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听完公孙策的话后,有点不太明白地望着他:“师父突然特意再跟我说一遍这些,是何缘故?”
公孙策笑了一声,“你今日与白护卫偷偷商量什么呢?可是做了什么计划,与忘川道长有关?”
苏园在心里小小惊讶了下,没想到这事竟被公孙策察觉到了,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人物。
“就是闲聊呀,没说什么。”苏园对公孙策嘿嘿一笑,不打算认。
公孙策见苏园这反应,就晓得他猜对了,这俩人肯定有事。
“为师并非是顽固不化之人,但尹傲雪一事当引以为戒,切不可因一时心急,误入歧途,走上不归之路。你二人行事当有分寸,可知晓?”公孙策点拨苏园道。
“师父放心,定有分寸。”苏园向公孙策保证。他们还不至于傻到,去干害人性命的事。
公孙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苏园,见她还是没有坦白的意思,叹了口气,“罢了,有分寸就好,那我也就不多问了。”
这孩子既然不肯说,那就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招数。估计她是怕说出来,他知情了若隐瞒,会连累他在包大人跟前不好交代。其实他哪儿怕这些?别瞧他平日里斯斯文文,骨子里其实是有血性的,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跟在清贫的包大人身边做事了。
但是孩子的好心意总要心领着,不能让他们为难。
“那你去吧。”公孙策打发走了苏园。
公孙策看一眼桌上的道士画像,正要卷起来 ,忽听有人敲响东窗。
公孙策把窗户一打开,就看到一张黑脸,可把他吓了一跳。
这会儿黄昏刚过,天有点黑了,没黑得彻底。包大人选择这时机在窗外那么一站,那脸和夜色半融不融的样子,可比鬼还会吓人。
“大人怎么在这?从您那边过来的话,似乎不需要路过这扇窗?”以公孙策的机智,自然察觉出了问题。
“先生的徒弟心有猫腻,本府监察一二,理所应当。”包拯轻咳一声,对自己听墙根的行为做了冠冕堂皇的解释。
公孙策愣了下,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好奇问包拯什么猫腻。
“你心里有数。”包拯同公孙策一样,也看见了苏园和白玉堂在说悄悄话。他们二人选择在那个时机商议事情,他也猜测到了很可能跟忘川道长有关。
本来他见公孙策找了苏园,以为他们师徒之间能坦白,却没想到他白做了一次听墙根的‘贼’,什么都没听到。
“俩孩子有分寸,没事。”公孙策道。
包拯瞥眼公孙策:“难有说服力,都没问清楚是什么事,又怎知没事?”
公孙策但笑不语。
反正如果包大人想问那就随他问去,估计结果一样,也是问不出来。
“即便不问这个,那你也该问一问,何时能让咱们吃上喜酒?”包拯发出这一问时,睛里的好奇比之前更甚。
他不是苏园的师父,这种问题他来问不合适。包拯怪公孙策这个做师父的居然不够关心徒弟,事关她的终身大事,总该关心问一问,给她点建议。
从上次他跟包拯提及了苏园的终身大事后,公孙策就发现包拯格外关心苏园的亲事问题。但公孙策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包拯这方面的关心还在持续,丝毫不减。
其实他也有几分想问,但是俩年轻人还不知进展到了什么地步,若贸然挑明了,令他们反倒不好意思,再不来往了,岂不成了大损失。
公孙策劝包拯莫急,再等等。
“这种事还是要多给他们年轻人时间,若真为良缘,自有我们吃喜酒的一天。不过包大人既然如此期盼,该当这个时候就开始攒钱了,等人家成婚的时候,正好能送上一份大礼。”
毕竟包大人为官清贫,身上的钱财有限,早做打算很有必要。他这个做师父的,可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徒弟在收贺礼这方面吃了亏。多一两银子,他的宝贝徒弟就能多吃两顿肉呢。
包拯无奈笑,直叹公孙策好算计,不过这贺礼他定然会送一份儿大的,亏不了苏园。
包拯归家后,就马上招来管家,嘱咐他以后府里的支出要更俭省些,他要给苏园攒嫁妆。苏园既然在开封府长大,自然算开封府的女儿,那他作为开封府府尹,何止要出贺礼,定要出嫁妆!
管家一直都很喜欢苏园,很高兴自家老爷为苏园谋算将来,但此刻他却有点犯难:“大人,咱们府里本来就已经够俭省了,再省的话,小的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省了。”
“今秋的新衣便不用做了,旧衣还没破,穿旧的就行。夜里若无别事,房中只留一盏灯即可,灯油钱能省则省。”包拯举例道。
管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包拯厨房那边是否也要省一省,比如缩减肉菜,尽量吃素。
“饿着肚子怎叫大家干活,这倒不必。”
管家所说的厨房,并非是开封府专管官差们用饭的厨房,而是包家这边的小厨房,管的是包家家眷和仆人的用饭。包拯虽不常回来吃饭,但受了苏园影响之后,深知吃好饭才能干好活的道理。这省钱要在自己身上省,岂能在家仆们的嘴里省。
管家听了包拯的话后,心里颇感熨帖。
跟对了主人就是好,晓得心疼他们这些下人!
