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兄弟们是表现的没有防备,更没有敌意。可在他心里,他认为每个兄弟都可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对他们的防备之心,是生长在了骨子里;是他努力克服,也克服不掉的恶念。
就比如,生孩子这件事。
他也想让自己的女人生出皇长孙,但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所以就努力克制着,告诉自己,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应该再与兄弟们在别的方面一较高下,尤其是大哥。
他甚至为了克制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念头,让侍妾服药。但在听说,大福晋生的是男孩时,心里仍是有些许失落,觉得在开枝散叶方面,落下了大哥一筹。
五阿哥见太子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您在我们眼中,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是我们仰望的存在。只要皇阿玛不去动摇您的位置,谁都不会或是不敢有别的心思,包括大哥在内。二哥要防备或者是说要战胜的,从来都不是众兄弟,只有皇阿玛一人而已。”
太子看向五阿哥,澄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五阿哥回忆起,前世康熙第一次对太子不满。是在征葛尔丹回程路上,康熙染病,太子和三阿哥一起去行宫迎接。太子表现得没有丝毫忧愁,康熙认为这个儿子没有忠爱君父之心,便让他先行回京。
五阿哥道:“皇阿玛是个极重情之人,抛开皇帝这个身份,也渴望自己付出的感情,能够得到相应回报。尤其是对二哥您,皇阿玛倾注了不少心血,二哥做好储君之外,也要做一个好儿子。”
太子变了脸色,紧张地问:“五弟,吾哪里做的不好吗?”立即又道,“你说出来,吾不会生气。”
“二哥各方面都很好,对皇祖母、皇阿玛和皇额娘孝敬;对兄弟们照顾。”五阿哥看对方太过紧张,宽慰道,“弟弟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别的意思。”接着问出了,他心里的疑惑,“假如皇阿玛生病,二哥在什么情况下,会不忧愁呢?”
太子毫不犹豫道:“什么情况下都忧愁,但不能表现出忧愁。”
“为什么?”五阿哥问。
太子道:“倘若吾一副忧愁的样子,皇阿玛更加放心不下政务,那便无法安心养病;朝臣们也会对皇阿玛的病情诸多猜测,恐会引起朝堂不安。”
五阿哥:“......”皇阿玛最大的一次心结,竟然是一场误会。
两人正说到此处,德柱在门外大声传话,说是胡院判和魏公公来了。
太子还想和五阿哥继续聊聊,又担心是乾清宫那边召见他。迟疑了片刻后,对着门口道:“进来说话。”
“禀告请主子爷。”德柱进来分别向太子和五阿哥见了礼之后,说道,“胡院判说来给您请平安脉;魏公公过来请五爷去乾清宫。”知道主子爷肯定疑惑胡院判为何会与魏珠在一起,又解释道,“他们是在宫门外,碰巧遇上的。”
五阿哥起身,揖手道:“弟弟告退,改时间再和二哥畅谈。”出了毓庆宫,低声问魏珠,“魏公公,这会儿谁在乾清宫?”
“禀告五爷,九爷和十爷在。”魏珠此前得过五阿哥的恩惠,乐意给他透露些信息,“奴才旁听了一两句,大约是九爷想带十爷一起押送粮草,万岁爷不准。九爷各种找理由,不愿意走。万岁爷有些烦了,说此事,让您来决定。于是吩咐奴才传召。”
五阿哥挠挠额角,没为皇阿玛的格外看重欣喜,反倒是十分犯愁。老九和老十,就是两个烫手山芋,他要是同意了,那他就得为他们两个的安全负责。
率领正黄旗亲兵随太子出征葛尔丹这事儿是黄了,就领着两个孩子在后方押送粮草吧。说的是押送粮草,其实就是跟着跑跑。主管押送粮草的是庄亲王和于成龙。
不同意呢?就没这个选项!
老九决定的事,不达到目的,决不会罢休。在皇阿玛跟前还敢软磨硬泡呢,在他跟前就别提了,敢不同意,接下来几日的吃饭睡觉都成了问题。没等出征,就被对方烦死了。
五阿哥暗叹他皇阿玛谋略过人,果然不是常人能及。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就说眼前这件事,再没有比他更合适带老九的人了。让他去劝老九,是一箭双雕。一边解决了老九老十的事;这边也不用再找他谈,说服他离开正黄旗。
五阿哥穿过日精门,进入内廷的时候,毓庆宫的书房里,胡青儿已经把话题由请平安脉上面,切入到了开枝散叶之事。
“胡大人说的日子,反过来算的话,除去前七后八这十五日,是不是就是女子的易孕日?”太子红着脸问道。
“是的。这就是娘娘们说的生子秘方,找准了日子同房,受孕的可能极大。”胡青儿笑道,“皇后娘娘交待过,为防引起矛盾,此事不让随便外传。”
太子对这个流言一直是半信半疑,此时知道生子秘方真实存在,心里又震动了一下。皇额娘在知道生子秘方的情况下,竟然十年都没想过要生孩子。
转念又想到,晋封大典那日,大阿哥对他说,皇额娘在受册之前,还惦记着前两位皇后的事。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什么时候,心胸才能及皇额娘一半宽广呢?
