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荣向来钦佩江湖人行侠仗义,对侠女更有着不一样的憧憬。所有当她听说孙荷以割自身肉为代价来报案的侠义举动时,她已然把孙荷当神一般崇拜了。
孙荷正在纠结堂审的时候,李良义说过的话。李良义懊恼抱怨过,如果不是因为他在逃跑途中腿被什么东西打中跌倒了,他不可能被抓到。
丢东西的人并不是她,孙荷也不觉事情会那么巧合,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当时‘苏高人’暗中出手帮了她!
苏高人还不居功,由着她在那洋洋得意,任她把功劳都拦在了自己身上。苏姐姐对她真的是太好了!
孙荷完全忽略了崇拜她的赵清荣,星星眼地望着苏园,对其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展昭出来找苏园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副场景:赵清荣钦佩仰望孙荷,孙荷更钦佩地瞻仰苏园,而苏园则歪着头靠在廊下发着呆,琢磨着明早吃什么,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虾仁馄饨、羊肉馅饼……
这一幕颇有几分好笑。
展昭的笑声引来赵清荣的注意,他立刻就开始戒备,心想着该如何找借口摆脱赵清荣的纠缠。然而,赵清荣忽然捂住了脸,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跑来纠缠他,她还转了身去,匆忙躲在了孙荷身后。
往日从来都是他避着赵清荣,倒是头一次见赵清荣避着他。
“那个……展护卫……”赵清荣犹豫了半晌,才从孙荷身后冒出半个头来,“以前是我犯糊涂,打扰到你了。”
赵清荣却是尝试过了苏园之前建议她的话。骑马一整天后,腰酸腿疼,感觉身体都要断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能睡床,还要忍住不洗澡,吃着干饼子,宿在野外……实在忍受不了。
由此,赵清荣认清了现实,她是富贵命,她过不得真正地江湖生活。
她只是对江湖人的洒脱和行侠仗义之举,心生向往罢了。比如现在,她对孙荷也有跟对展昭一样的仰慕之情。所以她没必要真去跟一名江湖人结成夫妻,过一辈子的江湖生活。
不得不承认,之前确实是她搞错了,自以为心悦展昭。
赵清荣坦坦荡荡地向展昭赔罪。
展昭笑了一下,道了句无妨,还赞赵清荣能在短时间内便能想清楚,是难得的通透之人。
“那今后我就认孙姑娘做姐妹了,孙姑娘自割肉行大义之举,是我向往崇拜的楷模!”赵清荣嘿嘿笑着看向孙荷。
“只要县主不和我这等贱民去讲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姐妹当然可以做。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心里的老大是苏姐姐。”孙荷话毕就崇拜地看向苏园,赵清荣立马点头表示同意。
“哦,对了!”
赵清荣也看向苏园,既然她是自己最钦佩的姐妹的老大,那有些消息还是该告诉她。
“你要有麻烦了。”
第12章 谁比谁更损呢
“会有什么麻烦?”孙荷比正主还要着急,立刻追问。
“具体是什么麻烦我也不知道,但被平远侯府盯上的人,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赵清荣告诉苏园,她表兄与平远侯的长子有些来往,无意间看见他在派人查苏园的情况。
“很重要的消息,多谢告知。”苏园随即就问赵清荣,“饿了没有?”
赵清荣愣住了。
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反应,对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平远候府,换成一般的官员子女听说这个消息怕是都会被吓哭,更何况苏园只是一名没有身份的平民孤女。她怎么这么淡定?是没意识到平远候府是什么地位,所以才不怕的吗?
