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缉熙瞅了一眼外面的大雨，继续拿起手机看昨天未看完的书。
从丘陵下来后，雨势小了些，冉爸冉妈加快了步伐。尽管有斗笠和雨伞，他们两人胳臂一边的衣服还是被打湿了些。
“怎么过来了？快进屋来！”蔡英来刚好从大堂屋里端着一盆沾污的水往院子里泼水，看到带着斗笠又撑着一把小伞的冉爸冉妈，赶紧招呼他们进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急事？”
蔡英来热心肠好客，但人也不是个傻的，知道冉爸冉妈冒雨前来，肯定不是为了还她斗笠。
“是的，蔡大姐，我们过来把斗笠还给你，同时想要找村长问问户籍的事。”冉妈进屋后，往外边甩着斗笠上雨滴边说道。
“那你们先坐坐，我喊东来出来。”说着蔡英来就从大堂进了侧屋。
冉爸冉妈把甩干水滴的雨伞和斗笠放在了门口，坐到大堂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思忖着待会怎样开口最好。
很快，李东来就从侧屋进来了，他进来后，一句客套话都没有，直接问，“英来说你们要问户籍的事，问哪方面？”
如此，冉爸冉妈也不必用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客套话入主题了。冉爸直接回答，“我们一家四口的户籍在锦州城被土匪抢走了，如今我们一家打算在李家村定居，想让村长您帮我们出一份担保书，重新入籍。”
“担保书我是可以出，但我需要见到原籍户籍书。如今你们原籍户籍书丢失了，这个担保书我出不了。”李东来直接拒绝。他脸色严肃，一副你们没有原籍户籍书，就没得商量的模样。
“村长，一定要用到原籍户籍书吗？没有其他的办法？”冉妈问道。
李东来神色更加严肃，“没有。没有原籍户籍书，就证明不了你们来路清白，我不会给你们出担保书。你们自己找别的办法吧。”
冉爸冉妈没想到李东来是这样坚守原则的人，他脸上的拒绝很是坚定，显然是说不通的。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因为知道他们说的再多也没用，于是跟他客气了几句，便撑伞离开了。
蔡英来见冉爸冉妈相携走出了院子，实在忍不住，从侧屋跑过来生气地问李东来，“你为什么拒绝帮忙？不就一份担保书吗，有什么难的？”
李东来扫了她一眼，“我没有拒绝他们，只要他们能够提供原籍户籍书证明了他们来路清白，担保书我自然会帮他们出。”
一听，蔡英来更加生气了，“他们的原籍户籍书都被抢了，你让他们去哪了找回来，去土匪窝抢回来吗？还是让他们长途跋涉回淮北再办一份？”
李东来神色不变，依旧严肃，“我不管他们如何拿到原籍户籍书。没有原籍户籍书，证明不了他们是清白之人，这事就不成。”
蔡英来气道，“田雨一家一看就是清白之人，还用什么证明？你做事怎么总是一板一眼，学不会变通？”
“妇人之仁，你懂什么？”李东来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一切都得按章办事，不符合律法章纲规定的事，他一律不答应。
“爹，娘说的没错。田雨婶子一家看起来就是清白之人，爹你只是给他们写个担保书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墙角偷听的陈柳花见李东来态度这么强硬，赶紧进来说道，“人家郭举人那么有身份都不怕，每年给那么多人做担保也没见出什么事。爹，你就给田雨婶子一家做担保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李东来怒视陈柳花，冷着脸，“没有原籍户籍书就是不行！”
陈柳花见他冷脸，脖子缩了缩，不敢再开口了。虽然她不怕婆婆蔡英来，但总是严肃神情，动不动冷脸的公公她是怕的。
冷脸骂完陈柳花，李东来甩手出门了。
外面的雨已经变小了，他拿着锄头直接去田里了。
“娘，你说爹怎么就不懂变通一下？没有原籍户籍书出个担保书怎么了？又不会出什么事。人家郭举人这些年出了多少分担保书了，还不是好好的，还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陈柳花对公公李东来的行事做法很不欣赏，有这样的身份不懂得利用，简直就是傻子。想想吃香喝辣的郭举人一家，她还是想要让李东来帮冉家人出担保书。“娘，要不你再去劝劝爹。”
“我劝他有什么用？他会听我的吗？他就是这种倔脾气，做了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同床共枕多年，李东来的脾性蔡英来还不了解？他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立场坚定，不好听的就是行事呆板，不懂变通还自以为公私分明，一尘不染，两袖清风。
蔡英来越想越气，对陈柳花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雨要停了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去把稻谷拿出来舂了。”
骂完大儿媳，她也甩手走了，边走边想田雨一家户籍的事她还是得帮帮忙，看怎么才能让他们入籍。入不了李家村的户籍，入别的地方的也行。过阵子她要回娘家给老娘过寿，到时候问问娘家那边的村长能不能帮忙。
蔡英来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别的人她也不会热心肠成这样。她要帮冉家四人不是因为他们经历可怜，而是因为她心中对冉家人有很强烈的好感。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见一面就能确定双方以后能不能有好关系。
陈柳花见她走远，瞥了瞥嘴，没有听她话去舂米，反而拿了一把伞，偷偷出了门。
冉爸冉妈从蔡英来家出来后，雨越变越小了。等他们回到院子里时，天上雨变得断断续续，稀疏滴落了。
“爸妈，怎么样？”见到他们回来，冉上沅立即放下手机，跑了出来。
冉爸摇了摇头，冉上沅顿时失望了。“李东来村长真的这么不好说话。”
