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点点头,才刚他怒气所致,的确有思虑不周之处。他太心疼苏园这丫头了。在阴婚案中,她便惨遭身边至亲之人的算计,好容易逃脱之后,如今又被高门贵族当成可利用的踏脚石再度被算计。
好好的一个姑娘,心地善良,安分守己地过日子,这些恶徒怎生就不放过她!
包拯在苏园走后,令管家取来五十两银子给公孙策。
“她是你徒弟,你对她自是会用心。不过本府也想出份微薄之力,先生莫要推辞。”
公孙策坦然受之,代苏园向包拯道谢。
“教苏园这孩子越久,便越发现她比我想像得更通达明事。有时甚至觉得,她可以为做我的师父。”公孙策叹道。
包拯点点头,“穷人孩子早立志,她悟性高,聪慧明达,若教化得当,假以时日,必在你我之上。”
公孙策注意到包拯语气很肯定,连‘保不准’这个词都没用,看来他和自己一样,也非常看好苏园。可惜女儿不能为官,不然我大宋必然会多一位栋梁。
厨房的张婆子正在炸鱼,苏园正好去串门,便得了一盘炸鱼在手里。
在阳光下看,外表焦黄的炸鱼仿若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咬一口在嘴里,嘎吧脆,连鱼头都彻底炸酥了,十分焦香可口。
苏园端着盘子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盘子里只剩下几根鱼脊骨。
孙荷立刻打开门,热情欢迎苏园进屋。
“怎么还没走?”割肉恶徒已经被擒拿,孙荷的腿伤也无大碍,便没有继续留住在开封府的必要了。
孙荷不舍地看着苏园,犹犹豫豫道:“我想——”
“不,你不想。”苏园坚决否定。
孙荷马上哭丧着脸,蹲在苏园跟前,可怜巴巴仰头看她:“苏姐姐忍心把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赶出去么?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很危险的!”
苏园打量一眼孙荷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结实身材,以及她原本就自己住的情况,“那你更该搬出去了,别连累我。”
孙荷:“……”
既然装可怜不要用,她就开始撒娇,拽着苏园的胳膊左右晃,不要脸地央求苏园留下她。
苏园被晃得头晕,无奈退一步:“你呆在开封府哪里我都不管,但不能继续住在我屋里,很不方便。”比如今天,为了吃独食,她要在路上把一盘炸鱼给吃光。
孙荷指着东面的墙:“那我可以住在墙那边的那间房,那里好像没人住。”
“那是杂物房。”
“我可以拾掇拾掇,自己出钱布置。”
“那你去问包大人或公孙先生,得了同意即可。”苏园赶紧打发人道。
“可我怎么才能让他们同意呀。”孙荷继续跟苏园撒娇,“苏姐姐,你就帮我出出主意呗,以后吃肉的钱我全包了!”
苏园眼珠儿一动,这才笑了,令孙荷附耳过来,小声跟她嘀咕了两句。
孙荷立刻顿悟了,跑去求见公孙策:“公孙先生,我自割肉报案,又成功缉拿割肉恶徒李良义,开封府可有褒奖给我?”
公孙策愣了下,点头笑道:“理该有,你有何要求便说说看,我回头便报与包大人。”
“那李良义是被我举报、亲手擒拿送进大牢的,我担心他的家人会报复我。我如今一个人在东京闯荡,无依无靠的,很不安全……”孙荷酝酿了片刻,泪眼汪汪地望着公孙策。
公孙策又怎么会看不透,不过看破不说破,只温言安慰孙荷莫伤心,他得空就向包大人回禀她的请求。
傍晚,孙荷就收到了好消息,她可以如愿地入住她想住的杂物房了。
孙荷便闲不住了,兴奋地折腾一晚上,把杂物房里的杂物都搬离、归拢利索了。
和孙荷同样一宿没消停的还有平远侯府。
平远侯怎么都没想到他谋划的自以为完美的计策,居然会被反杀回来。派去的媒人没能把包拯气个半死,带回来的话还反倒差点把他给气死了。
这怎么行,他必须要找补回来!
