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青禾侧跨一步挡着她,清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双水润的杏眼却清清冷冷地睨着黄娘子。
黄娘子心里一咯登,吓得退了一步,“你干嘛?”
聂青禾扬眉,“没啥,就是告诉你,以后都不用来我家做活儿了。”
切,你想当臭狗屎,我还懒得闻味儿呢。这母女俩不愧是一家子的。
黄娘子下意识喊道:“怎么的,怎么的,过河拆桥啊?让我们来帮忙勾发网,这会儿赚钱了不用我们了?才刚你娘还说缺人手,要再找俩人来呢。你赶我走,那人就不够了呀!”
聂青禾扫了众人一眼,“大家来勾发网,我娘一个钱都没赚,把铺子给的工钱全部给了大家,也不过是街坊邻居关系好,想着一起赚钱补贴家用。如果觉得来做活儿,是给我娘帮忙给我家赚钱,那大可不必。街面上多的是人要给我们铺子勾发网,是我娘一直说大家跟着她绣花惯了,做啥都想带上大家,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吃亏了,那也不必来了。”
她懒得和人计较,懒得和人生气,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真让她不舒服了,还请圆润地滚蛋。
聂母见她这样说,自然不会拆女儿的台,管人手够不够的,黄娘子是不能用了。
她立刻道:“那现在就把账目算算请吧。张嫂子你们几个是一起的,你们作证,账目没问题。”她们是不识字不会记账的,所以基本都是当天结清。只是这两天勾发网比较多,每天匆匆忙忙地收功,账目就两三天一结。
黄娘子一听急了,之前酸气冲脑子,一下子失去理智还寻思聂母缺人手,肯定不敢把自己赶走,现在聂青禾说不让她来了,她一下子转过弯来,如果不来做活儿,她一个月就少了将近三百钱的进项。
那家里日子就要难过了。
她赶紧一副别大题小做的样子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啊,怎么还就生气了呢?至于要赶我走,以后不让上门?你说咱们都是街坊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呢,大家一起这么久了,难不成还要翻了老脸?不值当啊。”
有和事佬就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动气,和气生财。
聂青禾就冷笑一声。
张婶子道:“我说你们真是没良心,以前求着大妹子教绣花做活儿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家里孩子多吃不饱饭,就是家里老娘生病,再不就是男人腰伤了干不了重体力活,来这里绣花帮衬一下。怎么时间久了,赚了钱了,这会儿又觉得自己了不得,成了人家大妹子的贵人了?人家大妹子可一个铜板都没赚我们的,都是自己做活自己赚。我看大家要是觉得吃亏了,做得不爽快,不如都不做了,人家大妹子也不受这个气。”
她和聂母关系好,因为当初她家里是真的遇到了难事儿,需要急用钱,聂母自己家也苦哈哈的却还借给她,回头又带着她一起绣花。她绣花是真的一般,但是肯学,聂母也肯教,所以现在反而是这群娘子里面绣得好的。
这黄娘子整天阴阳怪气两句,聂母没当回事,今儿直接说人家闺女,那能忍?
那两个替黄娘子说话的妇人立刻闭嘴不吭声了,跟黄娘子一比,那还是赚钱香啊。
黄娘子没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拉不下脸来苦求,便想破罐子破摔说几句狠话,自己已经学了勾发网,不给东家勾就给西家勾,还能饿着不成?可他聂家却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两面三刀之辈,以后她也得出去说道说道。
结果不等她说出来,聂青禾冷冷道:“黄家娘子,勾发网这个技术是我们铺子保密的,你若是随便出去告诉别人,那柳老板一定会把你的行为传遍街面,倒是看看哪家敢用你。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勾发网不用你,你可以照旧去绣花,虽然你绣花也是跟我娘学的,但是我们不管绣衣楼的活儿。”
其实聂青禾根本就不怕黄娘子把勾发网的技术告诉别人,她从来就没想过把技术保密。
发网只是一个必备小工具,并不是发大财的金手指,妇女们学会了方便生活,那是好事。如果黄掌柜肯上门真诚地表达他们也想学这个技术的意思,那她也会真心教,并不会藏着掖着。
而她之所以去找张婆婆,只是因为张婆婆手艺好有创新精神而已,并非怕黄家破解了她的技术。
钩针、棒针的技艺,传给普通百姓,可以极大地丰富人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传播给别人,也不耽误她赚钱。
就说现在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纺线织布,可布庄、绸缎铺子依然开遍大街,生意好得不行。同样,家家户户自己做饭,可大街上的小饭馆、早点铺子、酒楼,依然开遍全城,甚至连挎着篮子叫卖豆包的老婆婆也依然能卖光。
她在铺子里给人梳妆插戴、修眉化妆,也很乐意把这些手艺教给顾客。
她就不在怕的。
黄娘子被聂青禾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又气又心虚又慌乱地走了。
其他妇人脸上讪讪,都赶紧表忠心,她们可一心一意跟着聂母干的,从无二心之类的。
张婶子拍拍聂母,“你别生气,咱们都知道你好心呢。”
等其他人走后,聂母才露出一丝为难,表示人手不够,短时间找不到那么合用的人。
聂青禾笑道:“没事的,我已经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到时候她会帮忙带新人。”
聂母一下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不给人家耽误生意,要不我们也过意不去呢。”
聂红花之前一直想插话都没机会,现在终于能开口,她小嘴叭叭的,“我早就说别让她来了娘还不听。她一来就跟酸鸡一样酸个不停,什么‘哎呀你们家昨晚上吃什么啊,那么香,你们青禾在铺子里赚不少钱吧,什么时候搬新家,那我们是不是够不上当邻居了?’”
