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微僵,就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朕的傻皇后哟!你可真是……把朕这个君王的权威想得太小,也把臣子们的影响力想得太大了些。”
“连午门、慈宁门都不是他们想跪就能跪、就敢跪的。更遑论太庙、奉先殿?”
“死谏、群臣联名?”
“呵,朕就是借他们一身肝胆,也没人敢!真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不谙世事,无人无权只能战战兢兢当个傀儡的时候?而今朕国库充盈,军权在手,对朝野间的影响力也累年加大。”
“几个培养出来忤逆犯上,恶意揣测中伤当朝国母贱婢的臣子,还敢跟朕叫嚣?”
“保准一个比一个跪的齐整!各种痛哭流涕,忏悔自己千错万错,错不该养出那么个悖逆无伦的玩意儿入宫。不信……”
顺治坏笑勾唇,颇有几分怂恿地看着她:“不信皇后明儿勤快点,跟朕一起上朝。就躲在大殿后边的小次间里,纱帘、屏风地挡着。百官们也不敢抬头直视龙颜,倒能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反应。”
“朕啊,让你眼见为实!”
扑通扑通扑通!
娜仁知道,那是她心动的声音。
对于吃瓜党来说,再没有甚比现场吃瓜来得更趣味、直观又具体。但……
她几经思考,到底还是忍痛摇了头:“算了吧,我这小暴脾气。万一一个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怼了哪个嘴贱的大臣呢?”
无需脑补,就知道现场会有多混乱。百官们的弹劾会有多猛烈。
而顺治他,又要为了解决这件事付出怎样的精力与心血。
同想到这个可能的顺治:……
就很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成吧,依皇后的。回头朕着人好生记下来,再原样学给皇后!”
确实很感兴趣的娜仁福了福身:“如此,便多谢皇上了。”
顺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促狭!”
娜仁敛容正色:“那咱就严肃认真点儿,咳咳,不是我圣母哈!就……”
“咳咳,你说你,好端端纳了那么些个嫔妃回来。又不肯好好宠爱着,让人家如花般的年纪枯萎在寂寞宫廷中。那一个个的,能没有点怨言么?而古代阶级思想严重,她们不会也不敢埋怨你这个君王。”
“我这个唯一受宠,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么?当然,这不是她们背后诋毁,恶意揣测的理由。就……”
“哎呀!”娜仁有些小烦躁地揪了揪头发:“你就当我包子圣母心,记吃不记打好了!”
“稍微抬一抬手,好歹别……”
“别真手起刀落,杀个人头滚滚。毕竟满人不多,每一个都很珍贵。便是谋逆大罪,也只诛首恶,不带波及九族的对不对?而且相比较起来,背地里推波助澜借机搅动风云的比说闲话那些更可恶对不对?”
见顺治一脸震惊,她还超尴尬地又揪了揪头发:“我,我这思维有点乱,说的语无伦次的。但……”
“福临你懂我,该知道我意思的对吧?”
顺治脸上一红,轻柔却坚定地按住了她的爪爪:“别揪,好好的把发型弄乱了不要紧,把自己薅秃了怎么办?来,坐下,朕给你重整理下发型,你呢也理理思绪。”
被按在玫瑰圈椅上的时候,娜仁都还有些懵懵的。就……
顺治那成天握着御笔批折子的手,还能有绾发这等高精尖的技术?
娜仁满满不可置信地盯着镜子,看着顺治把自己鸡窝也似的发一点点散开、梳顺。手上略有些生疏,却很顺利地给她梳了个小两把头。还按之前的次序,给插好了珠钗等。
看得她不由高高竖起大拇指:“哥们儿厉害啊!我都传过来十年头上了,也一直都没hold住这个看似简约却绝不简单的发型。”
顺治弯了弯唇角:“这有何难?皇后若喜欢,朕以后常给你梳便是。不过……”
“如你所说,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朕身份尊贵,时间更珍贵。若让朕放下军国大事,好生学习绾发技巧,给皇后梳更多繁复精美的发髻。除非皇后唤朕福临哥哥,并为搭配发髻穿更多精美繁复的衣衫。”
比如早年看得他目眩神迷,却无缘一亲芳泽的汉女装扮。
福临哥哥?
娜仁撇嘴:“本宫看你这荡漾的小眼神,倒不像哥哥,而像登徒子!”
结果,这货就欺身上前:“皇后说都这么说了,朕不名副其实一样,岂不是白担了这个骂名?”
娜仁:!!!
瞅了瞅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手刨脚蹬地想要把某禽兽给撵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丫羞也不羞?”
