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开销: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水电煤气....
其实,养孩子很费钱的,她提醒自己,女儿不能比其他小盆友差。
第二天一早,杜莹莹把女儿送到幼儿园,挥手告别,赶去中介所。
房东已经到了,一看就颇有教养,对房子很爱惜,与她略聊两句,彼此都满意,爽快地签好合同。
杜莹莹把从ATM取出来的一叠现金递过去,两串钥匙到手,就算有了暂时的家了。
“小赵,帮我个忙。”她把合同收进牛皮纸袋,放进背包,“车我已经定好了。”
小年轻有点为难,“杜姐,店里人少,我走不开啊。”
杜莹莹笑:“一趟车的事,两边都有电梯,又没有家具。喏,请你吃饭。”
收下两张钞票,小年轻果然卖力,吭哧吭哧连搬带运,把杜莹莹的大包小包搬进新居,高高兴兴走了。
晚上接到女儿,一大一小去麦当劳打包不少吃的,唱着歌儿回到新居。
茵茵很快发现不对,奇怪地打量陌生屋子,“妈妈,这是哪里呀?”
她心里歉疚,柔声解释:“茵茵,家里漏水了,要维修,我们得搬出来,陪妈妈住一阵好吗?”
当然是好的。
茵茵歪着头,反应很快,“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爷爷奶奶家啊?”
“爷爷奶奶家有大姑和姑父、卉卉姐姐啊!”她说的是马浩宸姐姐一家,与马浩宸父母“茵茵一个人可以去,妈妈就没有地方了。”
茵茵被糊弄住了,又想起爸爸来:“妈妈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她给女儿一个大大的笑容,“爸爸出差了,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像大人那样叹一口气,很快沉浸在炸鸡、奶昔和汉堡的美味中了。
当晚她睡在茵茵身边,果然小姑娘夜里迷糊了,发现不是家里,哇地一声哭了。杜莹莹搂着女儿又亲又哄,仿佛后者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茵茵哼哼唧唧,很久才睡着。
比起女儿,马浩宸对搬家的反应不可谓不大:
“你想什么呢?出了事怎么办?有人偷有人抢,你也不怕被歹徒拐走!”很罕见的,他发了脾气,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抓着杜莹莹车把:“你搬回来,你给我搬回来!”
杜莹莹推他胳膊,“马浩宸!我已经给你把话说清楚了,我要离婚!你没权利管我!”
他胸口不断起伏,话语无可奈何,“莹莹,你搬回来,啊?你带着茵茵搬回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她低声说:“马浩宸,那是你的房子。”
马浩宸的脸色从愤怒到惊惶,到哀求,开始有“妻子离开了”的真实感,一把攥住她手腕,“莹莹,你不能这么对我,莹莹,我从没想过离婚,莹莹,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什么我都”
成年男人的力气太大,她手腕快被捏碎了,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马路,“哎,”
滴滴--两声喇叭,一辆车子停在旁边,车窗降下来,是老董:“莹莹,怎么着啊?还没走呢?”
她拽回胳膊,狼狈地把裙子从车把拯救出来,低着头说“没事。”
老董是认识马浩宸的,“送你们一程吧?大热天的。”
马浩宸没说话,她也摇摇头,把老董打发走了。
“马浩宸,你,你凭什么?”杜莹莹面无表情,眼圈不由自主红了,“你想欺负我就欺负我,你想让我原谅我就得原谅?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过不去!”
夕阳照在脸庞,39岁的杜莹莹替27岁的自己说出心里话:“我21岁就喜欢你,我爱上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结婚。”
“大莉、蒙蒙都劝我,别那么着急嫁人,说不定能遇到更好的。我说,我不等了,我遇到喜欢的人了。”她胸膛起伏,“现在呢?我闭上眼睛就在想,你和苏慧雅在什么地方约会!为什么你敢?马浩宸,因为你知道,我舍不得你,我会原谅你!”
上一次,27岁的她原谅了他,重新回到围城,可有了裂缝的花瓶,再也不像水晶一样完美无瑕。马浩宸嘴上不说,或许有意,或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心里总是不珍惜了:她能原谅一次,就能原谅第二次,第三次....
终于,他懒得再维系这段婚姻,缘分尽了。
此时此刻,28岁的马浩宸右手伸在空中,不敢进,不能退。
“我和你换一下,你肯吗?你肯原谅我吗?”杜莹莹提高声音,有点歇斯底里,“我告诉你,换成我是你,我只会为你做最后一件事,离婚,越快越好!”