“太子爷有什么疑惑,您尽管问。”胡青儿道,“大夫没有性别之分,您可以把臣当成男子。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贝勒知道生子秘方的事吗?”太子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
“据臣所知,是不知。”胡青儿笑道,生子秘方是宫廷秘方,您是太子爷,未来的一国之君。大贝勒爷只是皇子。”转话又说,“避孕日也有可能怀孕,只是机率小许多,太子爷若是想避孕的彻底,臣另有别的法子,对男女双方都没有伤害。”
“不用了。”太子笑道:“吾的年龄也不小了,该有孩子了,省得让皇阿玛和皇额娘不放心,总惦记着。你去后院见见两个格格,算算她们的准确宜孕日,过来告诉吾。”
胡青儿:“......”娘娘可是交待了,在太子妃过门之前,让太子爷避孕。
作者有话说:
第215章 两好
五阿哥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成全这两只山芋的心愿。但为了好管教九阿哥,进了乾清宫后,先强烈反对他们的提议,接着历数九阿哥以前做过的种种不省心事, 小到抢别人跟前的炸鸡腿, 大到剪别人的辫子, 往别人脖子里扔水蛇。还四处乱跑, 被人掳去, 折腾了一众人去寻找, 坏了国家大事。
说得九阿哥一愣一愣的。
那些都是他干过的,无法反驳。
十阿哥万分失落地看着九阿哥。给自己希望是他, 让希望破灭的还是他。
康熙看这两个孩子被训的可怜,手指叩了叩龙案, 宽和地笑道:“老九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嘛,前几天还给你们皇额娘送了一罐梨花蜜。朕也尝了,甜的很!百善孝为先,有孝心就是好孩子。”
九阿哥像株被浇了雨水的禾苗,立马又支棱起来,恢复了笑脸:“皇阿玛, 儿臣让人准备采槐花蜜了,过几日,儿臣给您送来。”
“你们不是要押送军粮?花蜜的事,朕另安排人去收。”康熙坐直了身子,道, “这样吧, 老五。你带着他们两个去骑射场, 看看老十骑术如何。若是骑术好, 能跟得上队伍,你们就带着他。”接着又道,“朕记得老十的骑术不错。有你照顾他们,朕也放心。”
十阿哥开心得差点没跳起来,欢呼了一声后,道:“皇阿玛,那儿臣就告退啦!”他的骑术好的很,比九哥还好。
“谢谢皇阿玛。”九阿哥行了个半跪礼,没等康熙说平身,就过来拉五阿哥的胳膊,“五哥五哥,快走啊!别在这里给皇阿玛添乱啦!”
五阿哥:“......”还以为皇阿玛会跟他商议,让他离开正黄旗的事,结果是直接下旨。
会闹的孩子,占便宜啊!
像他这种好说话的人,很少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已经被他们忽略一辈子了,这辈子不能再这么下去。
五阿哥挣脱着一左一右两个孩子的拉扯,朗声道:“皇阿玛,儿臣想和太子一起出征。如今我大清国在皇阿玛的治理之下,四海升平,就只有准葛尔这一个大隐患。这次如果让儿臣带着他们两个,这辈子怕是再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九阿哥仰着小脸道:“不押送粮草也行的,五哥去哪儿,我和十弟就跟着你去哪儿。我发誓,保证听五哥的话,也让十弟听话。”
十阿哥连连点头:“听话听话。”
康熙冲他们扬了扬手:“你们出去商议,朕这边事情多的很,几名朝臣在昭仁殿那边候着。”
五阿哥:“......”太子什么时候,能学会皇阿玛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处事方法,就算是学到了皇阿玛理政的精髓。
太子向来都是把难题往自个儿身上揽。
瞬间意识到,这些皇子之中,太子最不会耍滑头,投机取巧;最不像他们皇阿玛的孩子;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会儿,太子倒是没遇到什么难题,反倒是给别人制造了难题。胡青儿给两名妾室格格诊了脉,详细问询了日常起居,月事来潮年龄以及周期。
在这期间,也想好了对策。
“太子爷可知道在您前面有五位皇子和三位公主,没能成年的事?”胡青儿看向太子回话。
“嗯。”太子点头。
“那是因为女方的卵子和男方的精子不够优质,所以生下来的孩子身体虚弱,经不过小病小灾的折腾。”胡青儿认真地说,“太子爷想要生下健康硬朗的孩子,需经过一段时间调理,让男女双方的身体都达到最好的状态,将来孩子的身体才好。所以,要孩子这事,急不得。等您出征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再作计划,是最好不过。”
太子初听到前面的话,还以为是什么沉重的话题。表情十分严肃。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吾明白了。多谢胡大人提醒。”接着又满是期待地问,“可以任意选择生双胞胎,或是三胞胎吗?”
