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看不上读书当官的人，本人也对仕途经济毫无兴趣，甚至相当厌恶。
林蔻很是好奇，在没有了荣国府这可参天大树的保护后，如今尚且年幼的贾宝玉有没有可能“改邪归正”，沉下心来读书，为以后科举做准备。
答案是，没有。
他受此打击后，突然变得浑浑噩噩，不但比以前还要乖张任性，对读书的厌恶竟然比以前还要更深。
似乎是因为他看到了皇权的狰狞与强大，就此生了避世之心。
贾敏因为贾母，还曾想过托关系将贾宝玉送进大儒开设的书院，在见过贾宝玉后，也干脆歇了心思。
贾宝玉王夫人之子，而王夫人是她仇人，难道贾敏还要逼着仇人之子上进？
她脾气可没那么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虽然被抄了家，但除了王夫人外的老太太、邢夫人、尤氏与李纨几人倒是保住了自己的嫁妆。
老夫人是因为有超品诰命在身，其他几人则是因为与此事毫无关系。
而有关系的王夫人与王熙凤，乃至于他们背后的王家，都在此事中被太上皇清算了个干净，连嫁妆都没能保下来。
但此时的王熙凤与贾琏夫妻恩爱，除了嫁妆，王熙凤倒是没受其他影响。
甚至因为王熙凤变得弱势了，她与贾琏之间的关系反倒更好了。
王夫人就惨了。
除了这事儿，还有她意图谋害二品诰命夫人贾敏，谋算林家家产、放印子钱等等罪名，她甚至成了整个荣国府唯一被关进大牢的女眷。
至于四大家族中的其他三家，也在此事中受到了不小波及。
史家的两个爵位没了，王家王子腾被革了职，连带着王子腾提拔起来的贾雨村等人也都丢了官位。
而薛家，因为地位在四家中最低微，能参与的事情有限，倒是没有被清算。
但因为荣国府与王家的倒塌，薛家在各处的生意纷纷出了问题，薛家的钱财大幅度缩水。最后还是薛宝钗及时止损，赶紧让人将所有铺面生意都转让出去，这才保下了最后一点儿钱财。
但已到了议亲年纪的薛蟠，婚事也只能继续搁置。
薛宝钗的婚事也成了老大难。
最后还是疼爱妹妹的薛蟠放弃了自己的婚事，直接将相貌教养都不错的香菱扶了正，这才薛宝钗的婚事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
四大家族都出了事，四王八公难道还能不受一点儿牵连？
不只是贾家，北静郡王府的郡王妃可是出身甄家呢！
好在宫里老太妃尚在，太上皇看在她的面儿上没有对四王八公赶尽杀绝，但对甄家……
嗯……
总之等林蔻听到甄家消息的时候，甄家就只剩下了几个不当用的小屁孩儿，以及甄赋这个已经被赶出甄家的成年男丁。
几个小屁孩儿中，甄宝玉与其侄儿也如贾宝玉与贾兰一般有天赋。
而与贾宝玉不同的是，甄宝玉在受此打击后直接想通，并在北静郡王妃的支持下进入了一个极好的书院读书，准备以后参加科举。
也算是一夜之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担当。
而与这些人的遭遇相反的是，甄赋这个立下了大功劳的人不但没被贾家、甄家牵连，反倒赢得了皇帝的喜爱。
就在这几户人家被处理完之后，甄赋受到了皇帝召见。
皇帝，甚至想赐甄赋一个进士出身。
第37章 037
所谓赐进士出身, 就是直接给某人一个贡生的身份，让其参加殿试。
因为殿试不黜落考生，考得好的是进士身份, 考得不好的也有一个同进士的功名, 反正再怎么样，也都是可以做官的进士。
皇帝想赐甄赋一个进士出身，可以说对其非常看重了。
甄赋却不得不拒绝皇帝的好意。
他也担心皇帝生气, 只得将自己的所有遭遇与入考场后的症状告诉皇帝：“微臣很感激皇上好意，只是若微臣到了殿试的考场却直接厥了过去, 许是会对您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皇帝又气又怒，当即将甄姑娘大骂了一顿。
但同时，他也愈发可惜。
他能看出，甄赋是一个得用之人，若入朝为官必能为百姓做实事。
可惜……
那甄家上下除了甄赋, 果真就没一个好的。
若非念及甄家老太太曾为太上皇保母，他只怕就要立刻将甄家灭了族。
可甄赋确实没办法参加考试，皇帝即便再可惜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而将甄赋安排成了自己身边的侍卫。
虽然侍卫不如当官名声好, 但品级高，以后未必没有好的出路。
甄赋自然千恩万谢。
可甄赋因为血滴子的身份, 以及对自己的本家甄家以及外家荣国府悍然出手, 本就不受官员们的待见，如今又越过一众勋贵成了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他在官员之中的名声也就愈发差了。
