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让三阿哥他噤若寒蝉,都不敢看自家皇阿玛的大黑脸了。
果然几息后,就听着他老人家怒吼:“你闭嘴,一个一个的来。今儿你们兄弟俩,一个都别想跑,玄烨先来!”
救人不成还把自己也搭上的福全:……
万般无奈,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皇阿玛带走。一步一步地,渐渐离开了尚书房。
可把他给担心的,就差求神拜佛。
而玄烨亦步亦趋,跟在顺治身后回了乾清宫。眼见着皇阿玛屏退所有人等,还着林有为谨守殿门后,心里的某些个猜想彻底得到证实。
果然,给他赐座后,皇阿玛提都没提前头尚书房中事。只开门见山,特别单刀直入地问他可听过这阵子宫中谣言,又对此有甚看法。
就真没想到还能这般坦率的玄烨震惊:!!!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儿子以为,皇阿玛既然都已经以雷霆手段将谣言压住了,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提及。免得积毁销骨,毁了儿子与小皇妹之间的感情,甚至对皇额娘产生甚不好的猜想。”
顺治能说他本来的确是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
那果断不能啊!
遂他只勾唇浅笑,一脸的莫测高深:“与其让你被小人反复挑拨着,把所有的疑问猜测都埋在心里。甚至偏听偏信,做出点让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朕觉得还是开诚布公些的好!”
“虽然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可能会很残酷残忍。可谁叫你生在皇家呢?拥有至高出身,有机会成为这万里河山接班人的你们从就没有单纯的资格。”
“能轻轻松松,没甚勾心斗角地长到十岁,你小子已经足够幸运了。朕当年……”
不消多说,玄烨就知道六岁登基,被成宗皇帝把持朝政,很当过一段时间傀儡的皇阿玛有多艰难艰险。闻言认真点头:“是,儿子何其有幸,身为您的儿子,有皇额娘这样的嫡母。”
顺治凝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似在判断他所言是否发自内心,有没有丝毫敷衍勉强等。
看得玄烨无奈扶额:“皇阿玛,您……”
“您该不是觉得儿子蠢笨如猪,真个信了那些个谣言。以为皇额娘自己生不出来皇阿哥,便狠心抢别人家的。而儿子我自己,就是那个可怜巴巴被选中的吧?”
顺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特别实事求是地道:“你小子素来勤勉,难得点闲暇时候还手不释卷。今儿正上课的时候,你却走神了!”
玄烨:……
这点确实没得洗,但……
“神思不属不等于心生怀疑啊!”玄烨扶额:“不瞒皇阿玛,起初听到这等言论的时候,儿子确实怒极,也不由……毕竟抛开所有不谈,谁能相信佛尔果春才不到两周便聪慧如斯了呢?”
被皇额娘跟皇阿玛拒绝了,还会另辟蹊径,求到皇玛嬷当面什么的……
便玄烨常被母妃夸奖小天才,也做不到这般早慧。
提起这个,顺治也无奈摇头:“小家伙太精灵了,也是坑额娘!”
“就是嘛!”提起精灵古怪的幼妹,玄烨不由翘了翘嘴角:“前有皇额娘入宫十余年,膝下只得一女。诞下小皇妹后,又久未再孕,可不就让那些个下作小人有了发挥空间?”
“先诬皇额娘再不能有孕,给抚养别个皇子打好基础。再加上额娘突然重病,临终托孤,佛尔果春的请求……”
“简直一环扣一环,用心歹毒至极!”
顺治点头,就因为这个,他才急急跑过来。可不就是怕儿子犯傻,真个为歹人所趁?
幸亏啊幸亏!
顺治长出一口气,学着娜仁那样摸了摸玄烨的光脑门儿:“还好佛尔果春小机灵,我儿也不差,没上了贼子们恶当。”
玄烨腼腆一笑,心中半点芥蒂也没有的样子。可……
顺治就还是担心!
生怕这小子心里怀疑,嘴上却忌惮着自己对皇后的爱重不敢说。他这个阿玛活着对皇后毕恭毕敬,对佛尔果春疼爱有加。一旦他晏驾了就迅速变脸,新账旧账一起算……
是以他沉吟许久,还是说道:“按说我儿还小,不该听这些。但……到底父子之间还是要坦诚相待,免了那些个本就不该有的误会。”
“有些个大人的话,皇阿玛想了又想,还是该给你交代一二。”
玄烨:就,莫名紧张。但还是毕恭毕敬拱手:“皇阿玛请讲,儿子洗耳恭听。”
“咳咳!”顺治很有点小尴尬地笑:“那,那倒不必。你……就随便听听,约略知晓个大概便是。”
玄烨再度乖巧点头,心里越发好奇了怎么破?
