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正要喝茶,又把茶盏放了回去,扭头看荣妃:“你听谁说大阿哥杀过人?”
荣妃看戳着了对方的心窝子,心情瞬间不烦闷了。脸上不由的带了笑:“听皇上说的啊!在宁古塔,跟沙俄打仗那次。皇上不是还夸赞大阿哥勇猛。”
接着又道,“惠姐姐,看外表看不出来啊!你看大阿哥那么俊秀的一个人,怎么如此勇敢。大清国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功夫好,要说这是好事,可刀箭无眼,上了战场,哪有不挂彩的?咱们还是去拜拜,让列祖列宗、真武大帝、观世音菩萨保佑大阿哥平安无事。”
惠妃烦荣妃乌雅嘴,但经对方这么一说,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应话道:“那就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给姐姐梳头。”荣妃站起身道,“让姐姐看看我的手艺可有长进。”
惠妃摸了摸发髻,道:“早上梳过的,不用梳了,插套点翠钿子就行。”
“我来帮姐姐插戴。”
惠妃再三推辞,可经不起荣妃再三坚持,最后只好依她。
“我现在是知道了,不管是做大姐,还是大哥都是吃亏的主儿。”荣妃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荣妃戴首饰,一边为对方报不平,“就说姐姐你吧,是宫里的老人,四妃之首,可落到什么额外的好处了。不说与旁人比,这些年就与宜妃和德妃相比,皇上宠幸她们的时候,可比姐姐要多的多。”
惠妃想到大阿哥可能会上战场,心里就乱糟糟的,不想听后宫嫔妃们的是非,于是打断了荣妃的话:“不说这个了,受宠不受宠都是过去的事,反正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一个样。”顿了片刻,又道,“现在,皇上的心思全在皇后和三个小阿哥身上,根本无暇照顾别人。”
“姐姐大度,我以后还得向惠姐姐学习。”荣妃接话道,“那就说这做大哥的吧。大阿哥小时候住在宫外奴才家里,成亲的时候还只是贝子,成亲之后,依旧住在宫内的小院子里。下面这几个阿哥,不是皇后抚养就是太后抚养,这又要跟着太子出征了,回来最低也会封个贝勒。外面的宅子,估计用不了一年就能建成。成亲的时候,宅子爵位就都有了,多风光。”
惠妃心不在焉道:“早晚一个样儿。”
“是啊!这倒还不算什么。现在还好,吃用都是他们阿玛的。儿子让老子养是正当,可将来呢?”荣妃叹了口气,“自从有了三位小阿哥,皇上对朝政也没先前那么上心。我听说,太子把重要的朝臣几乎都带走了,留下来的这些,也不用上朝。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太后不是说了嘛,此战必赢,皇上没当回事。去的人多,壮壮大清国的声势。”
荣妃又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皇上真实的想法,谁知道。也许另有其他心思呢。”
“有什么心思?”惠妃看看镜子中疲惫的自己,扭头看向荣妃问:“你听说什么了?”
“没。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天天胡乱琢磨嘛,想想以前,又想想以后。越想越犯愁。我跟前这个是老三,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可大阿哥就不一样了,大阿哥文武双全,在前朝的口碑也好,又是老大,还有一个做尚书的岳丈,除了庶出之外,无一处可挑剔的地方。想到大阿哥这么委屈着,老三的委屈就不算什么了。”
荣妃见惠妃渐渐变了脸色,赶紧又说道:“我以前没这么想过。这不是看到太子出征的仪仗,众人跪地高呼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场面,心里不是滋味嘛。同样都是皇上的儿子,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惠妃也叹了口气:“自古都是如此,有什么可难受的。皇后的三个儿子,将来不也是一样,在太子爷跟前是臣。正式场合,同样要跪着见礼。”
荣妃立即接话:“那怎么能一样。三胞胎是太子请三官请来的,要不怎么能叫大元、二元、三元呢。就从这一点上,太子和他们的感情就非同一般。再说了,他们的年龄小啊,在太子跟着就跟儿子似的。大阿哥呢?可是兄长。”
惠妃实在不想听她说了,站起身道:“这样就行了,走吧,咱们先去钦安殿里,拜拜真武大帝。”
四月的畅春园,与紫禁城里沉闷的氛围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清澈的湖水,带着暖意的微风,还有微风中的花香以及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鹊,构成了一幅清新秀丽的风景图。
“钓到鱼了吗?”康熙闭着眼问。他原是在柳荫下看书,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书本搭在脸上小憩。这种偷懒的法子,经历了一次之后,感觉特别好,最近每日午后都要来湖边坐一会儿。
他坐的时候,喜欢让皇后在身边,又不想让她睡觉或是看书,于是给她找了钓鱼这个活儿。
闲着又不是闲着,好像就是专门陪他似的。
佟宝珠盯着湖面上的鱼浮子,低声说:“没有,还没有鱼上钩。”
“真笨!朕还准备晚上喝鱼汤呢。”康熙轻笑了一声道,“朕让人拿两条鱼,潜入湖底,给你挂钩上?”话落了,迟迟等不到皇后答话,他拿掉脸上了书本,见皇后两眼直盯着湖面,于是捡了一颗小石子,照着她高耸的发髻掷了过去:“没听见朕说的话吗?”
