形扭曲的人正躺在炉底,他的头部和身体近乎成直角弯折,面部刚好朝着井口的方向。铜水炉壁内挂着光滑的铜层,有几分反光,苏园这样用灯笼一照,在光的折射下,死者那张惨白的脸便显得尤为瘆人。
“天啊——”
孙荷吓得捂住嘴,转而赶紧爬下炉子,好半晌儿都缓不过劲儿来。
半炷香后,钱监的守卫和小吏们在铜水炉附近支起了灯笼,挑高照明。开封府的方仵作以及王朝等衙役随后赶过来。待尸体从铜炉中运出来后,方仵作细致检查了死者的伤情,表示人死了没多久,最多在半天之内。死因就是摔断脖颈而导致的身亡。
“他是头朝下跌入铜炉,铜炉高丈余,这种摔法很容易导致扭断颈骨身亡。若腿先着地,或还有活命的可能。”方仵作解释道。
铸钱东所留守的小吏和侍卫们,都认出了死者,正是他们铸钱东所的管事王水生。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展昭叹道。
“两年前失足掉入铜水炉的人叫王水根。”苏园道。
展昭反应过来,死者王水生的名字与王水根只差一个字。
“这王水生是王水根的什么人?”展昭问铸钱东所的小吏们。
“王水生是王水根的长兄,他们兄弟二人都在铸钱东所做事,有十几年了。正因王水根的死,我们钱监主事才提拔王水生做了铸钱东所的管事,负责点卯、清查等事务。”小吏解释道。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钱监主事金德才急匆匆赶来。
他之前应该在休息睡觉,发髻只是被匆忙梳理一下,所以有一缕头发被遗落了下来,衣带系得也有些松垮。
“这……这怎么回事?王水生怎么会死了?”金德才一眼见到尸体后,吓得连退两步。须得小吏帮忙搀扶了他一下,他才总算站稳了。
当得知王水生死在了他亲弟弟曾身亡的铜水炉里,金德才脸色更加不好了,吓得瞪圆眼,直叹这又是闹鬼了。
“他当初便是失足进这炉子里死的,如今他兄长竟也是这样的死法。怎么会这么巧?这是厉鬼索命啊,竟连自个儿的亲兄长都不放过。太、太吓人了!”
金德才连忙双手合十,冲铜水炉鞠躬拜一拜,请求王水根别再出来闹了。其它小吏守卫们也都信这个,连忙跟着拜了一拜,请求王水根放过大家。
“当初的事明明就是个意外,我就闹不懂了,他怎么会化成厉鬼,有这么大的怨气。”金德才悲苦着一张脸,跟展昭发牢骚道。
他们钱监每年制钱的数目都有规定,如今因为铸钱东所闹鬼,工匠们都不敢在晚间干活。因此已然耽搁了不少铸钱的活计,如今又死了人,死的还是王水根的亲兄长。
“那些工匠们怕是在白日也不敢干活了!”
“听说在王水根死后,你特意提拔了王水生?”苏园问金德才。
金德才应承:“王水根当时死得太惨了,有很多工匠目击到了情况,带来的影响太大。为了安抚大家,同时也是为了给王水根的家人一些照顾和补偿,我便提拔王水生做了个铸钱东所的小管事。”
这时,王朝等人将他们调查到的情况告知展昭和包拯。
今日下午,放值之时,还有小吏见过王水生,王水生说复查一遍铸钱东所各房间是否锁好了门窗就走。那之后便再没人见到过王水生。
王水生的家人那边也表示,王水生自今晨去户部上工之后,便再没有回过家。
“我们来这里大概在亥时左右,也就是说,王水生是在酉时三刻到亥时这段时间内身亡的。”展昭总结道。
铜水炉外围有砖墙砌成的炉台,方仵作和衙役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仔细检查过铜水炉口附近以及炉台的情况,没见到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但这并不能完全表明,死者在死前没有过挣扎,毕竟炉口坚硬,不排除做过挣扎但无痕迹留下的情况。
“对了,这炉子一直都是王水生的忌讳,他每次都避免路过这里,都会尽量绕着走。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触景伤情,想起他弟弟惨死那一幕。”金德才表示,王水根失足落入铜水炉那一日,王水生也是目击者之一。
那些与王水根不熟的工匠们,因这事儿都噩梦连连。更不要说王水生是他的亲兄长,亲眼目睹对其打击必然巨大。
“那这就奇怪了,他本是要检查各屋子的门窗是否锁好,怎么就检查到了他最忌讳的炉子这里?莫非是被凶手打晕了丢进这里?”王朝揣测道。
“若被打晕,身体上应该会有被殴打造成的伤痕,这种伤痕与死者身上坠落所造成的摔伤必有不同,但我并没有在死者身上看到其它非坠落所致的伤痕。”
方仵作提醒王朝的猜测,基本上不可能成立。
“而且如果要打晕一位这样身材高大的男子,并通过攀爬,将其的身体运到炉台之上的话,须要非常好的体力。即便可以顺利搬运上去,尸体身上应该有运尸过程中会留下的擦痕。”
“这么说,他最有可能的是自己爬上来的?”马汉惊讶问。
“根据死者指甲里的灰泥来看,的确像是自己爬上来的。”方仵作示意王朝去看看炉台上的灰土,是灰白色的,而地面则都是黄土。
王朝、马汉等人都不禁打个激灵:“这越说越吓人了,难不成真是厉鬼索命?死者本来好端端地去检查门锁,结果却突然自己攀爬上了弟弟身亡过铜炉,并一头栽了下去……”
“咱们这是越查发现越像是鬼干的了!这凶手要真是鬼,咱们怎么缉拿归案啊。”马汉小声跟王朝嘀咕一句,就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大热天的,不知都为何他突然觉得有点冷。特别是在看到那个铜水炉的时候,他更觉得冷。
一番盘问结束后,没有更多线索。
只能等明日所有工匠们都来了,再问问他们中是否还有人知情其它情况。
今晚出了这样一桩案子,苏园等人自然是没心情继续留在钱监抓鬼了。
孙荷有点遗憾自己来晚了,“哪里想到这鬼不在深夜出现,居然天刚黑他就来杀人。我若是早点来的话,指不定还能救王水生一命。”
“若如你这么说,京城很多命案咱们早一步去阻止,都能避免发生了。”展昭让孙荷不必自责觉得遗憾,这种事情谁也料想不到,回溯过去做那些假设,只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
孙荷想想也是,称赞展昭不愧是南侠,有大智慧。
展昭问孙荷:“那你真觉得今天王水生的死是鬼为?”
