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娇娇第一反应握住了藏在衣服里的玉:“谁?”
“是我。”幽珂的声音传了过来。
余娇娇起身下床,她走到了门边,轻声道:“三师兄,我已经歇息了。”
“你先开门吧。”
“……”
打开门,幽珂立刻进来了。他手指一身,蜡烛亮起。少年的身上沾了一些血腥气,余娇娇微愣:“你杀人了?”
“几个喽啰。”
关上门,幽珂回身,眼神复杂:“这里外都是小师叔的人,我本想偷偷送你出去,可现在看来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余娇娇愣住。
她大概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提防她的三师兄,竟然会有救自己出去的打算?
心中不禁一暖,她轻声道:“我要是真走了,小师叔恐怕会怪罪你。”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关禁闭。”幽珂冷哼一声。
“……多谢三师兄。”
“谢什么,还没把你捞出去,嘲笑我呢?”
“怎么会。”余娇娇认真的回道:“特别感谢,发自内心的那种。”
幽珂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少女看着很憔悴,红红的眼睛明显哭过。他难得的安抚:“别怕,我已经跟二师姐说了。她这会儿在赶来的路上。”
“二师姐,真的要来?”
“嗯。”幽珂叹了一声:“小师妹,这次要是真能把你送走,恐怕剑宗暂时是回不去了。”
他发现,余娇娇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余娇娇吸了吸鼻子,她低头微笑:“听到了。我以为三师兄不信任我呢。”
幽珂的表情微微一僵,他双手负于身后,抬起下巴道:“你猜对了,我现在也不信任你。不过二师姐既然特地交代了,我肯定也不能对你坐视不管,谁让你是我们的小师妹呢。”
“或许很快就不是了。”余娇娇喃喃道。
“想什么呢,过两天不管你死没死,都终归是内阁的十七弟子。”
“小师叔或许会把我除名。”
“他说的不算。”幽珂薄唇紧抿:“这事根本就没有查清,谁都别想擅自给你定罪!”
第70章 070他来了!
邺城,福来客栈。
捕快已经将这里包围,陆陆续续从里面抬出了几十具尸体。
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住在附近的百姓竟然在夜里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江府。
重伤的盅无极被抬了上来,他躺在担架上,双臂断裂,脸上满是恐怖的乌紫色斑痕。
白狐狸一进屋就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它跳到了窗台上,远远地躲开。
听到了脚步声。
盅无极颤声道:“尊上,救救我……”
他的嗓音极其沙哑,几乎听不清楚。白狐狸提高嗓音:“你说什么?你怎么这副模样,听说你们慕沙宗被灭门了?”
提到这个,盅无极的眼里露出了愤慨:“兄弟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那个人让我来报信……!”
君九臣停在了他身侧,视线落在他手臂上。
“什么人?”
“我不知道……”盅无极呢喃:“看着很陌生,二十来岁,听他的口吻像是来给余娇儿报仇。”
白狐狸神情一震:“江逐雪?!”
“尊上,请救救我……”盅无极哀求:“你要我做的,都做了。你留我一命,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君九臣看了一眼白狐狸,它便跳了过来,一只手捏住鼻子。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它将一个药瓶丢到了他身上。男子想动弹,双手却根本抬不起来。白狐狸也只能掏出药丸,塞到他嘴里。
“真惨。”它扫了一眼男子的手臂,这可是完全接不上了啊。
“你要是还想握剑,就得锯掉双臂。做一副假肢。”
盅无极脸色惨白。
“那个人下手可真够狠的啊。”白狐狸幽幽道:“我要是没记错,你‘抓人’那天,不小心划伤了她吧。”
“……”
“他这何止是断了你的双臂,分明是在打主人的脸!”白狐狸的声音染上一层凌厉。
淮英的举动是赤-裸-裸的挑衅,问题就在于,现在谁也不知道将慕沙宗灭门的到底是谁。
除了这事以外,邺城传得最热闹的便是有关于剑宗的“余娇儿”。
听闻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惹得剑宗小师叔亲自公开行刑。而这场所就是在邺城的城墙上。
余娇娇被押去的时候,底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也有一些是藏在百姓之中的修行者。更不用说皇帝派来的士兵。
余娇娇的双手在背后,戴着镣铐。脚上也很沉重。
“她不是内阁弟子吗?竟然还戴枷锁,一点面子都不给?”
“内阁怎么了?犯人就是犯人,这造型不是很适合她吗?”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但更多的人忘记说话,因为这大概是余娇娇第一次公开场合,宣布身份。
他们才知道,这个一直活在传闻中的“余娇儿”,原来长这副模样。
她虽是犯人,站在城墙上,一身青色长裙令人移不开视线,素净的脸略施胭脂,一双清澈的眸荡着微波,微抿的唇瓣,带着一抹殷红。这样明媚的长相,因其有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而显得纯情了许多。
余娇娇站在那里,就算戴着镣铐,也一点儿都不像犯人。
城墙下,有一顶轿子。坐在里面的女子冷哼一声,她放下帘子:“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装什么!”
邺城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名门贵女。
可这余娇儿的风头一时无两。
那又怎么样?江逐雪病重,实权已经旁落,江家不过就是个纸糊的,随时都能丢火里焚烧。
而今日这场戏,就是剑宗搭的舞台。
清理门户——
也许是为了保全她的面子,没有明说缘由,可这种事情早就传开了。
叛徒!
这两个字便是打在了她的脑门上,让她一辈子都摘不掉!
轿子旁边还站着一名婢女,她担忧道:“小公主,这种处刑还是不要看了,免得沾染晦气。”
“怕什么。”轿子里的女子得意的说:“我就要看着她死,这样我心里才痛快。”
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可是早在很久之前就流传,嘉国公主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权相的外孙女!
