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还有家可抄,男丁也还可以流放。
甄家不但早已经被抄了家,男丁也被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仅剩的几个可都是甄家的宝贝蛋子,容不得一点儿错漏。
林蔻抓住甄赋的手:“你若不想见,坐回马车,我把他们打发了就是。”
甄赋愣了下,失笑:“不至于,我对他们早已经没了感情。”
没了感情,自然不会受伤,也不会觉得为难。
甄赋牵着林蔻的手直接走到了门前,并出言叫住了门房:“你先进去,这里有我来处理。”
门房顿了顿,解释:“这两位说是老爷的兄姐,小的不确定,这才……”
甄赋空着的那只手挥了挥:“无事,我不怪你。”
门房这才转身进了大门。
甄赋本想让林蔻也进去,林蔻却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帮着处理我的事,你自己遇到事了却不让我帮忙,以后我再遇上麻烦,则敢找你?”
甄赋吓了一跳,这才没有坚持。
他看向两位兄姐:“之前我上门,两位信誓旦旦地说已经与我分家,我的人和事都与甄家无关,我还想着以后就当自己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儿,怎么,你们竟有找了过来?那我是该称呼你们甄公子甄姑娘,还是该称你们甄老爷甄夫人?”
对面一男一女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甄赋还火上浇油:“若是我没记错,甄公子此时不在大牢,怎还有机会出现在我家门前?总不可能是逃狱了吧?”
甄贵又慌又怒:“你在胡沁些什么?我又不曾犯罪,怎会被关在大牢?”
甄赋一顿,眼神微眯。
他原以为甄赋会出现在自家门口,是老太妃或北静郡王妃两人中的一个下的令,甄赋毕竟是甄家如今最年长的男丁,他们会想保住他也是寻常。
但看甄贵表现,好似不是这么回事?
甄赋一下就来了兴趣:“甄家胆大包天,竟敢匿藏义忠亲王之女,这么多年不但知情不报还隐瞒对方身份,难道不是罪?这可是谋逆大罪!”
“甄家几位老爷如今不在,你作为甄家顶梁柱,作为此事的知情者,不想着在甄家被抄时坦白从宽、戴罪立功,仍旧冥顽不灵试图隐瞒此事,直至朝廷将你们抓住,并严刑拷打之后才将真相说出,难道不是罪?”
说到这儿,甄赋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突然想起来,你当时好像并不在甄家,而是回了金陵?”他笑了笑,“这才是你没被关在大牢的真相吧?因为其他人还不知道你已经回了京城?”
林蔻补刀:“作为大央老百姓,我们每个人都有检举身边犯罪行为的义务,这位甄公子既然都已经送上门来了,我们还是尽快找官府报案,让人将这两人抓起来吧?不然皇上以为我们是甄家同伙,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甄贵被吓了个半死,扭头就冲着甄姑娘迁怒:“我当时就说了不能来找甄赋,你非要来,现在好了吧,我要被抓起来了,你高兴了?”
说完转头看向林蔻二人,腆着脸开口:“误会,都是误会!大家好歹都姓甄,我们不打扰你,你也不要向官府检举我好不好?”
不等二人回答,甄贵拉着妹妹的手就想跑。
甄姑娘一把甩开他的手:“哥哥你别被他们吓到了,他们就是吓唬你!”
甄赋拉下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只会吓唬人?奉劝你们赶紧滚,若不然,我就让你们立刻知道,我到底会不会吓唬人!”
甄贵话都不敢说了,拉着甄姑娘就跑。
等人走后,甄赋才沉默着牵着林蔻的手进了自家大门。
回了屋子,林蔻突然问到:“那甄姑娘是怎么回事?按照她的年纪,怎么也该成婚了吧?怎么还与甄家人混在一起?”
甄赋一愣,笑道:“她呀,性格本就不好,嫁人后仗着甄家权势将夫家的人差不多都得罪了,甄家一出事,可不就直接被休回了家?她与甄贵一母同胞,关系极好,出了事儿回娘家,甄贵也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
他们感情这般好,愈发衬托得甄赋在甄家多余了。
林蔻叹气,心疼地抱了抱他。
甄赋愣了下,勾了勾唇,反手回抱住了林蔻。
两人抱了一会儿,林蔻才松开手,甄赋虽有些不舍,却又不好意思,也只能在林蔻松开后跟着放开。
林蔻冷不丁开口:“你之前说甄姑娘整天吓唬人是怎么回事?”