“饿了没有?”苏园又问一遍赵清荣。
赵清荣恍惚地啊了一声,直接说出了实话:“是有点饿。”
她逛夜市的时候没吃东西,刚才又走了那么多路,体力消耗之下饥饿感比之前更强。
“便赠你一碗面做为谢礼。”苏园说罢就去了厨房。
孙荷马上跟去了。
赵清荣被落在后头,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小声嘟囔:“谁稀罕你做的面啊,我身为尊贵的县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家里的厨子还是皇帝御赐的呢。”
不过她知道苏园是出于好意想报答自己,她身份低见识短,不知道她看不上她的面。
赵清荣错过了直接拒绝的时机,此刻只得勉强跟着过去了。
苏园取来她之前用鸡架和鸡皮熬出的汤底,将拉好的细面入汤煮熟捞出,起锅烧油将蛋液摊成薄饼后切丝,再和蒜苗段、鸡肉丝一起铺在面上头,浇鸡汤,以盐、酱油、醋、芝麻油和麻油等调味。
淡酱色的清汤里颜色雪白的面条根根分明,中心以金黄的蛋丝和嫩绿的蒜苗为点缀,散发着幽香诱人的鲜香味儿,让人顿生朵颐之心。
孙荷早就闻着味儿凑到最跟前来,她从苏园手里接过面后,都不及坐桌边坐下来,就立刻用筷子挑了一口送进嘴里吃起来。
鲜,太鲜了,又鲜又清爽!满满的鸡汤香味儿,面条劲道十足,好吃到她想跪在地上哭一通。
厨房里原本有一张旧桌子,苏园就直接把赵清荣那份儿面放在桌上。
赵清荣嫌弃地打量一眼已经掉漆的桌子,犹豫再三才坐下来。
她安慰自己就吃一口,忍下这一口就罢了。毕竟人家是好心谢她,面都做好了她如果直接拒绝就有些太过分了。
赵清荣经过艰难的心理挣扎之后,用筷子夹了两根面条,试探地送进嘴里。
苏园也在这时拿着属于自己的那碗面,坐在赵清荣对面吃起来。
“啪嗒”一声,赵清荣手握的一根筷子掉在了地上。
孙荷这个时候已经把面吃完了,见赵清荣呆坐在桌边,面都没怎么吃,再想起她之前来厨房时不情不愿的样子,便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你不想吃?那我——”
孙荷正要去拿走她的面。
“我吃!”赵清荣因为焦急护面,忘记控制音量,喊声突然响彻整个厨房。
见苏园和孙荷都看着自己,赵清荣尴尬地红脸道:“面太、太、太好吃了,我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赞美,就愣住了。”
说罢,她就急忙从筷笼里再取出一根筷子来,开始埋头苦吃。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原来宫里的御厨也不怎么样,那御厨最拿手的菜也比不过这一碗面能让她为之欣狂。
等面吃完了,赵清荣看看左右,发现苏园和孙荷正在厨房外面说话,就悄悄地端起碗把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鲜美极了!太满足了!
然后,脸有点疼。
……
苏园送走赵清荣后,想起锅里还剩点面。等她回到厨房掀开锅,却发现锅里很干净,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
许是张婆子她们中有谁来了厨房,把剩面给吃了?
苏园往回走的时候,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但她没感觉到危险,侧首装作不经意往后观察的时候,也没见什么踪影。苏园本想着静待此人自然现身,但等她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就消失了。
房脊之上,不过方寸之地可以立足,白玉堂稳稳立在上头,由着夜风吹拂月牙白袍。
他望着苏园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心里却波澜四起。
白玉堂今日来开封府,本是为了再度找苏园求证平远侯府的事。不想他为寻人进了厨房,人没看见,却被锅中的鸡汤面吸引了。不知怎么他就尝了一口,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因为他这一整日忙于奔波,未曾用饭,才定力如此之差,竟偷吃了人家的面。
此后见苏园找来,正为寻那锅中剩下的鸡汤面,白玉堂自然无颜见她。
竟把别人的晚饭偷吃光了,还真是——不光彩。
苏园梳好头发,就打个哈欠,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有人敲窗。
因孙荷与她同住,苏园便把临窗的罗汉榻拾掇出来,让孙荷睡在那里。如今被敲的窗户距离孙荷极近,苏园就下意识地往孙荷那边看,这家伙早已经在榻上睡熟了,半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未免出声吵醒了孙荷,苏园便披了件衣裳,举着油灯推门出去。在外头不见别人,却在那被敲过窗下看见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拎起来还挺沉。
苏园把食盒放到桌上,一层层打开来看。第一层是螃蟹清羹、炙鹌子脯、肫掌签。第二层是炸鱼、煨牡蛎、蒸羊排。第三层是各种饼子馒头。第四层则有各式样的点心八种,苏园只认得桂花糕、荔枝甘露饼和樱桃煎。
那边榻上睡熟了的孙荷突然抽抽鼻子,闭着眼睛就抬起头来,对着食物的方向伸长脖子,接着在深吸一口好像确认了什么一般,她才睁开眼。一见桌上有这么多好吃的,她顿时就兴奋了,连鞋都不及穿,就跳过来。
“哇,好多好吃的,苏姐姐这是还没吃饱,要再补一顿宵夜么?”
苏园笑看她一眼。
孙荷凑过来深吸一口气,“可真香啊,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京城最好的酒楼瑶光楼的饭菜。”
苏园听说过瑶光楼,跟这里隔了大半个城。据说在那里吃一顿饭最低也要十两银子,是实打实的美食宵金窟。
孙荷给苏园奉上筷子之后,自己就不客气地先吃起来。
苏园看着她尝遍了所有的菜,方幽幽地开口问:“你就不怕有毒么?”
孙荷边咬着桂花糕边不解问:“为什么会有毒?”