佟宝珠看看落在地上的石子,又看向康熙,皱着眉道:“不用。”
“一点也不懂情调。”康熙说着话,又把书本搭脸上。
“你懂?”佟宝珠把鱼杆搁地上,拿起脚边的茶盏喝了两口水后,道,“你要是懂情调,就不会问,而是直接就找人挂上去了。挂之后,还惊讶着感叹钓上来那么大一条鱼,然后再夸我钓鱼的技术好。人为挂鱼这件事,将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倘若日后,我跟人说某个湖里有一尺多长的花鲢,别人不信,你会出来证明,确实有,而且还亲眼见到我钓上来一条。这种默默的付出,细心的呵护才叫情调。哪像你现在,动动嘴皮子,就觉得是莫大的恩典,巴巴地等着人谢恩。”
“皇后怎么不高兴了?”康熙见佟宝珠有些反常,他把书扔一边,坐直了身子道:“谁惹着你了?”又为自己辩解,“朕是皇帝,每天有那么多大事需要操心。这种小事,没去仔细思考嘛。你也知道,即使是在畅春园,每天也是忙不完的事。白日里也就午后这一会儿得闲,还是特意为皇后抽出来的时间。”
佟宝珠回过神,冲他笑了笑,道:“没钓上来鱼,有些急躁。皇上找人往鱼钓上挂鱼吧。”
她不是为没钓上来鱼急躁,是方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想起曾有人偷偷往她的鱼钩上挂鱼,被她得知了真相后,拿着高跟鞋,赤脚追对方了半天,然后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四五下,才出气的事。
在这里,永远没有恣意妄为的时候,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包容她。就连早上懒床,都是经过了某个人的恩准。
康熙走过来,挨着她在地上坐了,搂着她的腰道:“朕感受到了,你对朕的不满。皇后对朕哪里不满,说出来,朕改。”
“湖岸上看着是干的,其实潮气很重,皇上快起来。”佟宝珠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哪里都好,不需要改。”转脸笑嘻嘻道,“臣妾记得,皇上曾说过,等臣妾生了孩子再跟臣妾算什么账的。什么时候算呀?要算尽早算啊,免得让臣妾总是提心吊胆着。”
康熙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说道:“朕自认为看人很有眼光,有时候却看不透皇后。不知道皇后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不重要,反正都是瞎想……”佟宝珠看鱼浮子动了,赶紧提了上来,一看又是空的,而且鱼饵不见了。心里更加失落。她把空钩放回水里,笑呵呵道:“比如说,臣妾在想,此时皇上若是跳湖里,逮一条鱼回来多好。臣妾今日也算是有收获了。”
康熙:“……”幼稚想法。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想吃什么鱼弄不来,还用他亲自动手。
回到清溪书屋,批折子的时候。康熙总想起这件事,他吩咐梁九功:“你去摸摸湖里的水凉不凉,集凤轩西边那个湖。”
作者有话说:
第219章 欲望
三个娃娃的衣服, 佟宝珠挑挑捡捡送出去了三四次,余下的仍装满了六个大柜子。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亲手做件衣服给他们。
这刚和容嬷嬷一起把棉布摊开,准备照着小样裁剪呢, 一名御前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
“娘娘, 您快去阻止万岁爷吧, 他要跳湖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佟宝珠把剪刀放下, 示意宫人给她拿湿毛巾擦手。
“万岁爷说要下湖洗澡, 梁公公劝解不下, 让奴才悄悄来找您。这个季节,看着天热, 其实湖水凉的很呢......”
真是胡来!
因为担心寒气入侵龙体,康熙夏天都是用温水洗脸, 洗手。这竟然想着去湖里洗澡。后湖的湖水,一部分是泉水一半是引来的河水,盛夏季节都是凉的,何况是现在。
佟宝珠听到这儿,也顾不得等宫人拿毛巾过来了,没等小太监的话说完, 就往外走:“皇上这会儿在哪儿?”