但好在，甄赋不以为意。
名声这东西，甄赋原本在甄家的时候早就被败坏得差不多了，但如今如何？他成了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 甄家那些编造流言诽谤自己的人却差不多全军覆没，即便留下性命也没了好日子过。
名声这东西，只要自己不在意，还真没多大影响。
只要手中有权，不管那些人看不看得上他，见到他的时候也只能对他点头哈腰、开口讨好。
-
林蔻则正式开始为甄赋治病了。
她对脱敏疗法的了解不算很多，只知道大致的办法。但不管是什么办法，总也应该是循序渐进的。
于是林蔻与甄赋商量，先解决他看书难的问题。
而具体的做法就是，等甄赋每天散值回来用过饭，便到院子最空旷的地方拿一把椅子坐着翻书——
不需要真的看，就拿着书翻着玩儿，偶尔看上一眼就行。
每本书的封皮上都写了《大学》《中庸》等四书五经的名字，里面的内容却完全随机，可能是真的四书五经，也可能只是一些农经杂书，更有可能只是一些市面上的话本儿而已。
翻到什么，看运气。
许是周遭环境空旷，不像是书房一样会给甄赋带来压力，甄赋虽然一开始拿起四书五经的时候会作呕，却并未出现太过严重的反应。
等发现手中的书即便封皮是四书五经的名字，内容却可能并非如此后，甄赋对包着四书五经书皮的书籍就再没了抵触心。
短短一个月，甄赋拿到书后只要不看到里面的内容，已经完全可以面不改色。
林蔻又坚持观察了几天，发现他在拿到那些书的时候确实与常人无异，便没通知甄赋，悄悄地增加了每次拿给甄赋的四书五经的频率。
一开始十次里面可能都没有一次，慢慢变成了十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三，五分之二……
林蔻耐心十足，甄赋同样不觉得疗效缓慢。
夫妻二人便这么慢慢地增加四书五经出现的频率，于是一个月后，甄赋拿到四书五经的频率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二。
但甄赋对此接受良好，竟没有半点异状。
林蔻决定下一剂猛药，她直接将频率调到了近乎百分百，也就偶尔会在其中穿插一两本杂书而已。
但可能是四书五经说着听起来只有一本，实际有好几本，而正经书的名录更多，所以直接导致甄赋在这般情况下又过了一个月，竟然都没发现林蔻在这个月其实基本上没给他几本杂书。
林蔻在后半个月甚至调整了做法，去掉了封皮与里面内容错位的情况，直接将书皮与内容一致的书籍交给了他。
而在这过程中，甄赋完全没有特别的反应。
等林蔻将这个事实告诉甄赋，他还以为林蔻说谎，认真回忆之后他却发现事实如此，他真的已经可以做到随意拿起任何一本书。
虽然耗费了三个月，但相较于甄赋以前瞎折腾一通却毫无进展的结果，甄赋对这种办法可以说是惊喜非常，都不用林蔻开口，他自己就缠着林蔻尽快进行下一步治疗，希望能尽快治好自己的毛病。
林蔻自然是没意见的。
但在他们商量出下一步做法之前，林家来了消息，说是府上的陈羽陈姨娘已经怀孕三个月了，特意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夫妻二人与林家的关系紧密，得知这个好消息自然要上门道喜。
于是只能暂时放下对甄赋的治疗，二人准备好礼物，便一起去了林家做客。
他们到的时候，还见到了贾家的人。
因为抄家提前了许多年，身体硬朗的贾母并未因抄家而受到太大惊吓没了性命，如今还好好地活着。
她到林家看望女儿，顺便也带来了王熙凤、三春并史湘云。
薛家如今与贾家比邻而居，但因为薛家与林家没什么关系，这次也就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史湘云则是在史家出事后，被贾母接到身边。
想着史湘云也算是贾敏的表侄女，贾母便也将她一起带来了。
如今贾史两家也就林家这么一门好亲了，这些小姑娘想要嫁个好人家可不得与林家打好关系，以图以后嫁个好人家？
但除了贾母，其他人在贾敏面前都不怎么爱开口。
而等到林蔻与甄赋二人进门后，连贾母都不愿开口了。
毕竟从荣国府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好心收留了一位表少爷，结果引狼入室，害得自家直接被抄了家，从国公府邸变成了最不济的升斗小民。
别说继续以前的锦衣玉食了，如今甚至整日担心有人上门找茬。
这叫她们如何不生气，如何不恨？
甄赋潦草扫了他们一眼，给老太太与贾敏请了安，便直接跟着小厮去找林如海了。
贾母面色冷淡，心情相当不妙：“他今日怎么过来了？”