喊完这句话,杜莹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吃力地拉起自己的车子,一步步离开了。
回到2008年的第三天,杜莹莹一个人踏入灵隐寺,三柱清香,泥首于地,诚心诚意地对着菩萨祈祷:感谢您的眷顾,感谢您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感谢您让我弥补遗憾。我一定过好这一辈子,我一定多做善事,积德行善。
菩萨拈花微笑,目中满是悲悯。
5天之后,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马浩宸来家里,委婉地说,父母周末过来,聊聊天。
这么快?杜莹莹有点奇怪:上一次,公婆是9月初才登门的。
第5章
2008年8月,杭州
杜莹莹对公公婆婆的印象停留在12年后。
2008年的马建业不到60岁,建国第一批大学生,杭州某央企研究所的骨干,可以百度的到,福利待遇、奖金和日后退休金高得令人羡慕;梁金燕是杭州某三甲医院的中层领导,说话慢条斯理,逻辑性极强,有轻微洁癖。
怎么说呢,不是甜宠剧里的霸道总裁,也不是台湾剧里的慈祥婆婆,慢慢才能体会公婆的好处:女儿从衣食住行到幼儿园、未来的辅导班特长班一切费用被二老大包大揽,都是非常好的;每逢周末,她和马浩宸把茵茵送到爷爷奶奶家,就去HAPPY了。
记得上一世,杜志国陈秀英陆续病倒,全靠梁金燕托关系找门路,先后送到北京治疗,弄到很多特效药;平时有个病啊灾啊,直接去公婆家拿药,既省钱又省事,杜姗姗就没少找她。
一句话,马浩宸和姐姐的人生起跑线比相当一部分同龄人高出不少。
杜家三个子女,杜莹莹嫁得最幸福,嫂子和姐夫家里一堆破事,全家人头疼。
燕窝、茅台、中华、果篮,说是“串门”,马家二老非常客气,和杜妈妈杜爸爸先探讨国际形势,又聊起家常,把杜家三个孩子挨个夸一遍,气氛不可谓不好。
茵茵半个多月没见到爷爷奶奶了,亲热得不得了,搂着梁金燕脖子不松手,惹得大人都笑。
至于马浩宸,安安静静坐在父亲身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眼看时间不早,杜国志使个眼色,杜英山就叮嘱儿子,“去,带着你弟你妹,到外面占座去吧!”
去外面吃饭!杜文浩高高兴兴跟着妈妈走了,顺便带上茵茵和杜姗姗儿子宋文涛,杜家顿时清净不少。
“两位亲家,英山、姗姗,我和金燕今天来,是有任务的。”马建业客客气气的,看看低着头的杜莹莹,又看看默不作声的儿子,长叹一声,“以前周末,浩宸莹莹带着茵茵来我这里,这半个月,我跟家等着,却没瞧见人。”
“我一问,才知道,浩宸这孩子,实在是,实在是。”说到这里,老爷子拍了儿子肩膀一巴掌,力道不小,马浩宸动也不动。“实在是不争气。他犯了错,我们做家长的也有责任,今天登门给亲家赔个不是,说合说合,看在两家这么多年的情谊,看在茵茵的份上,莹莹这次就不计较了。”
这种程度的歉意,算得上很诚恳了。
杜志国瞪女儿一眼,“莹莹也不懂事,哎,挺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被我和她妈惯坏了。”
陈秀英随声附和,“就是,就是,她就是没心眼,结婚这几年跟着浩宸长进不少。”
一切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杜莹莹沉默。
马建业咳一声,“他们年轻人,和我们老一辈不一样,活法也不一样,我是觉得,浩宸跟莹莹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挺好。”
陈秀英点头,“莹莹跟着浩宸,我和她爸都放心!”
今天的主角之一马浩宸低下头,真心实意地说,“爸,妈,是我不好。”
“行了行了。”杜英山也推推她肩膀,笑呵呵的,“莹莹年轻,你俩互相帮着点,是不是?都说八年抗战,你俩这七、八年了吧?”
杜莹莹动也不动。
杜姗姗凑热闹,“不止,莹莹大三跟我说,有个学金融的追她,我问她,长得帅不帅,她说,比古天乐还帅....”
主客都笑,马浩宸也笑了,慢慢笑不出了:对面杜莹莹眉目沉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爸妈,我想过了。”马浩宸低声下气地,“茵茵慢慢大了,我一想到,以后她交男朋友、恋爱、结婚,心里就不踏实,生怕她被人欺负了。将心比心,莹莹嫁给我,我也得给她个保障。”
“我和我爸妈商量了,我和莹莹现在住的房子,回去办个手续,加上莹莹的名字。以后要是我再,咳,没以后了,以后,以后好好的。”
咦?杜莹莹惊讶地抬起头:上一次,她在娘家住了3个月,公公婆婆才登门,父母下了台阶,双方吃个团圆饭,事情就过去了,可没有房子的事。
说起她和马浩宸、茵茵的居所,是早年公婆给他买下的婚房,120平大三居,有书房有卧室,两个阳台,地段、保安、绿化都好,08年15000/平,2020年升值至60000/平。
她心里明白,房产证加了名字依然是婚前财产,按照婚姻法保护出资人的原则,房子依然属于马浩宸(父母),并不等于自己拥有房子的一半....