顺治被她骂得噗嗤一乐:“亏皇后还是个现代人,怎么比朕这个老古董还老古董呢?情之所至的事儿,哪儿被规矩束缚?朕与爱后,才是诸多规矩的制定者啊!”
一直到日落星现,玉兔东升。
娜仁这个正事儿也没说上,只在某混账的威逼利诱下,叫了好多声的福临哥哥!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听着那色胚说:“原本朕打算一劳永逸,以后都再没有这些个烦心事儿。可谁让朕娶了你这么个宅心仁厚的好皇后呢?哼,算那起子贱婢走运……”
娜仁倦极,翻身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紫衫几个便盈盈拜倒在她面前:“奴婢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万岁爷雷霆震怒,已经发落了那起子谣言生事的嫔妃。”
“连董鄂家、佟家都没讨了好儿去!”
“从今而后,便再也没人敢僭越忤逆,肆意编排您,试图抹黑您,离间您跟三阿哥的母子感情了……”
娜仁已经穿过来十年,身边的四大宫女虽然还唤紫衫、红裳、绿腰与蓝衣,却早就不是第一代的坤宁四美了。早在前几年,第一代的四婢就被她精挑细选,找了合适的人家嫁了出去。
如今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女,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这四个前两个月才提拔上来,忠心上虽没有问题。但行事、性格等,却远没有第一代的坤宁四美来得稳重妥帖。
要不也干不出来把她诉求都放一边,只急哄哄过来道喜的事儿来!
还是这么……
咳咳,这个特别容易让人误会的理由!
被皇上盖过章宅心仁厚的皇后娘娘眉头微皱:“一个个没点沉稳劲儿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一个个的慢慢说!”
说,倒也没甚好说的。
到底那几个嘴欠的切切实实被抓住了小辫子,追究起来一个都跑不了。不过她们到底是后宫嫔妃,便处罚也不好大张旗鼓,昭告天下。
否则不但丢顺治这个皇上的面子,也丢整个皇室的。
于是乎,顺治只把几个在京的涉事嫔妃父或者兄都留下。直接把供词什么的,都摔在对方脸上。
吓得他们一个个瑟瑟发抖,连连磕头。直说奴才有罪,未能好好教养不孝女,让她们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来。如今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
便他们身为父兄也没有越过皇上、太后,再行管教的道理。
唯任由万岁爷圣裁,便……
便是杀了刮了,处以极刑,臣等也绝无怨言。
本以为将姿态放得这么低,总能留自家女儿或者妹子一命,让他们各自家中都免受牵连。
到底谣言诋毁皇后什么的,虽是忤逆大罪,罪无可恕。但……
细细追究起来,谣言都没出了紫禁城,根本也没对皇后娘娘造成好大伤害不是?
法不责众嘛!
可后来的结果,还是证明他们一个个的想得太美,也太低估了皇后娘娘在万岁爷心里的位置。
冷酷的万岁爷半点没有心软,不但对宫中那些个嘴欠的妃嫔们各有处罚。还连培养出那么几条糊涂虫的家族也一个都没放过,降爵的降爵,贬职的贬职。
便千百里之外的恭敬、端顺二妃的阿布,顺治都不厌其烦地派人专程传口谕骂了一通。
并且把郡王降低成了镇国公,一等台吉变成了二等……
面对那些个言说后宫动荡,妃位出缺。该再选些秀女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顺治也一改往日的坚定拒绝,特别和蔼地道:“也成。横竖紫禁城甚都缺,唯独不缺房子。偏远宫室多着,哪儿还住不得几个无宠嫔妃?”
不就是进宫么?
可以!
朕龙心大悦,让你们求仁得仁。但能勉强入得了后宫,谁还敢勉强朕夜里宿在哪个宫室不成?
那,自然是没有人敢的。
也没有人舍得自家延请名师,好生教导的宝贝嫡女或者美貌庶女送进宫去守活寡。
一个这把持不住本心,再步了前头几位罪妃的后尘……
那才真真是,哭都找不着调儿!
把猴子们一个个收拾,也把鸡悉数吓唬住,接着顺治就对福全跟玄烨两兄弟的母舅家抡起了大刀。
佟氏兄弟俩知法犯法,大逆不道。蓄意污蔑皇后娘娘名声,蓄意挑拨其跟三阿哥之间的母子之情。本该去除一切爵位职务,直接推出午门斩首。
但皇后仁慈,不愿三阿哥痛失亲母后,再失去两位母舅遂格外求情。
如今法外开恩,只褫夺佟国纲三等子爵,降其从四品到六品。佟国维去一等侍卫职务,降为末等侍卫。望你二人等能痛思己过,彻底悔改。
再有下次,朕便拼着被玄烨怨怪也定斩不饶!