林蔻抬眸看了贾母一眼，不禁哂笑，这都虎落平阳了怎么还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子？这都多久了，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家的处境？
贾敏也是尴尬。
因为知道母亲的性子，也知道贾家对甄赋的仇视，所以贾敏昨日根本就没有派人去贾家告诉家中妾室怀孕的消息。
但谁能想到，贾母正好就选中了今日上门看她？
人都到了，贾敏也不能将人赶出去，也来不及告知林蔻二人贾家上门的消息，于是就发生了眼前这尴尬的一幕。
贾敏看了林蔻一眼，笑了笑：“这不是家里的陈姨娘怀孕，我想着蔲丫头与陈姨娘也见过几次，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贾母皱眉：“有姨娘怀孕？”
贾敏点头：“都三个月了，胎坐稳了，我才敢往外说呢。”
贾母不怎么高兴：“你怎么让她怀了孕？若你自己没有哥儿，让其他姨娘怀了也就怀了，你都有了自己的儿子，怎么也不防备着些？妾室有了孩子就心大，指不定生出多少事儿呢！”
贾敏干笑：“您也知道，林家子嗣艰难，玉儿和山哥儿又体弱，即便这些年在老神医的调养下好了许多，总也比常人的身体弱了几分，我总担心如延龄……但我自己年纪已经大了，之前生山哥儿的时候还险些没命，可不敢再怀，便也只能让其他妾室开怀，也算尽到了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责任。”
只有一儿一女，且两个孩子都比寻常孩子病弱，确实不够保险。
但让妾室怀孕，同样也有隐患。
贾母到底还是念着这个女儿好的：“若她这胎是个女儿倒也罢了，若是个男孩儿，你可不要心软。山哥儿如今也一周岁了，等明年两岁，你也能松泛些，到时候直接将孩子抱到自己的屋子教养，既能让那姨娘投鼠忌器，也能将那孩子给笼络到自己身边，以后也能给山哥儿添个助力。”
“若她不愿，你就什么也不要管，最好再对他好些，宠着捧着，纵着让着……”
说到一半，她视线落在林蔻身上，一下就住了口。
林蔻察觉到贾母视线，抬头冲着她笑了笑。
可惜了，她还想听听这些古代贵妇人们到底有什么手段，以后也不至于遇上了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呢。
毕竟后宅争斗虽无刀光剑影，却也同样杀人不见血。
有时候，林蔻甚至觉得后宅争斗比战场上一刀一剑地拼杀还要更让人胆战心惊，最重要的是防不胜防。
贾敏很明白贾母的意思，闻言笑了笑：“母亲且放心，我都明白的。”
她不至于害人，却也不可能一点儿防备也不做。
毕竟，是从小看着这些东西长大的。
想她父亲当年妾室可不少，不算已经没了的和没生养过的，前些年都还有足足六位姨娘在世。
六位姨娘都生养过，有的还生养了不止一次，但最后的结果呢？
儿子全没了，只剩下了三个女儿。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但那些个姨娘也绝非全然无辜，其中不乏如赵姨娘一般恃宠而骄的，也不乏仗着子嗣妄图挑战贾母权威的，甚至还有意图对他们三兄妹出手的。
总之，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贾敏从小看着这些事情长大，自然不会小瞧了后宅手段。
只是……
老爷对她这般好，她总不能仗着他的好就对林家的情况视而不见。
她但凡再年轻几岁，未必不能自己再为林家添几个孩子。可她如今都四十多了，之前难产也伤了底子，可不能再怀了。
自己不能怀，贾敏总不能拦着其他妾室怀孕吧？
如今正年轻的两个妾室，还都是她亲自从外面采买回来为林家开枝散叶的，当初将人买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不会拦着她们有孕，如今总不能食言。
毕竟都还年轻。
贾敏也知道自己有些优柔寡断，但她自己于心无愧也就行了。
贾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只能骂了句“妇人之仁”，也不好再说什么。
再说，让林如海知道了就该觉得她居心不良了。
贾母叹气，没再多管此事，而是将三春与史湘云叫到面前：“贾家如今可算是彻底败落了，我也知道你对咱家那些个男孩儿不怎么看得上眼，只这几个女孩儿都是极不错的，多少人见了都夸她们好。”
“我就想着让她们时常到林家坐坐，一来可以给玉儿作伴，二来沾沾林家的光，她们的亲事也好说。”
贾敏对四个小姑娘没什么偏见，略想了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