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杜莹莹看看自己的肚子,长长吁一口气,“芳芳姐什么意思?伯母是不想追究了?”
“芳芳没注意,她老公说,拿到报告再说,伯母那人你还不知道,归根结底想跟鞍山哥过日子,又拿不住黄亚玲。”杜姗姗头疼,凉凉地说,“我看,就算出了鉴定报告,她们也不会追究,还能让鞍山哥拘留吗?工作要不要了?谁挣钱养家?黄亚玲带着文奇文强回娘家了,说要离婚,日子不过了,鞍山哥指着芳芳让她滚蛋,又对伯母嚷嚷,我都听不下去。”
杜莹莹瞪她一眼,“这么说,你白去了,什么都没办成?”
杜姗姗哎呦一声,想拍她,看看杜莹莹的肚子,又缩回手,“我把杜鞍山骂了一顿,我说,姓杜的,你看看你这点出息,你老婆欺负你妈你妹妹,你不敢管你老婆,朝你妈你妹妹伸手!”
她越说越来劲,点着杜莹莹,仿佛杜鞍山就在眼前似的,“我说,我告诉你,我代表我爸我妈,我哥我妹妹,我们一家人对你很不满意,你不给你妈你妹妹赔礼道歉,不把你妈接回来,你以后别进我们家的门!”
杜莹莹不置可否,“他说什么?”
“他埋怨伯母和芳芳,总跟他媳妇对着干,又说,别人家都好好的,就他们家特殊,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家都有责任。他天天累死累活,没有消停日子。”杜姗姗哼哼着,“我说,你活了30多年,你妈什么样你妹妹什么样你不知道?你媳妇嫁给你几年,就把你哄的分不出东南西北?芳芳放一边,你妈60多奔70的人,你媳妇就不能让着点?尊老爱幼小学生都学过,你就不知道?”
杜姗姗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多分钟,说的累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当耳旁风,我是没办法。哎,有吃的没有?”
杜莹莹朝客厅方向扬一扬下巴,“有元宵,也有馄饨,三明治,茶几有曲奇。你看着弄吧,给我也弄点。”
“还挺全乎。”杜姗姗念叨着,在厨房叮叮当当地煮了元宵煮馄饨,分给两个孩子,给她盛一碗,自己也端一碗,咬一口圆圆白白的元宵,“哎呀,咖喱馅?你们公司开发的?”
杜莹莹小心翼翼咬开外皮,吹一吹气,“嗯,卖的不如点心好,评价还行。”
杜姗姗又吃一个,是鲜橙青柠馅,口感清新,不客气地说,“有没有多的,给我两盒,送你姐夫那一大家子,省得我花钱了。”
“拿我的东西送人情。”话是这么说,杜莹莹挺大方的,“冰柜里有的是,你直接拎走吧,省得明天我带过去了。明天怎么跟爸妈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杜姗姗摊开双手,“让爸妈骂他去吧,我管不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其乐融融,杜家气氛却算不上好。四个孩子在书房玩大富翁,姜佳在客卧哄女儿睡觉,两个女婿在阳台抽烟聊天,当父母的坐在沙发,三个儿女排排坐。
不用招呼,杜姗姗就伶牙俐齿地把事情讲个一清二楚,结论也讲了:“鉴定结果得过年了,派出所也放假,伯母跟着芳芳姐走了,黄亚玲带着文奇文强回娘家了,鞍山哥一个人在家呢,我在那带着也没用,就回来了。”
当着父母,杜姗姗还是哥长姐短的。
杜国志一拍茶几,玻璃嗡嗡响,“这个鞍山,越大越不懂事!”
陈秀英紧着安抚,“你悠着点,大过年的,好好说话!”
杜英山皱着眉,拿出手机摆弄着,“这两天我一直给鞍山打电话,劝他给伯母芳芳道歉,把人接回来,怎么也得把年过了。鞍山说,他是急昏了头,不是故意的,已经去接伯母了,伯母生他的气,不肯回来;芳芳那边,有点想不开,加上伟民,就这么杠上了。”
杜姗姗反驳,“哥,你说的可真轻巧,你是没看见,芳姐左脸肿起来巴掌印子,耳朵都穿孔了!使了多大劲啊!”
杜英山想说什么,又顿住了,平心静气地说,“先说好啊,我不是站在鞍山那边,我是重复一下他的话:他说,他回家的时候,芳芳正骂文奇文强,他一激动,就~”
“那也不能动手。”杜国志打断儿子的话,不容置疑地说,“他必须道歉,郑重其事地道歉,男子汉大丈夫,有事说事,怎么能对女人动手?还是家里人!”
随后他转向杜姗姗,“芳芳那边,你也劝着点,让她忍一忍,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过去就算了,总不能真让她哥哥进派出所,影响工作怎么办?”
杜姗姗嘟囔,“爸,这得罪人的活,您可别推给我,我是站在芳芳这边的。您让我哥打电话,谁让他比我大呢。”
杜英山无可奈何地叹气。
杜国志想了想,问杜英山,“我是想,你和我初五过去一趟,给你伯母拜个年,说说话,搭个台阶,事情过去就算了。”
杜英山应了,“初五我开车过来,载着爸妈过去,姜佳浩浩就不动了。老二你去不去?”