这下可算扬眉吐气。
余娇娇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心情十分复杂。
果然,看热闹是人类的通病。一个死刑,都有这么多人围观,男女老少全在,难道就不怕夜里做噩梦?
在看看这城墙上,不知道多少士兵把守。
就是行刑而已,怎么用了几个师的兵力?这是在防水?江逐雪吗?
而江府早已被重兵把守,一个人都出不去。
江氏因为这事病重,三日卧床不起。今早睁眼看到日头洒了进来,眼角满是泪痕。
侍女进来悉心照料,她呢喃:“爹爹已经不在了,如果娇儿再出事,我就去黄泉路上与她作伴。”
“夫人……”
侍女看着这样的她,很是心疼。
城门是大开着的,却没有小贩进进出出。这里早就挤满了人,一辆马车都出不去。
人群之中,有一女子挎着篮子,面色沉重。
她随波逐流来到了外面,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悲愤。
余娇娇也看到了她。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便侧头道:“三师兄,让她上来。”
幽珂顺着余娇娇下巴所指方向,看到了那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他对士兵说了两句话,便有人将她带到了城墙上。
现在,余娇娇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众人的关注。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就看到一名女子来到她身畔,刚靠近,明月的声音便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姐……”
“姐姐可是给我带来了绿豆糕?”
明月掀开篮子上的布,里面确实躺着几块绿豆糕。
“我刚好想吃,姐姐真是与我心有灵犀。”
“……”
听到她这么说话,明月的眼泪便止不住了。这一次,谁又能救自家的小姐?剑宗,嘉国背后的宗门,君九臣亲自坐镇。
他人虽不在这里,却无人敢妄动。
明月掏出一块绿豆糕,递到了少女的嘴边。
“姐姐别哭了,再哭这绿豆糕都要成咸的了。”余娇娇打趣道。
说完,她咬了一小口,还是那个味道。甜而不腻,又酥又软。
幽珂看着她吃,少女这会儿就像一只小猫,仿佛不是快要被执行死刑,而是在这城墙上慵懒的晒太阳。
“她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吗……?”已经有百姓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样一个娇俏玲珑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啊。
“剑宗都要处理叛徒了!你说呢?”
“可我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毕竟她看着,很无辜啊。”
“长得漂亮就是好,容易得到人们的原谅。”
马车里,女子嘲笑道:“好好的吃,吃完这一顿就该上路了!”
余娇娇吃了两块绿豆糕,她又喝了一小口茶,嘴角带笑:“我走了以后,明月姐姐请帮我照顾下我的母亲。”
“夫人对明月有再生之恩,这是肯定的。”
“小师叔,不会迁怒无辜旁人吧。”余娇娇问道。
幽珂沉默。
她的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嘲弄:“我外公不会来的。”
江逐雪转生未成功,来了就是送死。她可不觉得自己对江逐雪来说,有这么重要。
只要他还一日未落网,江氏就是安全的。剑宗杀人需要理由,清理门户,难道还能诛九族不成?
余娇娇这话有两层意思,但在明月听来,这是小姐在交代遗言。
她鼻头微红。
吃完了绿豆糕,明月便被士兵带下城楼。
幽珂问道:“还有什么想交代的?”
“没有了。”余娇娇缓缓摇头。
少年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师姐,已经来了。”
他只说了“师姐”,剑宗能让他喊师姐的只有那一个——余娇娇眼神微闪。
在内阁的这五年,与二师姐学了不少东西。到了最后一刻,能不远万里赶来已是情谊。
她很感动。
城墙下围观的人群,还有着不小的议论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到了,大家的声音逐渐止住。
负责这次行刑的是江逐雪的死对头,李四海。他穿着官服,亲自上了城墙,手里还拿着可以决定余娇儿生死的令牌。
见他上来,幽珂压低声音:“时辰还未到,站远点!”
李四海的双膝微微一颤,大庭广众之下,他差点没跪下去!再看这少年眼神暗沉,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
他扶了扶腰,沉声道:“幽珂先生,这里是行刑的地方,还请你先下去。”
“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敢。”李四海心里虚的很,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必须强硬:“这是规矩。”
“呵,我便就是要站在这里,送我家小师妹最后一程。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嘲笑她?”幽珂几乎是咬牙切齿:“但凡是幸灾乐祸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必定不会让你好过!”
李四海:“……”
这剑宗内阁的弟子,也太霸道了!
人群之中不少人都连忙低头,尤其是那些来看笑话的,生怕幽珂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内阁三弟子,幽珂,性情乖戾,手段狠辣。一直以来,替剑宗铲除了不少叛徒细作。
可谁能想到,他今日如此护着余娇儿?不是说,这个内阁的十七弟子做了有辱门风的事情吗?他可是清明宗的大弟子,专门负责剑宗戒律的,理应由他亲自处刑才对。
余娇娇的心思却都在城外的那条道上——
人很多,远处却一片空旷。
也许是因为出了大事,城门以北,方圆百里都禁止通行。
她想到那日淮英说——等着,等我来接你。
现在已是最后一日,香炉里积满了灰,时辰很快就要到了。
就在这时,一道马蹄声哒哒哒的传来。在有绿茵遮挡的塞外,修行者们全都听到了。
车轮子骨碌碌的转……
没要多久,路的尽头便出现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是一名男子,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袍,神情惬意慵懒。他嘴里咬着一根稻草,媚眼如丝。惊扰了一城的春色。
李四海激动的喊道:“——江逐雪?!他来了!!”
所有埋伏在四周的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幽珂双眸微眯,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这两个字:“淮英!”
什么江逐雪!这分明是剑宗通缉了五年的罪人——淮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