就不由目光炯炯地盯着顺治。
直看得他老脸一红,又双叒叕地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才玄烨的好奇目光中尴尬轻咳:“在你皇额娘前头,朕……”
“朕还曾立过一任皇后,你,你知道的吧?”
康妃为儿子平安顺遂长大,可说殚精竭虑,自然不可能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交代啊!
玄烨点头:“是,儿子虽未有幸见过那位和硕懿德公主的芳华,但也有所耳闻。知道她是科尔沁蒙古的小公主,生父卓礼克亲王吴克善乃是皇玛嬷胞兄,皇阿玛您的嫡亲舅父。论起来……”
“论起来,孟古青还是朕的嫡亲表妹。”顺治接过话头,如是说道:“可惜朕当时年轻气盛,你那个姑爸爸也是个得理不让人的。”
“但凡她所认定的事儿,便是朕这个皇帝也照样不好使!”
“朕崇尚节俭,她非金器不用。又泼悍善妒,还是成宗在时为朕安排的。总之种种原因吧,朕那个时候不但顶着朝野间的巨大压力执意废了后。还……”
“还对所有蒙古来的妃嫔抱了很大的敌意,第二次摁头被立了个蒙古皇后后,怒气更是达到了顶峰。”
顺治笑着,闲话家常般,把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小皇后的种种反应等都一一分说了。
除了她的穿越,他的重生,包括但不限于他们之间的约定。
听得玄烨瞠目结舌:“这,这这……”
顺治轻笑:“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可事实就是如此。”
“朕偏激,你皇额娘也同样不是个好招惹的!人家上孝顺好了你皇玛嬷,下管理好宫务跟所有的嫔妃、皇子皇女等。色色样样都毫无错处,只不肯轻易毁损约定。”
“直到顺治十六年,她十八周岁千秋,朕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在你皇玛嬷的见证下,重又拜了天地。打这么才算名副其实,那……”
“她顺治十七年暮春有妊,次年诞下佛尔果春,难道还慢?”
这,这个问题玄烨无法回答,但……
若是真的,就很完美地解释皇玛嬷为甚一直安稳如山,鲜少催皇额娘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将他这神色看在眼里的顺治乐:“别把你皇玛嬷看得太狭隘了,到底是帮衬朕脱颖而出,在豪格、多尔衮的夹缝中截胡皇位的主儿。再盼着皇室枝繁叶茂,也不至于只要数量不要质量。”
“嫡出如何,庶出又怎样?”
“总归祖宗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得交到最有能力的那个手上,才不至于毁了这大好河山!莫说你皇额娘最近几年未打算生育,便有。朕也绝不会因个嫡庶之名,拿江山社稷玩笑……”
为最大程度上解决小家伙心中可能会有的心结,顺治差点把嘴皮子磨破。
各种的讲事实,摆道理。
就差明说好好干,阿玛看好你。但凡你小子争气,甭管皇后下胎生甚,你都是朕继承人的首选了!可……
玄烨的注意力却只集中在娜仁近几年没打算要孩子上,并发出疑问:“为,为甚?明明这时候只要皇额娘尽快有孕,顺利诞下嫡皇子,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因为佛尔果春还小,你也正需要她!”顺治冷哼,特别没好气地说:“虽然佛尔果春身边仆婢如云,但额娘的关爱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代替不了的。”
“而你看着不小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刚失去额娘,心思正敏感脆弱。她这个应了你额娘临终所求的,就有义务好生关心你、关爱你,让你渐渐走出阴霾。而不是这时候怀孕,把你们兄妹俩都忽视掉……”
顺治气呼呼,但还是把小皇后所言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个遍,才不让她当无名英雄。
玄烨:!!!
真万万没有想到!没想到皇额娘那个轻飘飘的好字中间,会有这般重量。
可把他给感动的,当即眼泪就飚出了眼眶。
直接小牛犊似的,从乾清宫与昭仁殿相连的门内奔去。吓得顺治拔腿就撵,也只是看到这小子哭哭啼啼地跪到了皇后脚边上:“呜呜呜,皇额娘对不起。玄烨蠢笨如猪,竟然被谣言鼓动得乱了心绪,差点误会了您去!”
正监督佛尔果春靠墙站,听她奶声奶气背三字经的娜仁:???