另一边,陈秀英已经喜气洋洋,还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啊呀,这这,你们过日子,商量好了就行,我和她爸爸为了莹莹考虑,小时候操心,大了还得操心,这一个个操不完的心。”
杜国志也连连点头,杜英山杜姗姗目光既羡慕又嫉妒。
只有杜莹莹,安安静静望着马浩宸,目光坚定而歉疚。后者心往下沉,想了想,轻轻离开沙发,走到阳台,杜莹莹在一家人的目光中跟过去。
“你回去吧。”她低声说,“该说的我对你说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马浩宸呆住了,不可置信地问,“莹莹?”
杜莹莹转过身,“爸妈年纪大了,我们的事,自己解决好吗?”
愣了半分钟,马浩宸才回过神,难过地点点头。他回到客厅,低声对父亲说些什么,望了母亲一眼,带着歉意开口:“爸妈,大哥,二姐,刚接我姐姐电话,她那边有点事,我们就,就先回去了。等下回,下回茵茵过生日,我们再过来。”
“那怎么行,都去订餐了。”杜家人很意外,极力挽留,“怎么也得吃顿饭。”
马家三人婉言推辞,拉扯半天,还是走了。
杜英山拉着杜莹莹送到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教训她半天:“马浩宸挣得多,有前途,哪天升个副行,你这辈子就行了。”
马浩宸是学金融的,研究生毕业进入工行,从大堂经理做起,一步步很受领导器重。杜莹莹沉默:上一世,马浩宸确实升到副行,可惜,和她没关系了。
以前的事清晰而遥远,她有点恍惚,回到家中,看到杜姗姗亲亲热热偎在母亲身边,“妈,您看莹莹,房也有了车也有了,我这什么都还没有呢。”
了却一件大事的陈秀英美滋滋地,“那你怪谁?谁让你看中涛涛他爸?每月得还贷款?你让他爸把房加上你名字不就得了。”
杜姗姗哼哼着护短:“还贷款怎么了?还的贷款有我一半,万一离婚,这笔钱得给我,我就当银行存款了。”
另一边,杜志国正绕着沙发遛弯。他早年做生意,养大三个孩子,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就开了两间五金店,坐的时间长了,就喜欢活动活动。
“怎么没吃饭呢?”他责怪最小的女儿,“人家大老远来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吃过饭呢?就像上一次一样,把自己和女儿送回马家?
杜莹莹站在客厅中间,“爸妈,我和马浩宸说清楚了,离婚。”
望着四张惊讶的面孔,她停一停,继续讲下去:“其实我早就搬出来了,上个月月底我租了间房,这段时间,我一直和马浩宸分开住,没....”
一个茶杯砸在地面,摔得粉碎,杜志国扯着脖子吼,“人家上门来了,你还要怎么着?你TM就知道离婚?你都快30了,不够丢人现眼!”
陈秀英也拍掌打膝地,“你说说你,当年你挺大一个人上赶着嫁给姓马的,我都替你害臊!人他爸他妈没瞧不起你就不错!你命够好的了,孩子他爸他妈给你带着,钱给你花着,房子给你住着,现在人家哄着你,你还端起来了!”
这一瞬间,杜莹莹几乎不认识面前的父母了,无论12年前还是12年后,从未如此陌生:
她出生于1981年,刚好卡在80年计划生育边缘。父母不是公职人员,已经有了哥哥姐姐,犹豫着要不要打掉,去做B超,医生说是男孩,才保住她的命。
生下来却是女孩,父母非常失望,把杜莹莹送到乡下外婆家。她六岁那年,外婆说不能耽误孩子,父母才把她接回城里读书,每逢寒暑假,杜莹莹高高兴兴跑回外婆家,哥哥姐姐都嫌土,不愿来。
杜莹莹童年愿望就是买一所大房子,和外婆一起住,外婆听了,咧着没有牙的嘴巴笑,好好,我等着莹莹的大房子。
爸爸妈妈对哥哥姐姐更亲密更看重,更像自己家的孩子,杜莹莹心底隐隐约约有遗憾有羡慕,也有无法告人的嫉妒。
于是她加倍努力,努力让爸爸妈妈喜欢自己,证明自己值得更多的爱:
上一世,父母陆续病倒,她出钱出力,马浩宸父母也帮了大忙,依然没留住父亲。母亲的病也很熬人了,暴躁易怒,动不动摔东西,坚决不住疗养院,护工频频离职。
兄妹三人商量,杜英山是男的,不方便;杜姗姗得养家糊口;杜莹莹经济条件最好,没有压力,就由她照顾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