这本是一条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消息,但林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让她不得不在意这句话。
甄赋没防备,下意识答道:“我小时候读书,仲夏总是突然出现我身边,我……”
甄赋愣住,面带慌张地转头看向林蔻。
林蔻面色不怎么好看:“她出现在你身边做什么?突然出声吓唬你?你之前说不能上考场不能看书的毛病,是不是就是她害的?”
人在突然收到惊吓的时候,会产生应激反应,有些人会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心慌气短,严重一些的甚至会手脚打颤,很久才能缓过来。
可即便再严重,受到一次惊吓也很容易缓过来。
除非有心脏病。
但若是在特定情境下,持续不断地被惊吓,人的身体为了保护自己,就可能对该特定环境产生回避、逃离、不愿身处其中的情况。
而为了达成该目的,人的大脑极可能会刚进入该环境的时候就让身体做出受到惊吓的反应。
若她的猜测成真,甄赋以前在甄家的生活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更艰难。
甄赋原本还犹豫着是否要告诉林蔻,见她都已经猜到了,便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林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生理上的毛病,你自己也已经找到了另一条坦途,所以从未想过劝你读书科举,但你这毛病如果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害得如此,我就不得不管了。”
之前以为甄赋的毛病是天生的,想着这么多年他可能早就习惯了,而且也从未表露出对不能科举的遗憾及其他读书人的羡慕,林蔻便没想着多管此事。
毕竟在当时的林蔻看来,科举出仕对甄赋而言未必多重要。
而且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但甄赋若是被算计,不管他如今对科举出仕是否还有期望,她都觉得有必要治好他这个毛病,同时让那位甄姑娘收到教训。
她可不是被人打了,还能和凶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人。
林蔻冷笑:“难道你就不想打回去吗?”
甄赋眼神闪了闪:“其实,我已经报复回去了。”
“嗯?”林蔻看向甄赋。
甄赋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担心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我对自己的姐姐出手不好吧?或者觉得我对女人出手,是一件很没品的事……
林蔻挑眉:“你在说些什么鬼?她把你的未来都断了,你只要不伤她性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没被那位甄姑娘害得不能考试的甄赋是什么样的呢?
八岁童生,十岁秀才,读书天赋优越,是金陵远近闻名的神童,也是所有人眼中必然可以考中进士的天才。
为了笼络这个天才,不满十岁的甄赋直接订了亲。
林蔻不知这位未婚妻是谁,但能与当年权势通天的甄家定亲的姑娘,想必家世和本人都绝对优秀,绝不比甄赋差多少。
如果不出意外,甄赋必然可以考中举人、进士,进而出仕为官。
不止如此,他还能拥有娇妻美眷,事业家庭双丰收。
但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小女孩儿毁了。
而她害人的原因,无非是为了甄贵在甄家的地位,不愿让甄赋出头压了甄贵;或者就是因为那位甄姑娘天生对后妈的孩子看不顺眼,不愿他好过。
恶毒到了极点。
甄赋见她真不介意,这才叹道:“我以牙还牙,对她做了一些事,让她对身边的丫鬟婆子疑神疑鬼,险些被人当成了神经病送进庙里。”
他本来是不愿对自己的血缘亲人动手的,但对方实在太过分,在害了人后不但没有丝毫悔改之心,反倒因为甄赋失去了唯一的倚仗而对他大肆嘲笑和欺负,她甚至挑唆了甄赋身边的下人背叛欺辱他。
甄赋本也不是泥人性子,不然也做不了血滴子。
所以没多久,他就策划着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并做出每一个人都想要她命的假象,让她再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报复成功后一直觉得快意,如今说出来,却担心林蔻的看法。
万一,林蔻觉得他太狠,就此害怕了他……
“干得好!”林蔻笑着鼓掌,“孔子都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做的,不过是回敬她当年的算计而已。”
甄赋彻底放心。
他笑道:“你也知道了,我已经为自己报了仇,你就不要再去管甄家那群人了。他们过得是好是坏,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林蔻点点头:“但你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甄赋愣住:“我的问题?”