……
天亮了,孙荷还不觉得困,吃过早饭后,就急着拉苏园去买家具。
“让王朝他们陪你去,正好出力搬家具。”
展昭来时正好听了个大概,笑着打发走孙荷后,才冷下脸来,对苏园讲明情况。
“那媒人又上门了,说要今天带你去跟平远侯府的谨三爷相看。”
才刚展昭之所以没在孙荷跟前说这些,就是怕孙荷又拿出自割肉的冲劲儿,为苏园去平远侯府打抱不平。
“我不建议你去。”展昭终究没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不知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会作何安排,但于他个人而言,他完全不赞同苏园去冒险。
等苏园见了包拯和公孙策后,俩人也和展昭持同样的意见,皆不赞同苏园去冒险。
“要见的,本就是我提出的相看。这段日子和师父学了很多东西,总该试着学以致用。
再说阴婚一案,早已令我和平远侯府结下了宿怨,别的事我可以躲,但这件事我必须面对。况且这也不是我能躲得了的,经过昨天的事,平远侯府不会轻易放过我。”
那平远侯不是善茬,隔了一夜之后他便接招了,显然是有了后续的计划。对方肯定料到了他们会拒绝,所以就在这设套等着开封府钻,好给他们来一记重创。可惜他料错了,苏园是真心打算见一见那谨三爷。
包拯和公孙策见苏园坚持,便嘱咐她小心。
苏园见了媒人后,直接问她在哪儿相看。
媒人当即表示在瑶光楼,似乎是生怕苏园不知道瑶光楼是什么地方,特意巴巴地说了一堆瑶光楼如何富贵不凡的地方,皆是有身份之人光临的场所。
“比得过平远侯府?”
素来嘴巴厉害的媒人再一次被苏园的话给噎住了。
“自然是比不过平远侯府。”媒人憋气道。
“既说是为显对我的重视,为何不在平远侯府见?”媒人欲张嘴解释,苏园并没给她机会,接着道,“就定平远侯府吧,让我看到诚意。还有,接送我的车马要你们侯府出,安排好护卫。”
媒人抖了抖唇,终究说不出什么来,这些她做不了主。只得一甩袖子,气冲冲走了。
展昭因为担心情况,一直在后窗偷听。最终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是他和公孙先生多虑了。苏园要求在平远侯见人的应对非常绝妙,在别处见面不管遇到什么意外,都可能被对方以其它理由推脱解释。但平远侯府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平远侯自己的地盘,苏园若是在那见人也出了事,平远侯必受非议,难逃罪责。
下午,媒人没来,或许是怕被苏园再气一次。故而只打发人送了帖子给苏园,告知她明日便可拜访平远侯府。
既是相看,苏园自然不会一个人去。她请张婆子帮忙,也邀了孙荷同去。
孙荷并不知苏园与平远侯府的宿怨,还以为是平远侯府眼光好,识得苏园高人的身份,才要求娶。所以孙荷整个人显得很兴奋,等坐车到了平远侯府,她这种激动劲儿更加高涨,心思全然在‘一定要帮高人好好相看人选,定然不能让她错嫁了’。
进府后,却未有先拜见长辈的步骤,苏园等被直接领到了后花园。
期间带路的仆人无一不对苏园表示出不屑。苏园对此倒无所谓,孙荷的激动和期待却是被这些人的态度给彻底浇灭了。
“这平远侯府什么意思,不是他们求苏姐姐来相看,怎么这个态度?”孙荷掐腰愤愤不已,便这般已然让她有拔刀相向的架势了。倘若让她知道苏园和侯府的宿怨,她此刻怕是会让平远侯府见血光。
“谨三爷是侯爷的庶子,”苏园拉住孙荷的手,温柔又悲悯地解释道,“大概他身份低微,府里人都瞧不起他,自然也不会待见跟他相看的我。”
本来躲在暗处观察的曹谨:“……”
第14章 锣一敲有恶报
曹谨匆匆回房,命丫鬟快将他那身菊花纹织金锦袍拿出来。这身衣裳是他在十八岁生辰时祖母所赠,衣裳用料是最好的贡品锦缎,以金线织制成暗纹,寓意孤标亮节、不慕荣华。
这衣裳曹谨只穿过一次,非重大场合不穿。全府就只这么一件,连他父亲平远侯都不曾有过。
“再取父亲赠我的羊脂玉冠。”
曹谨拾掇好自己之后,对镜照了照,锦衣华服,轩昂不凡,好一个富贵气派的公子!
这之后,曹谨就现身在苏园跟前。
他手执玉扇,面带微笑,走路时风度翩翩,身后声势浩大地带着四名丫鬟婆子和六名小厮。
孙荷打量曹谨两眼,模样还算俊秀,皮肤很白,但偏瘦了些。在他们武人眼里属于长得有点弱鸡,一拳就能打倒的那种。
孙荷凑到苏园耳边小声道:“苏姐姐,我看他这一身打扮挺富贵的,不像是不受宠的样子。”
曹谨正刻意观察苏园等人,隐约听到了孙荷的话后,他勾唇一笑,下巴再抬高了一点。
泥腿子居然还瞧不起他庶子出身?他可是平远侯真正最疼爱的小儿子!