就很诧异,忙示意紫衫把人扶起来:“玄烨怎么了?有甚话好好说,别哭哭啼啼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玄烨掏出帕子拭了泪,恭恭敬敬地答:“是,儿子谨遵皇额娘之命。”
一听到亲亲三哥的声音,小公主都忘了自己还被惩罚中了。赶紧腾腾腾跑过来:“三哥,三哥啊!你可来了,可来救福福了!额娘,额娘坏坏啊!”
不但挡着人家,不让人家跟三哥你住。
还罚站,罚背书。
不许任何人求情,嬷嬷不行,皇阿玛也不行,连皇玛嬷都来了三次啦!!!
被收拾了好几天的小家伙崩溃,万分期待一个救星。
玄烨躬身,摸了摸小家伙的鬏鬏:“佛尔果春乖,三哥,三哥救不了你。但,三哥可以跟你有难同当,等会子咱们兄妹俩一起罚站、一起背三字经好不好?”
小公主不想被罚站,不想背长长的不知所云的三字经。
但是三哥一起?
这个可以有!打从那天她在皇玛嬷面前求情失败后,已经好久没见三哥了。就,特别的想他!她现在还小,不能准确描述自己的感觉,但确定很想跟三哥一起。嗯,特别特别的想。
等顺治追过来的时候,就看玄烨半蹲着身子,眉眼柔和地看着佛尔果春。商量她与嬷嬷们先回自己院子等等,他随后就到。
上来劲儿特别驴,除了皇后谁都镇压不了的小家伙乖巧点头:“唔,福福听话!但三哥你也得听说,不,说话算话!”
玄烨不嫌弃幼稚地伸手,认真跟她勾了勾手指。
小家伙这才蹦蹦跳跳地出了昭仁殿。
乖巧到让帝后大跌眼镜,双双对玄烨伸出大拇指:“行,这招可太行了!”
玄烨腼腆一笑,别有深意地瞧了娜仁一眼。
后者意会,赶紧屏退了左右。
接着玄烨就一撩袍子,端端正正跪了下来:“皇额娘,儿子……”
娜仁:!!!
就很震惊地看着顺治:“所,所以,本宫这只猹在别人家瓜田里蹦跶了千百回,终于的终于,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瓜?”
还去母留子,高智商犯罪的那种!
真是……
娜仁笑着摇头:“未免太看得起我,我连杀条鱼的实力都没,还杀人……而且咱们大清不是任人唯能的么?也不讲究汉人那嫡庶长幼的一套啊!”
“莫说过几年,便是我现在生。小家伙也跟福全、玄烨有十多年的年龄差。哪有越过两个优秀兄长,单单立个小娃娃的道理。不怕还没教养好,就……”
后头那未尽之言过于僭越,吓得玄烨小朋友眼睛都快脱窗了。
娜仁便很善良地没有宣之于口。
只好笑摇头,很是鄙视了回幕后之人的智商:是被皇上表现出来的亲近汉学蒙蔽的多惨,才觉得他在立储这种大事上也都只看皇子身份,不看其能力等。
还担心她生气、愤怒,承受不来等等的顺治与玄烨:……
一个抢在前头,星星眼地看着她:“皇额娘放心,儿子绝对不是那愚钝的!再不会信那等鬼话,让亲者痛仇者快。”
娜仁微笑,心说:但你明明怀疑过哦,小家伙!否则的话,怎么好端端一进来就跪下,各种表态呢?
还不是有愧有悔嘛!
不过娃娃还小,又是关系到生母性命的大事。一时没稳住,稍稍被蛊惑一丢丢什么的,倒也在情理之中。
宅心仁厚的皇后娘娘只当自己没注意到这种小细节,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嗯,皇额娘相信,咱们玄烨最最聪明,才不会上这等拙劣的小当……”
滔滔不绝地好一阵夸奖,直把小家伙夸得俊脸通红:“皇,皇额娘过奖了,儿子要学习成长的地方还很多。唔,情况大抵便是这个情况。皇阿玛肯定会彻查到底,把那些阴沟耗子都一个个抓出来摁死。皇额娘无需忧心,儿子这就告退,去找佛尔果春了!”
说完,他迅速打了个千儿:“儿子告退!”
礼毕,转身,离开。
动作干脆利落的,让顺治好阵咬牙:“这混账东西,竟然……”
竟然将朕所有的功劳都抢走了!
娜仁只乐,亲手沏了杯茶,塞进他手里:“来,喝口茶降降火,好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呵呵!
这话说的,好像刚刚罚一岁半小豆丁面壁、背书的另有其人般。
顺治切了一声,附送了个极为优雅的白眼。
娜仁勾唇:“那能一样么?我那是教导小家伙,让她引以为戒。免得她豆丁点儿大,就能坑额娘至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