如霜打茄子般的佟家兄弟俩哭啼啼认了错,感谢了番皇上与娘娘仁德。各种指天誓地,言说绝不敢再犯。
看得被狠狠利用了一回的董鄂氏族人分外解气,结果转瞬间,大刀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样的皇后身为嫡母,格外疼惜庶子,不忍他们小小年纪就痛失亲人之类的说辞。也一样好似很尊重皇后意见的皇上,结果……
说好的体恤怜悯都是骗人的。
过了今日,他们两家便都成了朝野间最大的笑柄。连带着他们各自阵营里的皇子,也都从烈日炎炎的夏日变成了凛冽风雪的冬天。
只一首凉凉唱给所有人听的感觉!
好在万岁爷一心一意爱皇后,拒绝纳妃。偏偏皇后呢,又是个没甚子嗣缘的!整整努力了十年,却只得一个公主。两位皇阿哥便是受他们这无能外家的些许连累,也无伤大雅。
而只要他们家的阿哥爷荣登九五,他们就绝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殊不知,顺治处置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便把福全、玄烨两兄弟唤到了乾清宫,给他们看了所有相关资料与他的处置结果。
吓得小福全普通一身跪下:“皇阿玛明鉴,儿子与额娘绝对没有牵涉其中。您知道的,儿子素来胸无大志,只想效法郑亲王爷、襄亲王叔等,做个辅佐明君的贤王!”
“皇阿玛年富力强,皇额娘风华正茂,早晚会给儿子添几个嫡弟的。便……”
“便不能,儿子也愿意兢兢业业辅佐玄烨!”
任凭外家跳到半天高,儿子自巍然不动。皇阿玛您也自然能放心,至少在儿子这里,绝出不了任何纰漏。
凭空飞来一锅,便不是傻兄长故意为之,玄烨心中也倍儿无奈好么?
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得到对方满满无辜困惑的眼神什么的。
他都不知道这满心的槽,要从何吐起了。
只能乖乖跪下::“额娘从小就跟儿子反复提及,皇额娘对儿子母子的几度相救与照顾。当年见喜时,儿子虽小,却约略有些印象,知道皇额娘冒着怎样的危险进了景仁宫。”
“又是如何当机立断地进行各项部署,耐心细致地照顾儿子与额娘。没有她,儿子母子能不能活过那场大劫都是未知之数。此等大恩,玄烨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更从小便发了宏愿,若皇额娘诞下嫡弟。儿子便努力学文习武,以后当个能帮衬嫡弟分忧解难的铁帽子王兄。若……”
玄烨咬唇,偷偷觑了觑顺治的神色。
发现对方不喜不怒,只一脸沉静地盯着自己时。他还顿了顿,到底勇敢地道:“若皇额娘没有嫡子的缘分,儿子便积极努力成为皇阿玛眼中最为合格的人选。”
“穷尽自己一生好好治理河山,承上启下、继往开来。争取将大清带入新的巅峰之外,也尽自己所能地孝顺皇额娘、护住佛尔果春。”
“只大清还在,儿子或儿子的子孙后代还在,都会护着佛尔果春或者她的子嗣荣华富贵、平安顺遂!”
这,这……
这话胆大的,让福全都快给这个倒霉弟弟跪了。
当着皇阿玛的面儿啊,说自己以后当皇帝了要怎么怎么样……
这,这真的不是嫌弃自己这小脑袋瓜子长得过分牢靠?
遍观二十四史,福全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一百个皇帝九十九个心眼小,尤其看重自己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不但为了夺得它可以揭竿而起,冒天下之大不韪。
杀兄弑弟、手足甚至父子相残都在所不惜。
晚年昏了,庸了,天不假年却还恋栈权势舍不得放手的时候,还会把儿子当敌人防。手上染了亲儿子血的虽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为了这唯一的弟弟生命安全,福全到底还是双膝一弯直接跪下:“皇阿玛,您,您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跟三弟个半大孩子一般计较吧?”
“他,他就是小孩子瞎逞强,觉得自己作甚都成,当皇帝也不在话下。”
“实则他跟儿子一样,都坚信皇阿玛您能千秋万载,万寿无疆。必然能长长久久地,庇护着您这两个鲁钝儿子!”
顺治沉默良久,就是为了考验玄烨而已。
结果却好巧不巧的,连福全的好兄长属性也一并认证了。
这就不由让他欢喜非常,一通的赏赏赏。
回到昭仁殿还忍不住跟娜仁吹嘘:“还说皇家无情,只有权利倾轧不见血脉温情,朕看也不全是嘛!福全玄烨上辈子便兄友弟恭,和睦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