“说的是要去后湖,估计这会儿快到了,就在万岁爷午后看书的那地方。”
“叫两名治风寒的太医在集凤轩里候着;烧两大锅热水准备给皇上沐浴,水要稍烫一些;再煮两碗姜汤。”佟宝珠吩咐完,提着裙摆就往后湖的方向跑。
小太监追上来, 急声道:“娘娘, 娘娘, 不可由着万岁爷的性子来呀!奴才刚去摸过, 湖水凉的很。”
“万一阻止不了呢?不得准备后事。”佟宝珠头也没回地说。话出了口,觉得有些怪怪的。再一想,才意识到“后事”这个词不吉利。
小太监倒是没往别处去想,他此时想的是怎么会阻止不了呢?别人阻止不了,皇后娘娘肯定能阻止!但皇后这么说了,他也没敢再多说话,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跑。
皇帝在的时候,整个畅春园都是禁地,三五步就有一名侍卫值守。此时的后湖附近更是,早就有侍卫们在外面围起来了。
看到是皇后娘娘朝这边来,二话没说,就让开了通路。
佟宝珠赶到平日里钓鱼的老柳树下,康熙已经脱的只剩下白色里衣。
“皇上,您这是要干什么?”
康熙转身看来,笑得一脸得意:“给皇后抓鱼呀!朕正要着人去叫你。”扭脸瞪向梁九功,“是不是你这个死奴才让人去请的皇后?谁让你擅自作主呢?”
“奴才知错了!请主子爷责罚。”梁九功跪在地上求饶,“湖水凉,主子爷万不可跳啊!这个时候普通人下水还会受寒呢,何况是主子爷的千金贵体。”
“梁总管劝阻的对!为主子着想,这是一个奴才应尽的本份。”佟宝珠跑过来,拿起放在石板上的衣服,递了过去,“皇上的心意,臣妾领了。赶快把衣服穿上,这要是让皇额娘知道,该责怪臣妾了。”
接着又语速急快地说,“臣妾就是随口一说的话。您当时不也说了嘛,我们不是普通人,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您这一跳,可会把臣妾置于恃宠轻狂的境地。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臣妾着想。”
康熙挡开她的手,继续解身上的衣服,笑哈哈道:“朕要让皇后看看,没有什么事,是朕做不到的。今儿不抓一条鱼来上,朕就不上岸了。”
相处了这么些年,佟宝珠知道康熙决定要做的事,谁都拦不着。就像当年撤藩一样,太皇太后极力劝阻,说撤藩吴三桂必反,还是再熬几年,熬到吴三桂年龄再大些,失了雄心壮志或是去世,就好办了。
康熙不听,坚持要撤藩,一年都不愿再等。
结果,三藩当真反了,兵荒马乱了七八年。焦虑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宫都很少去。但提起此事,康熙仍是说,假如重来,他还是选择当即撤藩。
这就是个一头撞到南墙上,不是想着折回来疗伤,而是想着怎么把墙扒开继续往前走的人。跳进湖里洗澡这种小事,她能拦得住?
“这湖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呢,皇上稍等,先让侍卫们下湖里探探。”佟宝珠说着话,就向旁边立着的六名侍卫招手,“你们赶快下去。”
“不用,去年老九还在这里......”康熙的话还没落,“扑腾、扑腾......”六名侍卫带着衣服全都跳了进去。方才,他们就说先下去了,皇上硬是不让。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可别想活了。
随着侍卫们入水,原来清澈的湖水,瞬间搅浑了。
“皇上......”佟宝珠想说,水脏了,别下去了。又一声“扑腾”,仅穿了一件里裤的康熙已经站在湖里。
冰冷的湖水直击肌肤,康熙忍不着倒抽了一口凉气。转瞬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撩着齐胸的湖水,洗了把脸,哈哈笑道:“真爽啊!热天洗澡,还是要在湖里才爽。皇后,你等着,朕马上给你摸一条鱼出来,晚上就喝鱼汤。”
“湖里的水脏,臣妾回去给您准备干净的水清洗。皇上上岸之后,赶快去集凤轩啊!”佟宝珠说完,转身就走,没理会康熙的喊声。
他这种爱显摆的性子,她不在这里了,兴许能早些出来。
佟宝珠猜想的没错,她一走,康熙就没了在水里呆着的兴致。他原想的是,等他下到水里,再让人把皇后叫来。这样她就不知道他究竟在湖里了多久,也不知道鱼是他提前让人准备的。让皇后看到的是,他游了很长时间,还为她抓了两条鱼。
现在皇后走了,死奴才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猫着腰在岸上催促。康熙在湖里随便扑腾了几下,便出来了。带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花鲢来到集凤轩,热烘烘的洗澡水已经备好。
“朕就说没事吧?看把皇后紧张的。”喝过姜汤,泡过澡,太医诊了脉说无碍之后,康熙笑呵呵道,“朕自三岁起,就是每日练骑射,身体壮实的很。这次出征,若是朕领兵,朕将亲自挽弓上阵杀敌。”
“要防患于未然。”佟宝珠给他擦着头发说,“皇上是大清国的天子,身体不是自个儿的,属于整个大清国臣民,所以要万分爱惜。”
康熙摸着她的腰,低笑道:“也属于皇后。”转话,明知故问道:“今儿是初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