她还要说,堂姐悄悄扯了扯她的衣领,让她别说了。
聂红花啪啪拍手,笑道:“以后终于耳根子清静,不用听酸鸡咯咯了。”
第51章 胜利--干嘛不直接收买她?
没了顾虑,聂母就张罗做晚饭,见聂青禾又带回肉来,她嘴上没说啥心里却还是有点肉疼的。听聂青禾说是林掌柜送的,聂母立刻眉开眼笑,嘴上说着回头要还人家林掌柜人情,心里却爽得很,没花自己钱呢,顿时不肉疼了。
聂红花建议继续做香煎五花肉,不费柴火,还好吃,喷香流油!
聂青禾看聂母发了面,估计是要蒸馍的,就建议打炉包吃,打炉包是他们的习惯语,其实就是生煎包。
这个季节蔬菜多起来,除了原本就有的韭菜,还多了瓠子、葫芦等,家里有堂姐回来的时候买的几根瓠子,正好加上肉和韭菜做生煎包。
做生煎包速度也快,把肉切小丁,不需要剁碎,然后把瓠子擦丝,在热水里焯软,捞出来攒一下水分,放在案板上随便剁两刀。最后把馅儿放在一起,再切一些韭菜碎进去,把之前攒的一点白白的猪油搅进去,抓上一小把虾皮,没有秋油就用凉白开搅和点大酱进去,最后加上适量的盐巴。
发面团整好,搓长条,然后切出一个个小剂子,略擀开一些,然后就把调好的馅儿包进去,不需要像包子那样十八个褶,直接捏口然后把收口朝下放即可。
等包好了,大锅烧热,淋上一些菜籽油,再把小包子一个个收口朝下摆在锅里。
聂红花在那里喊:“娘你多加点油,油少了炉包糊嘎巴不好吃。我大姐不是刚买了一斤回来吗?”
聂母拍了她一巴掌,让她一边做活儿去,别裹乱,不过到底还是狠狠心又往锅里加了一勺油。
这两天堂姐犹豫再三,今天过午终于鼓起勇气,去跟绣衣楼管事婆子说聂母的意思,掌柜的特意找她说话,给她涨一百工钱,以后一个月四百钱,还说来年这时候就给涨到五百。又说她心灵手巧不用两年就能当高级绣娘,到时候一个月有一两。
至于聂母的活儿,因为其他妇女做的都是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活儿,针线差不多的妇女都能做,减少工作量也没什么,并不肯给涨钱。
但是聂母的织成履不能不做,因为现在没几个能做的,他们一双给涨了三十个钱的工钱。
这一次涨工钱可真是破天荒的了。
以前聂母表示过好几次,管事婆子都不给涨,这会儿因为聂青禾那里需要人手,聂母想减少工作量,绣衣楼的管事婆子和二掌柜反而急了。
堂姐还怕二婶不高兴,特意买了一斤油回家。
聂母听着她不想回家勾发网还是想去绣衣楼,也没勉强她。毕竟不是自己亲闺女,而且孩子大了都有自己主意,青禾她就管不了,红花再过阵子怕是也管不住了,聂母想得开。
她当时还对堂姐说:“云朵,你不用顾虑太多,你在咱家这些年,咱都把你当自己家人的。你这决定也不是坏事,我和你叔都支持呢,就跟支持青禾一样。”
堂姐当即表示涨的钱也给一半家里,聂母拒绝了,让她留着攒嫁妆。
只是她觉得绣衣楼给侄女的工钱还是少了,就以侄女这个手艺,现在五百钱一个月也可以的,非要来年才给涨,也是够抠门的。
之前没去给聂青禾帮忙,这会儿又不回来给聂母帮忙,而聂母一句不好听的都不说,脸子都没拉一点,堂姐自己心里反倒有点不得劲,她就张罗着给聂小力继续做衣服。
专门做夏衣的布料,单薄吸汗,穿着凉快。
聂红花见了酸得不行,忍了又忍才没说小弟是个赔钱货,这读书花钱,好几年没有回报,还得给他多做衣裳多费布料呢,不是赔钱货才怪呢。
聂小力对三姐的脸色洞若观火,立刻就嗅到酸味儿,怕三姐变身酸鸡,赶紧张罗着继续学今天的功课。
聂小力老师付一赚五私家小课堂开始啦!