“食盒是我在窗下捡的。”
孙荷刚吃到嘴的桂花糕顿时卡住了,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她哭丧着脸一脸绝望地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欲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就见苏园淡定地起筷子,跟着吃起来。
孙荷:“不是……不是担心有毒么?”
苏园:“看你吃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事,应该安全。”
孙荷:“……”
其实苏园早猜出来了敲窗的那位是谁,也猜到他为何会送出吃食过来。她刚才不过是逗一下孙荷,谁叫她嘴快呢,敢和她抢食。
这件事在孙荷心里彻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以后吃饭,她会谨记,一定要等高人先动筷后她再动。
……
三日后,苏园终于等来了她的麻烦。
这麻烦来的比她想象中的温和很多,但足够恶心人。早听说这平远侯与庞太师是蛇鼠一窝,如今看来还真不辜负其‘盛名’。
平远侯府竟派了媒人特意登门开封府,欲给苏园说亲。
说是给苏园说亲,实则一套话全都是说给包拯听的,为了打口水仗,为了气死包拯。
“我们侯爷说了,阴亲案侯府虽然无辜,但到底因为他心疼早亡的儿子,才会做出结阴亲的决断,令那鬼媒人有了作案的动机,是侯府对不起苏姑娘。故而为了补偿苏姑娘,也为了证明我们侯府在阴亲这事上的清清白白,我们侯府愿意为苏姑娘的后半生负责,聘娶苏姑娘进门,做我们侯府谨三爷的妻子,正的,正儿八经的正妻!”媒人再三强调道。
包拯听到这番话后,还真差点被气死。
“胡闹!”
包拯拍案而起,直骂那平远侯歹心未泯,竟明目张胆要挟开封府,威逼孤女。
苏园给包拯奉上清火的菊花枸杞茶,小声劝他老人家消消气,为了平远候不值当。
“我自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包拯愧疚地看向苏园,却见苏园还是笑着给自己奉茶。他心里更加愧疚和心疼,便接了茶过来,后半句话就被茶水淹没在了嗓子里。
“不知这谨三爷是谁?”苏园问媒人。
“侯爷的第三子,虽为庶出,可正经是侯爷的儿子。嫁给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断然是缺不了的。”媒人高扬着头,颇为倨傲地介绍道。
“长相如何,可有画像?”苏园继续打听。
媒人见苏园不仅不怕,竟还有几分认真的意思,脸色微变。这姑娘不会是真想嫁进侯府吧?真被富贵繁华迷了眼,不要命了?
“没、没有。”
“聘礼礼单可备好了没?”苏园接着再问。
“也没有。”
“那你们侯府还比不过张家呢,即便你们想弄点花样给陛下看,也该更认真些才行。”苏园好心提醒道。
媒人彻底脸色大变,想不到这姓苏的小丫头竟如此口齿伶俐!
这姓苏的丫头话说的每个字都干净,但连成串后却比那骂人的脏话还狠。拿他们高高在上的侯府跟判了死刑的张屠户家比较,还说比不过,这不是咒他们平远侯府全都不如死刑犯么!还讥讽他们做戏给皇帝看的能耐都不够!
“安排个相看吧,让我见见你们的谨三爷。”苏园再道。
第13章 三气平远侯府
媒人气得脸色涨得通红,憋出了满脑门子的冷汗。她想立刻拒绝苏园,可如果她拒绝了,岂不就证实了他们平远候府毫无诚意只为做戏?
媒人僵硬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苏姑娘还真是直言无讳,不像别家姑娘娇羞。”
媒人就是意在讥讽苏园没有正常姑娘家的矜持,竟然厚脸皮地跟她直接提相看。
“我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情况,贵府不是早就知晓了么?万事当然只能由我自己做主。不过论起‘无讳’,谁能比得上平远侯府呢?配给次子的阴亲人选,转头竟还能安排给三子。”
苏园越说媒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苏园当然不会把媒人的态度看在眼里,转而恭敬地询问包拯的看法。
“在恬不知耻上,平远侯为吾辈楷模,弗敢向他学习。”
包拯疾言厉色,对媒人回以同样的讥讽。他肃穆时表情本就慑人,此刻便犹如从地狱而来的罗刹,似欲索人性命。
媒人吓得一哆嗦,气势上完全弱下去了,支支吾吾道:“苏、苏、苏姑娘的要求我会转达给谨三爷,再无别事,就不叨扰了。”
媒人落荒而逃,包拯则再难遏制怒火,叱骂平远侯嚣张过甚。今日之事,他必要跟平远侯理论清楚。
“他们此举除了为了气大人,也有故意做戏给陛下和外人瞧的意思。若无凭无据,大人难与他理论清楚,反倒容易着了他的道。令他有机会跑到陛下跟前告状,说咱们开封府咄咄逼人,冤枉辜负了他一片好心好意。”公孙策语调斯文地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