“我去不了,我跟你妹夫回老家。”杜姗姗无精打采的,又想起她来,“老三也去不了,老三就在家待着吧。”
杜莹莹觉得挺好。
杜国志点点头,沉吟着,“这都是小事,关键是以后,你们伯母怎么办?”
事情明摆着,鲁凤玉和儿媳妇是撕破脸了,不可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杜芳芳有丈夫有公婆,经济并不富裕,不是长久之计。
片刻之后,杜英山说,“我看,让伯母先跟着芳芳吧,冷一冷鞍山。等过两年,气消了,让鞍山摆酒,向伯母和芳芳赔罪,把伯母接回去。黄亚玲那边,这次去了,我和她谈一谈,让她收敛一点,不能把孩子教坏了。”
上一世,吵也吵了,谈也谈了,黄亚玲没有半点收敛,杜鞍山听之任之,一副“我也管不了”的模样。
杜莹莹抬起头,等哥哥说完了便抬起右手,“我个人意见,这次爸妈和哥去了,听一下芳姐和姐夫的意见,如果他们坚持,就到派出所走流程,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
这句话令众人愣住了,杜国志皱着眉,“胡闹!那是你们大哥!芳芳亲哥哥!”
“可大哥没有大哥的样子,亲哥也不像亲哥。”杜莹莹清清楚楚地说,“嫂子和伯母打了这么多年,鞍山哥没说一句公道话,伯母搬出家门,鞍山哥也没把她接回来。鞍山哥心里只有老婆孩子,伯母芳姐都是次要的。”
杜国志被噎住了,“你这更不像话,拘留罚款,鞍山芳芳以后相处不相处?来往不来往?亲哥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隔夜仇!”
“爸,您这是站在鞍山哥的立场,换成芳姐立场就不这么想了。芳姐替伯母打抱不平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您和妈过去,劝芳姐算了,不追究了,芳姐怎么想?让姐夫怎么想?您只考虑鞍山哥,就不把她当一家人了?”这两年,杜芳芳在公司开大大小小的会议,逻辑非常清晰,“再说,鞍山哥打人就是不对,是犯法的,不趁着这次让他长长记性,收敛一点,以后再起冲突,他更没有顾忌了--打都打了,谁能把他怎么样?”
杜英山插嘴:“鞍山不是这样的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杜莹莹冷冷地接口,“大伯在的时候就向着鞍山哥,什么都给他,什么都惦记他,他已经习惯了,他认为他是对的,他一个人当家做主,伯母芳姐的话他根本不听。”
杜英山被气笑了,“行啊,那你说,这事怎么解决,怎么办?”
杜莹莹早就想好了,“伯母跟着鞍山哥,迟早被气死,还是跟着芳芳姐过吧,不过,要让鞍山哥拿钱出来。”
杜国志挑起眉,杜英山已经明白了。
杜莹莹继续说,“伯母搬出来,她的屋子就空出来了,就算租给鞍山哥,鞍山哥每月出1000块,能多点更好,这笔钱贴给伯母。伯母也不要在芳姐家住,在邻居租个空屋,想做饭做饭,不想做饭在外面吃,帮芳姐看看孩子。这样一来,芳姐在姐夫家说得过去,公公婆婆也不会有意见。”
杜姗姗立刻赞同,“老三说得对,赡养老人是义务,得让鞍山哥拿钱,不能便宜他--他给伯母出钱是应当应分,总不能都给他老婆孩子花吧?”
杜国志缓缓点头,对杜英山说,“你去跟鞍山说,就这么办。”
杜英山有点为难--杜鞍山八成不愿意,还是应了。
其实,杜莹莹有些话没说:如果大伯没把房子积蓄都给杜鞍山,留给妻子女儿一部分,杜鞍山黄亚玲不至于这么嚣张。
在场五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可谁也没吭声:上次杜姗姗杜莹莹闹过一次“遗产”,已经非常不愉快了。
第90章
自从11年5月父亲生病,母亲朝她发脾气,将近两年了,杜莹莹第一次心平气和与父母说话:就连孟卓然一家上门拜访,也是她话少,孟卓然和姐姐圆场子。
似乎没什么不同,似乎变了许多,杜莹莹心情复杂。
和往年不同,她嫁人了,年夜饭要回孟家;杜姗姗和往年一样,除夕在娘家过,初一回丈夫老家,杜家便把团圆宴改在中午。
红烧大虾、八宝鸡、火腿蚕豆、烧二冬、粉蒸肉、糖醋鱼、红烧肉、豆沙春卷....陈秀英下厨做了一大锅猫耳朵汤,白白的面皮加上绿豌豆、红火腿、黄玉米、粉虾仁和薄薄的鸡肉,撒上鸡蛋花,点了香油和胡椒粉,热腾腾摆在面前。幼年外婆也常做,杜莹莹很多年没吃到了,不知不觉连吃两大碗。