这时候铁锅把发面煎出了酥脆的噶扎,生煎飘出了香喷喷的味道。聂青禾又调了一碗稀面浆水,然后直接淋洒在生煎上。包子被面浆水淋过,越发面色莹润,泛着油光。而面浆水一接触到锅底,顿时发出嗤啦的声音,香气四溢,锅底也发出咕嘟咕嘟地冒泡声。
聂母就把锅盖盖上,又往灶坑里填了两根细柴火,锅底有水大火也不会糊锅,可以熟一下包子皮和馅儿。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白气缭绕,她就抽掉柴火只余满灶坑的红火。
这样等红火变成灰烬,锅里的生煎包也熟了。
聂红花也顾不得勾发网,催着聂小力赶紧剥蒜,她来捣蒜泥。
等蒜泥捣好,生煎也出锅了。
虽然聂母不舍的用细面,还是用了杂粮面,但是有肉和油水的滋润,包子鼓鼓囊囊的,别提多可爱了。底下则是煎的金黄梆硬的噶扎,有些火候大的是橙红色,油汪汪的看着越发有食欲。
聂青禾直接就着油锅又做了个青菜汤。
自家的包子皮薄馅儿大,韭菜独特的清香混着瓠子的鲜美,加上肉丁的浓郁口感,咬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再舀上一点捣得稀烂的蒜泥,味蕾被加倍激发,真是又鲜又香,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聂红花和小力吃了满嘴是油,对青菜汤一个眼神都不给。
聂青禾一口气吃个四个,又喝了一碗青菜汤就不肯吃了。堂姐和聂母一人吃了六个,然后喝青菜汤,这样也很饱了。
聂红花吃得喷香流油,“姐,你吃得少,我能多吃俩吗?”
聂青禾:“你吃几个了?”
聂红花伸出手,“和娘一样六个。”
聂青禾刚要说那再吃一个,吃多了胀肚子胃下垂,聂小力伸手拆穿三姐,“你已经吃了八个啦!”
聂红花:“闭嘴,我能吃十二个!包子又不大。”
聂青禾:“……”
有了张婆子帮忙,柳记女工小院也步入正轨,同时钱老婆子等人还帮忙推荐一些手巧文静的闺女过来做工,这些人聂青禾都交给张婆婆面试,决定去留。
短短的两日,发网作坊就初具规模已经能给铺子供货。
原本来订发网的人多,陈老板还怕自己的货会被押后发,后来有俩老板退了订单,他乐得直拍手。他专门派了个小伙计来这里等着,只要聂青禾这里有货他就拿走。
他一共拿走一千个,自己家铺子一直卖着,其他分给舅兄和连襟一些。
他决定卖完这批再多进一些,还能让人下乡卖呢。
乡下那些土财主婆儿,有钱!
那王老板特意来陈老板家看生意状况,见他拿回这么多货来,还好心提醒他,“你买贵啦,人家黄掌柜便宜好几个钱呢。你拿两千个,起码省七两银子。”
陈老板笑道:“一分钱一分货,咱生意人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你看这丝线,咱们铺子也卖,什么价钱都有数。他要是便宜了,那得换线,做工怕是也不行。”
“不是的,人家线一样,做工也差不多。”王老板赶紧拿出自己从黄掌柜那里进的货来。
他预订了两千个,现在只拿到两百个,因为黄掌柜那里出货量也有限。
陈老板拿过来比对着认真看了,嗤了一声,“你瞅瞅,勾的不一样嘛,还是聂姑娘的更好看,更精致大方,还结实。”
王老板不信。
陈老板是个精明的人,他之所以去进聂青禾的发网,就是因为之前有人来买他没有,然后特意对比一下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还是很明显的!
他拿小剪刀给两个发网剪开一个口子,聂氏发网就是一个断线,接起来可以继续用,可黄掌柜那边出来的发网,直接扯着断口一拽,哧溜哧溜秃噜到底了!
可真是一根线!
王老板的脸都绿了!
这他娘不是坑人吗?要是妇人们梳头的时候被发簪戳端一根线,那不是要散架了?
他得赶紧去跟黄掌柜说清楚。
他几经周折找到黄掌柜西南边的小院,黄掌柜正训人呢。
他当初找了十来个巧手娘子,让她们一起破解聂青禾的发网技术,结果她们都不行,最后反而是张婆子破解出来的,他就让俩婆子去跟着张婆子偷师学艺,回来教给其他人。
当时张婆子跟他提要求,想要十两银子给儿子治病,以后每个月给她一两银子的工钱,他嫌弃老婆子那老朽样儿,觉得还得靠其他年轻娘子,嘴上答应着,实际根本没当回事,就想每个月给几十斤糙粮糊弄她。
那天晚上他打发人去找张婆子,催她赶紧把发网改进一下,结果张老婆子一家却人去屋空!
黄掌柜知道以后气得一脚踢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差点把脚指头踢断!
他又庆幸幸亏没给张婆子好处,只浪费了几十斤粮食而已,虽然发网没有和聂青禾的一模一样,但是也差不多,拿出去一般人也看不出差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