……
苏园在晌午的时候,终于和苏方明见了面。
苏方明打量了一番苏园后,叹道:“你没事就好。”
“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你父亲撕破了脸?昨夜娄掌柜说你在家抽不开身,是不是你父亲为难你了?”
“我动了他书房里的小厮,他难免会有怒气,没什么要紧的,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听进心里。”苏方明解释道。
站在一旁的娄掌柜听了这话,心疼自家大爷把大事说小,忍不住道:“哪里是没什么要紧?苏老爷撤走了大爷手里管的所有生意。”
苏园惊讶地看向苏方明。
苏方明用眼神警告娄掌柜,摆摆手打发走了他,然后淡笑请苏园喝茶。
“这点事比起你危及性命的遭遇,算得了什么。再说苏家有这么多生意,他年纪大了根本忙不过来,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要我帮忙,归还我管的那些铺子。我趁此机会能休息几天,倒是不错的事情。”
苏园见苏方明是真的看得开,就不劝他了,先请苏方明辨认了青衣人和瘦脸道士的画像。
苏方明看过之后立刻摇头,“这俩人面生,我都不认识。”
苏园又将账册拿给苏方明辨认。
苏方明翻阅了一番后,对苏园道:“这三本账册的记账习惯和苏家的差不多,五、六、七指得是月份,记账的方法皆是左金右银。纱花之类的首饰归类于银,珍珠宝石珊瑚等归类为金,再有这青梅玉荷簪、燕求桃步摇皆为苏家首饰铺的特色。这三本应该是苏家的账册错不了。”
苏方明随即拿算盘算了下三本账册记录的流水总数,告诉苏园在京城之内,只有三家苏记首饰铺符合这账面的情况。
“涉及数额比较大,唯有御街、东大街和西大街三处最大的首饰铺可以达到。”苏方明丝毫不藏私,声音平静地如实告知苏园所有情况。
苏园听了这些之后,照道理说,她该为线索有了进展而感到开心或者轻松,但面对这样的苏方明她心情反倒有几分沉重。
苏进敬毕竟是养大苏方明的人,是他生命的来源。父爱如山,本该赋予苏方明爱和安全感的人。让一个人去否定自己的来源,揭发抚养他长大的亲生父亲,其实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纵然苏方明修道多年,清心寡欲了些,但他终究是凡人不是神,有血肉,有感知,他不可能做到毫无感觉。否则的话,他当初也不会为了保护苏进敬,来跟她谈判谈条件。
这种自割伤口,剜掉腐肉的痛,他在自己承受。如今他面上越显得平静冷淡,反倒越让人为他担心。
“对了,我至今都没看到进财回府。”苏方明又提供了一个线索。
苏方明饮了一口茶后,没听到苏园回应自己。他就抬眸忘了一眼苏园,这才发现苏园在一直看着自己。苏方明便问苏园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
苏园点头,表示她的确是有疑问。
苏园凝看苏方明,郑重问他:“你还好吗?”
“不好。”苏方明声音淡淡的,他垂下眼眸,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现,“但我承诺过给你的话,我便一定会做到,这点你放心。”
他说过,如果苏进敬做了违法之事,他会帮苏园把苏进敬送开封府大牢,那么他就会尽他所能去协助苏园查案。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承受,别人帮不了忙,说什么安慰的话也都无用。但你若有需要我的时候,比如想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想让我听你说话或跟你说说话,陪你去什么地方,你都可以找我。”苏园道。
苏方明握紧手里的茶杯,看向苏园:“那如果我说,若在少了一位亲人之后,我还想贪心再得到一位亲人呢?”