林蔻理所当然:“不是你的问题,难道还是我的问题?甄赋,你认真告诉我,你到底还想不想参加科举?”
甄赋嘴唇上翘,想要做出无所谓的表情。
但他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喉咙好似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
他当然是想的。
即便这么多过去,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对科举出仕彻底没了指望。
但……
他仍能想起年少时伴随着春风夏雨,秋蝉冬雪读书时的欢喜与享受,也能回想起年少时因读书而得到的夸赞与温情,还有那时候的年少风流,意气风发。
午夜梦回时,他忍不住怀念小时候的无忧无虑。
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看向林蔻:“长大后,我自己寻访了无数名医,也做过无数的尝试,甚至报名参加过乡试,但都没用。有时候在考场待久了,甚至会两眼发黑,直接晕过去。”
两眼发黑晕过去?
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林蔻想了想,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甄赋自己身上。
估计试了那么多次,他早已经给自己下了不能科举的论断,所以即便继续参加了乡试,他本身对科举也生了抵触之心,不再只是甄姑娘带来的影响。
这倒是难办了。
林蔻想到了自己的异能。
但再好的异能,也有自己的限制——
林蔻这个“心想事成、梦想成真”的异能甚至可以让人断肢重生,却没办法解决别人的心理问题。
因为一个人的心理问题往往有一个诱因,而只要这个诱因存在,即便短暂地恢复了一个人的心里健康,他在回想起这个诱因的时候,心里问题仍旧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若甄赋的问题是天生的,是身体病变一起的,她倒是可以用异能试试。
纯心理问题,她的异能就没办法了。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现代有一中治疗心理问题的“脱敏疗法”,不但简单易上手,操作起来简单,而且确实有一定疗效。
就是,需要甄赋的配合。
毕竟脱敏疗法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患者小范围高频率地反复接触让他产生心理问题的诱因,并通过放松训练与脱敏治疗让患者心理问题的困扰。
这对甄赋而言,应该还是挺难的。
他不一定愿意继续陷入……
“我想试试!”甄赋眼神坚定地看着林蔻,“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所谓的脱敏疗法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应该有用。”
林蔻一顿:“但,可能花的时间会比较久……”
甄赋苦笑:“只要有用,时间久点儿也没什么。”顿了顿,“而且,即便是不参加科举,减轻了这中病症对我做其他事也是有好处的。”
林蔻疑惑:“你只是对考场有心理阴影,怎么还会影响到……”
她一愣,想起了原因,“是因为书?”
甄赋点头又摇头:“不止如此。我也只是看不得科举相关的书籍,其他杂书我还是没问题的。但我之前出过一次任务,任务目标是某个考场的考官。原本我应该扮作其他身份潜伏到他身边,但因为大多时间都在考场,我……”
林蔻愣住:“你不以考生的身份入考场,也会出现那些症状?”
甄赋叹气:“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更何况,他也不是不想科举。
所以,他迫切地希望改变如今的情况。
林蔻决定帮他:“那等所有事情结束,我立刻告诉你该怎么做?”
甄赋点头:“关于甄家贾家等人的判决应该快下来的,等此事结束,皇上关于我的任命应该也要下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应该不会和现在一样忙碌,到时候我也能有更多时间解决自己的问题。”
距离这次谈话没几天,林蔻便从甄赋口中得知,甄贵也被抓了。
又几天,关于贾家、甄家等知情不报之人的处罚也下来了,最先受到波及的是宫里的元春,她直接从万众瞩目的贤德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贵人。
紧跟着是声名赫赫的荣国府,在短短几天内被抄了家,贾府已经成年且知情的男丁们,就如之前的甄家一般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宁荣两府,最后也只剩下了贾蓉、贾蔷,还有贾琏、宝玉、贾兰、贾环、贾琮几个,而这个男丁中,成年的贾蓉、贾蔷和贾琏三人完全不成器,不说五毒俱全,一个草包废物的头衔挂在他们头上总是没问题的。
而剩下几个小的,贾环贾琮是庶子,早就被府里的环境给养废了。
宝玉与贾兰倒是聪慧,若努力,以后未必不能通过科举出仕。
但贾兰年纪太小,而贾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