“你看他这身是不是有些过了?”苏园反问孙荷,让她想想包大人。
“对啊,包大人官品那么高,平日里从不曾穿成这样子。”
苏园赞孙荷聪明:“人啊,缺什么就爱炫什么。如果说之前我那话只是猜测,那现在足以证实了。他在侯府的地位确实不怎么样,否则又怎么刻意打扮成这样,生怕你我这等平民轻瞧了他?”
孙荷一脸受教地点头:“原来如此。”
曹谨:“……”
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曹某见过张大娘、苏姑娘、孙姑娘!我人还在这呢,二位姑娘就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
曹谨半开玩笑地问。
他顺便仔细打量苏园一番,模样倒还凑合,身材确实好,他那个死二哥艳福不浅。
苏园自然注意到了曹谨的目光在她胸口和腰肢处逡巡,只当看不见,维持脸上娇憨的微笑,给曹谨见礼。
“苏姑娘对我似有误解。我虽为侯府庶子,却自小聪慧不凡,颇有几分才学,深得家人喜欢。祖母疼爱我,父亲也十分看重我,府中下人都敬畏我,绝无我在府中被人看轻的情况。”
曹谨斯斯文文地跟苏园解释道,看起来极有耐心和礼貌。
孙荷对曹谨的印象渐渐转好,觉得这人虽然瘦了点,但似乎挺有礼貌。
苏园:“既如此,那是贵府故意轻视我们了?嫌我们泥腿子出身,配不得进这里?”
“府中下人不懂事,曹某代他们向三位赔罪。”曹谨随即转头吩咐身边人,去查是谁负责接待客人,全都按家法处置。
曹谨随即就邀请苏园一起在后花园走走。
苏园微笑应承,与曹谨隔着半丈远的安全距离边走边谈。
“往日我以为侯府规矩大,今日来这里才知原来并不是如此。”
“是,哪有那么多规矩,都是外面瞎传的。以后你进了府,只管当在自己家一样就好。”
曹谨笑着应和,说出的话让人听起来挺舒服。
“是没什么规矩,连平常百姓家都比不过。”苏园接话道。
曹谨怔住,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看见自己身边的随从都一脸愤怒,方知自己听没错。
这苏园背地里非议他地位卑微就罢了,居然当着他的面指责侯府没规矩。那媒人所言不错,此女伶牙俐齿,嘴巴恶毒。
“苏姑娘这话是否过分了些?”曹谨微眯着眼紧盯着苏园,他的表情并不算恼怒,还在维持着表面的温和礼貌,但眼中已经有了杀气。
“平常百姓家,哪怕在村里,相看的时候都是双方长辈见过面,互相引荐了之后,才让小辈浅聊两句。我虽为孤女,并无父母,可这点常识还有。
今日的情况,要么是你们侯府心不诚,故意轻贱我,欺负孤女;要么是你们侯府没规矩。不妨请问谨三爷,是哪一种?”
哪一种?不管哪一种都会给他们侯府扣上一个没规矩的大帽子!但选前一种还会增加一个罪名,他就是在故意戏耍开封府和苏园。这一点万万不能选,倘若被皇帝知道了,他父亲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曹谨闭上眼,缓缓地吸口气,然后笑着睁开眼,郑重作揖给苏园赔礼道歉,表示是他思虑不周了。
“谨三爷一个男儿,在后宅这种事上可能是会有疏忽的时候。可家中难道没有女长辈操心此事么,还是说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苏园接着追问。
若说家中女性长辈不知此事,那就是再度证实了他们侯府压根就没认真这门亲事,还是在戏耍开封府。可是若承认知情,这些女长辈们就统统不懂规矩,可谓是狠狠地被苏园这名贱民羞辱了一通。
曹谨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看着苏园的眼神中有暴戾在肆虐。
“我劝你最好识相点,认清自己的身份,有些不该说的话最好不要说,否则——”
曹谨冷笑一声,又看眼苏园的身材。从见苏园开始他就有了新主意,等他玩够了这女人之后,再把她送给二哥配作阴婚小妾。妾嘛,就是个玩意儿,被俩男人玩过也不算什么。谁叫她给脸不要脸!
“你想干什么?敢威胁我苏姐姐?”
孙荷立刻挡在苏园跟前,掐腰怒对曹谨。
“亏我刚开始对你印象还不错,没想到几句话说下来,你就变脸了。苏姐姐哪句话说得不对?你们自己拉屎还不许别人说臭,真臭不要脸!”
“放肆!你们怕是忘了这是在哪里!”曹谨听了孙荷的浑话,态度更凶厉,令属下立刻把她们三人擒住。
苏园二话不说就拉着孙荷往旁边的竹林跑,把张婆子自己留在了原地。
曹谨和他的属下们先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苏园会这么干脆地把最年老的留下。
然而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听见竹林里传来刺耳的敲锣声,接着就是女声高喊。
“平——远——侯——杀——人——啦!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