“王水生是在大家放值之后,才检查各处屋舍房门是否锁好了。当时铸钱东所应该没有别人了,天又黑了,只可能是鬼了。”孙荷一本正经地认定自己的揣测正确。
展昭笑叹孙荷所言也算是一个想法,他便又问苏园的看法。
“我不相信巧合。”
她不相信王水根和王水生兄弟死在同一个炉子里是巧合,不管凶手是人是鬼,只要查清楚巧合的原因,距离找到凶手就不远了。
“时隔两年,兄弟俩都死在同一个炉子里,看起来更像是后者被安排故意跟前者凑巧。”展昭又问。
“却未必,就先从两年前查起,看看王水根坠炉是意外还是人为。”
孙荷挠挠头,“可我记得当时有几十人亲眼目击了王水根的坠炉,是他往炉子里投入铜块的时候,一不小心没站稳掉了下去。他当时身边没有别人,又有那么多人亲眼目击,只可能是意外啊,怎么可能是人为?”
“眼睛是会骗人的,越是众目睽睽之下,越容易让人蒙蔽双眼。见过变戏法的么,那也是在众目之下,可他们还是以‘假’蒙骗了所有人的眼睛。”
……
三人回到开封府,已然是深夜了。
孙荷喊饿了,就自己去厨房找吃食。
苏园和展昭就打算先回房休息。
他们自西侧门入内,苏园的住处就要路过展昭的住所之后,再往里才能走到。
二人聊了一路,基本上都在说案子,最后提起了白玉堂,才说笑了两句。快到展昭住处的时候,苏园远远见到有一位名红衣女子,张扬地站在展昭的院门口。
红衣女子早就听到他们的说笑声,一直在看他们。
苏园与这红衣女子四目相对时,发现她眼里像着了火一样,带着非常不满的愤怒。
展昭则在见到红衣女子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怔愣,接着便无奈地叹气。
“桃花债?”苏园三字总结到位。
“不是你想的那样。”展昭忙解释。
“就是我想的那样。”苏园知道这是单方面的,跟展昭没关系。
“你是谁?展大哥为何要跟你作解释?”红衣女子听清了俩人的对话,就直接质问苏园。她不过有八个月没出现在展大哥身边,竟就有一个这般身材姣好的小妖精黏上了他了。
苏园不信对方不知道她,对方第一眼看她的那种眼神,她就能感觉到这红衣女子知道她是谁。既然不坦诚,那她也不会很友善。
“哟,你竟不知道我是谁啊?那我要好好介绍一下我自己,我自然是展大哥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苏园故意拉长音,没把话说完。
红衣女子甩出手里的鞭子,怒气冲冲地对苏园道:“你闭嘴!我知道你谁,你是开封府的小妖精苏园。霉运附体,煞神附身,走哪儿哪儿死人,谁靠近你谁命短。我警告你,离我的展大哥远一点,我不许你伤害他。”
“尹傲雪,你岂能如此口出恶言羞辱苏姑娘,给她道歉!”展昭斥道。
“展大哥,这些话都不是我说的,是外面人传的,我不过是复述罢了。若有冒犯,那也是外面的那些人在冒犯了她,跟我没关系。”
全然不同于对苏园说话的那种凶狠语调,尹傲雪对展昭说话时声音温柔,悦耳动听。
差别之巨大,连见过很多世面的苏园都不禁感到惊讶。
“展大哥,没关系的,我从不与疯傻之人计较。”苏园也对展昭温柔一笑,声音比不得尹傲雪悦耳动听,却也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那一挂的,尹傲雪最缺的那种。
尹傲雪怒瞪苏园,“你说谁疯傻?”
“别上赶着承认,因为这种事真的只有傻子才能干得出来。”苏园本不想跟她斤斤计较,奈何这厮非要惹她。
“你——”尹傲雪毕竟是江湖女子,口齿自然比不得苏园伶俐,话说不过便习惯就动手,她挥起鞭子就朝苏园的脸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