“那你应该早就应得到了。”苏园笑了下,对苏方明清脆地喊了一声,“大哥。”
苏方明迟滞了片刻之后,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后才惊讶地抬首,与苏园四目相对。
半晌之后,苏方明“嗯”了一声。
他紧握茶杯的手松开了,终于有所放松了。
……
一炷香后,苏园、白玉堂和展昭分别带着开封府的衙役们,去查抄御街和东、西大街的三家苏记首饰铺,最后查得御街的苏记首饰铺刚好缺失了五、六、七三本账册。
未免有人事后狡辩,再出纰漏,苏园特意先问过了首饰铺的伙计,上个月几样贵重首饰的售卖数量情况。像这种铺子,伙计若卖出特别贵重的首饰,都会得到额外的赏钱,诸如青梅玉荷簪、燕求桃步摇这些金玉首饰,伙计们心中自有计数。苏园在问过之后,比对七月账册上的账目数量,刚好一致。
如此就可以非常确准了,青衣人身上的三本账册就出自苏记在御街的首饰铺。
据首饰铺掌柜交代,这三本账册他于昨日交给苏老爷身边的贴身小厮进财。
展昭拿出瘦脸道士的画像,问首饰铺掌柜是否认识他。
掌柜的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苏园、白玉堂和展昭三人便直奔苏府,问苏进敬讨要小厮进财,顺便请苏进敬配合开封府的调查,老实回答问题。
“就凭三本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账册,你们便要怪到我们苏家头上?”
苏进敬立刻表示不服,他眼睛看着展昭,质问的对象也是展昭。苏进敬往日一见到苏园,总要有所针对他,今日他却仿若看不见苏园一样。
苏园便有几分好奇了,故意问苏进敬:“苏老爷这是做贼心虚,不敢看我了吗?”
李氏这时在王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眼睛红肿,看起来狠哭过一通。苏园扫一眼就发现,李氏的左脸看起来跟右脸不同,略高了点。因为有水粉遮掩的缘故,肤色才看起来比较正常,没有红肿之态。
“我是懒得看你,哪次见面你不是把我气得半死!你既然不愿认回苏家,那我只能当做没你这个女儿!”
“认我事小。”苏园嗤笑一声,“苏老爷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大老爷,京城富贵圈里响当当的人物,还打自己女人呐?”
李氏一听苏园的话,忙低头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左脸。
苏进敬看一眼李氏,气恼地冲苏园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开封府官差办案就这么凭自己瞎猜胡诌?所以瞧见了三本账册,就往我头上赖?”
苏进敬随即解释李氏脸肿的缘故:“昨儿是我大儿子不孝,惹恼了我,父教子总不为过吧?谁知他娘亲舍不得他受苦,突然上来挡了一下,这才打错了人。”
“那我也没胡说八道呀,”苏园无辜道,“确实是苏老爷打了夫人,苏老爷自己刚才也承认了,那我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你——”苏进敬一股气憋着撒不出来,只得使劲儿地瞪着苏园。
展昭这时才将三本账册与苏记御街首饰铺的核对结果告知苏进敬,因有伙计和掌柜的多方证词,苏进敬对此根本无法狡辩。
“苏老爷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要撒谎说这三本账册与你们苏家无关?”展昭追问。
苏进敬愣了下,讨来那三本账册再看了一遍。
“才刚没看清,如今细瞧才想起来,这是有点像我们苏记首饰铺的记账习惯。诸位官爷可能不清楚,我们苏家家大业大,每到月末我要查看的账本有几百数之多,哪可能每一本都记得清楚。再者说,我如今年纪大了,不是每月都看账。进财会在月末的时候,替我抽查账目,随便选几家铺子近三月的账送来给我瞧。这三本账我还没瞧过,便一时没认出来。”
展昭听了苏进敬的解释之后,与苏园和白玉堂交流了一下眼神。
白玉堂表现得比较直白,直接冷冷翻了个白眼,他不说话不是他脾气好,恰恰是因为他脾气不好在自控,若开口吭声,只怕会忍不住当场手刃了苏进敬。
苏园料到了苏进敬不可能会主动认罪,就点头示意了下,请展昭继续问。
展昭:“那苏老爷如何解释,青衣人的身上会有你家铺子的账册?小厮进财如今人又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他昨日出门去取账册之后,人就没回来。那个什么青衣人会不会打劫了进财,偷走了他身上的财物和账本?”苏进敬反问展昭。
展昭无疑地回看苏进敬,觉得自己如果再问下去,恐怕还不如白玉堂能控制住脾气了。
“劫财可以勉强解释得通,拿账本作甚?”
“首饰铺上的账记载的可都是值钱的东西,那贼人说不定看账之后,还打算劫首饰铺。”苏进敬说罢,不忘补充一句,“当然这只我的个人猜测。进财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三本账目为何会出现在鄢陵县的什么青衣人身上,我真不清楚。这破案的事是你们开封府的职责,我只能再三向你们表明,我很无辜。我昨日就在五桃别苑求个安静,喝喝茶茶,静静心而已。”
“有证人证明,苏老爷近来频繁现身过黄雀楼,且每次去的时候,苏老爷的贴身小厮进财都不贴身了。倒不知苏老爷这么巧去黄雀楼,是听评书呢,还是观察打听尹傲雪的情况,打算设套令尹傲雪杀我呢?”苏园毫不避讳道,“种种迹象表明,苏老爷你的嫌疑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