吃过饭大人打牌,孩子们玩游戏,等到下午,杜莹莹一家说着拜年的话,便告辞了。算一算,今天发出三个红包,茵茵和孟云峰收回六个红包(杜国志陈秀英各给一个),也算赚到了。
到了孟家,孟卓莎一家也在,热热闹闹围在茶几包饺子,猪肉荠菜馅,鸡蛋韭菜馅,餐厅支起圆桌,羊腿肉、肥牛、基围虾、毛肚、鱼片、鲜贝、豆腐、粉丝、白菜像花瓣一样簇拥着巨大的锅子。
孟卓然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弄调料,杜莹莹荣升大熊猫,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刚包一个饺子就被婆婆赶走了:“和小的玩去吧,不差你这几个。”
她便到孟云峰的房间,和两个孩子玩大富翁,以为能碾压,想不到被完虐了。没多会,孟卓莎也进来了,过年又涨一岁,杜莹莹和她一样大,第二个孩子都快生了,她还单着。母亲愁家不行,孟卓莎惹不起,只好躲了。
窗外鞭炮一个接一个,天空开满大大小小的烟花,盛满啤酒果汁的杯子碰在一起,杜莹莹夹着肥牛在锅里涮,吃得满头大汗。
回家的路上,她倚着女儿睡着了,茵茵小心翼翼地不敢动。街上没什么人,孟卓然开的又快又稳,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
这个时候,杜姗姗一家也出门了,姜佳正哄女儿,杜国志把儿子叫进书房。
浩浩搬回自家,书桌玩具都还在,单人床上面贴着变形金刚海报。杜国志坐在桌前,略带疲惫地说:“初五过去,你带5万块,给你伯母留下。”
鲁凤玉退休金不高,杜芳芳在镇里粮食店上班,每月2000块,韩伟民比她多不到哪里去,一大家子人。杜鞍山在镇合作社,每月3000块,要养两个儿子,日子也紧巴巴。
杜鞍山已经猜到了,委婉地说:“我先给鞍山哥打电话,让他拿钱,老二说得对,得让他有孝敬伯母的意识,不能让他把钱都给黄亚玲。”
侄子什么德行,侄媳妇什么品性,这么多年下来,杜国志再清楚不过了。“让你拿,你就拿,鞍山那边出钱最好,万一拿不出来,我们先垫上。”
说完,他加一句:“总不能让你伯母看韩伟民家里的脸色。”
这回轮到杜英山尴尬了:他是撒手掌柜,工资直接交给姜佳,每月800块零花钱,反正单位有餐补、交通补助,花钱的地方不多。
前年父亲生病,他每月承担1000块,把杜莹莹那份也接过来,浩浩搬到岳父家,姜佳每月给岳母1000块家用。去年姜佳怀了二胎,岳母过来照顾,家用涨到1500块,加上每月的房贷、汽油、柴米油盐酱醋茶,工资根本存不下来。
一句话,杜英山铁饭碗,旱涝保丰收,兜里却没什么钱。
他脸上为难,杜国志看出来了,便退一步,“手紧了?先拿30000块吧,给你伯母租一年房子。”
面前是亲爸爸,杜英山便没什么顾忌,实话实说:“这两年上面抓得紧,我们福利待遇都取消了,年终奖都没有。姜佳休假,工资降下来了,文嘉奶粉尿片衣服,还得预备报早教,花钱地方太多。爸,等一等吧,看看鞍山哥的意思,要是不行,我从银行取钱出来。”
历年积蓄被姜佳存成理财,不到日子取不出来。
杜国志沉默了,外面一阵喧嚣,春晚小品上线,便挥挥手,“回吧,早点歇吧。”
儿子女儿都走了,杜家寂寥下来,只余窗外鞭炮。杜国志吃了晚上的药,在沙发看晚会。厨房哗啦啦响着,杜姗姗走之前刷了碗,陈秀英是个爱干净的,加上过年,擦了灶台擦水槽,又擦了遍地才甩着手出来。
“老婆子,家里还多少钱?”杜国志问。
陈秀英愣一愣,“银行存着17万,家里有1万。”
这是老两口全部积蓄了;三个孩子每月孝敬3000块,将将够药费和检查的费用,生活方面,一日三餐由杜莹莹请的疗养院包了,只剩水电费、电话费就容易多了。
杜国志点点头,“初五去昌化之前,你取3万块带上,用得着就留下,用不着带回来。”
这下子,陈秀英不乐意了,“你哥给你嫂子留了钱,给芳芳也留了钱,让你充大手!鞍山是干什么吃的!你每月吃药就得多少钱,你自己算过没有?还让老大几个掏啊?”
杜国志一瞪眼,她就蔫了,悻悻地“我早就说鞍山是个不争气的,考学不行,上班不行,什么都指望不上,也就你和你哥当成个宝贝!还长子长孙,院子应该有我们一间,你不要,挺大个院子都给了他,有个屁用!”
说着说着,她声音弱下来:谁家财产不是留给儿子孙子呢?
说起烦心事,杜国志就听不下去了,皱着眉挥挥手,“就这么定了。”
陈秀英嘟嘟囔囔,“日子怎么过?”
杜国志宽慰她:“明年就有进项了,大过年的,别这么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