胡青儿:“......臣没能力请神仙降世。”
太子眸子闪了闪:“胡大人也相信元元们是三官降世?”
胡青儿十分肯定地说:“那是当然!”接着又道,“太子爷不是也相信吗?臣听说,前几日,太子爷还去看望三位小皇子,看他们是不是会说话了。”
太子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哈哈一阵笑,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后,问道:“在你们眼里,吾就这么没见识?”
“怎么?另有隐情?”胡青儿好奇地问道。
“吾想去承乾宫看望皇额娘和三个弟弟,又担心詹事府那几名官员劝谏,说吾不能经常出入后宫,于是随口寻了个理由。”太子憋不住,又笑,“还真有人信了吾的话,你说你们是不是傻呀?”
胡青儿:“......”皇后傻吗?应该不是皇后傻,是您装的太像了。宫里宫外,哪个不知道太子爷有君子之风啊!谁会想到太子爷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胡青儿从毓庆宫里出来,去承乾宫交差,没提这件事。身为经常出入后宫的太医,她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听到了,就当没听见。只禀报了给太子诊脉以及有关避孕的事,佟宝珠听后,对她随机应变的能力十分满意,赏了她一枝带流苏的金钗。
“娘娘明知道,臣就没时间戴这些东西。赏给臣,不是让臣眼馋的吗?”
“回去孝敬给你婆母。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喜欢花哨的东西,她自己不好意思买,媳妇孝敬的就有理由配戴了。有你婆母操持家务,你没后顾之忧,好好干一番事业,将来名留青史。”
“谢谢师父指点!”
胡青儿中午回家,把金钗给了她婆母,说是自己立了功,特意向皇后娘娘讨的赏。
婆母乐呵了好几日。
承乾宫里,康熙闭眼躺在塌上,享受着皇后的按摩,不经意似地问:“那日,皇额娘赏了你多少银子?”等皇后主动交待呢,一直没等到,只好主动问。
佟宝珠轻揉着他太阳穴的位置,说:“五千两。”
惊得康熙扭头看她:“这么多?”
“有一部分现银,一部分银票。皇额娘现在是有收入,不过她那里的花销也大,逢年过节,哪个孩子过去,都多少要赏些。这基本是她所有的存银了。”佟宝珠扭了扭他的脑袋,让他躺正。
“你们给的赏太多了。”康熙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朕从私库给你拨五万两,在宫外买东西的时候用。赏人就赏珠宝玉器之类的,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放。你那些常年不戴的首饰也可以赏出去,喜欢什么新花色让银作房另做新的。”说话的时候,拉着了她的手,“别按了,在朕旁边躺会儿。朕一会儿就得走。”
佟宝珠侧身坐了塌沿,看着他道:“关于赏银子的事,臣妾正要跟你说呢。像张大人和陈大人这些人,为官清廉,又没家底,奉银仅够家用。谁家有个喜事添礼,都发愁,甚至需要出去当东西。他们的夫人入宫,臣妾赏她们银子,也算是变相给他们家里补贴。若是赏珠宝玉器这些,她们舍不得戴,又不能变卖或是送人,只能压箱底。”
“至于皇额娘那边,也是差不多情况。孩子们都长大了,奉银不够,就想去皇祖母那里讨赏。进项是不少,但出的也多。”
“吃穿住用,全是走内务府的帐。一年一千多两银子,还不够零花?他们的钱都花哪儿了?”康熙的话里带着不满。
“有人是存起来了,为将来分府出去作准备;有人是大手大脚花了;有人就是喜欢占便宜要赏。”佟宝珠笑呵呵道,“反正皇上这里有银子,就睁只眼闭只眼嘛。他们没银子花了,有来路,就不去想着怎么去外面挣银子。就能把心思全都放在正事上。他们经常宁寿宫跑着,皇额娘也开心。一举两得。”
这番说词,出乎康熙的意料。仔细一想,皇后的做法甚是妥当,于是爽快地应了,“行,就按你的意思来吧。皇额娘那边,朕也拨过去五万两。”
“还有一件事。”佟宝珠笑道:“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