“所以姐，你这下猜错了吧。李东来村长是个脸冷心也冷的人，我说的没错。”冉缉熙接话道。
“村长倒也不是个冷心的人。”冉妈不同意冉缉熙这样的说法。“他不过是循规蹈矩了些而已。因为我们没有原籍户籍书，他没法按照要求证明我们来历清白，所以他才不肯帮我们做担保。”
这样的人，冉妈工作中遇到不少。她能理解李东来的想法，所以李东来拒绝给他们做担保，她和冉爸也不生气。
“哦，是个不懂变通且怕事的人。”冉缉熙改了自己的结论。
对他这样的结论，冉妈和冉爸没多说。一个人按章办事是做事原则，但太过按章办事，不懂变通的人，不仅是死脑筋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事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李东来这里行不通，代表他们最简单的入籍行动受阻。冉上沅不由有点发愁，她抓了抓脑袋上的头发，恍然记起自己两三天没洗头了。
哎，没解决户籍，想洗个头发都难。早知道自己当初也给自己剃个短发再下丘陵了。
“明天我们再去找村长一趟。”虽然李东来拒绝态度坚定，冉爸冉妈还是想再去试一试，即使知道结果应该跟今天无异。“依旧行不通的话，我们可以找一家在本地有根基，有产业的户主投身入户，请他待我们向官府申报户籍。”
只是投身入户对他们身份肯定有诸多限制，不到最后，他们不想用这样的方法，毕竟谁都不想受制于人。
“那如果村长还是不答应，我们要找哪一家人投身入户？”李家村的村民每户就只有几亩田，肯定帮不了他们。冉上沅心想他们要投身入户，只能去别的村找了。
“到时候找蔡大姐问问。”冉妈说道。他们初来乍到，不了解周边的情况，只能找蔡英来或者苗红英等人询问了。
“田雨婶子，田雨婶子！”说话间，陈柳花手拿一把黑褐色，稻草做的雨伞从院外进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冉爸冉妈，她脸带笑意，快步朝门口走过来。
冉上沅见此踢了冉缉熙一脚，两人赶紧进屋把手机充电宝等不合时宜的东西藏到木板下的茅草中。
“你是？”冉妈只听过陈柳花和吴二红吵架的声音，没有见过她的人，所以一时不知道她是蔡英来的哪个媳妇。
“婶子，我是你蔡大姐的大儿媳，我叫陈柳花，婶子冉叔你们可以叫我柳花。”陈柳花很是自来熟的介绍道，那张有些黝黑，长相普通的脸上满是笑意。
“柳花，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冉家人自然知道跟自己家毫无交往的陈柳花找过来，肯定是有事了。
“田雨婶子，我听我婆婆说你们要入籍李家村我公公没给你们做担保？”
冉妈点头。
陈柳花叹了一声，“我公公这人性子就是这样执拗，他决定的事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不过没关系，婶子，你们户籍的事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第17章 帮忙
“真的？”冉妈惊讶，不由得和冉爸对视了一眼，冉上沅和冉缉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陈柳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婶子。婶子，冉叔，我确实有门路可以帮你们解决户籍的问题。”
“那太好，我们正愁着户籍的事。柳花，你要怎样帮我们？”冉妈一副很相信她的模样说道。
如果真的有好门路，蔡英来应该会知道。蔡英来没有跟他们说，代表陈柳花这个好门路并不是什么好门路。或者蔡英来确实不知道陈柳花口中这个好门路，而陈柳花也不想让蔡英来知道。她绕过蔡英来第一时间找过来，心里肯定是有其他成算的。而这个成算，大概是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些好处。
想要从他们身上拿好处不是问题，只要她真的能帮他们一家解决户籍问题就行。
所以冉妈确实很期待她的回答，多条门路也是多个解决户籍的法子。
“对啊，柳花嫂子，你有什么门路？”冉上沅也一脸期待地问道。
陈柳花压低了声音，“田雨婶子你们一家刚来李家村不久，应该没有听过郭家庄郭举人的名头。郭举人是我们邺县的乡绅大地主，他有举人的身份，可以帮人做担保，代人为官府申报户籍。每年找他做担保办理户籍的人不知多少，一般人想找他帮忙都搭不上话呢。我老娘是郭家庄人，跟郭举人也算沾亲带故，我可以回去找我老娘请他帮忙，肯定能帮婶子你把户籍帮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陈柳花还有话没说，冉妈还是高兴道，“那就麻烦柳花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柳花摆摆手，果然继续说道，“田雨婶子，虽说我老娘跟郭举人沾亲带故，能请得动他帮忙，但免不了要给郭举人一笔帮忙费。”
“应该的应该的，那要多少？”冉妈很是理解地问道。
“郭举人帮人做担保一直是明码标价的，去年要价是三十两。今年要多少，我得让我老娘去问问才知道。不过按以往惯例，应该也差不多。”陈柳花想想道。
“三十两？”冉妈一听，高兴的神色瞬间变成了为难。冉爸，冉上沅和冉缉熙脸上也立即挂上了为难的神色。
办个户籍要花三十两，也就是三两黄金，人民币将近六万。这个户籍也太贵了吧？假装为难的冉上沅神色变成真为难了，看来程亦萧的金老虎要不保了！
看到冉家人为难的神色，陈柳花立即解释，“田雨婶子，冉叔，郭举人帮忙费用远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柳花可没坑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是觉得你坑我们。”冉妈收回脸上为难的神色，致歉道，“柳花，谢谢你惦记着我们，要帮我们。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大部分钱财在锦州时被土匪抢走了，现在身上没几个钱。这三十两，我们现在是拿不出的。不知道郭举人收不收欠条，等以后我们赚到了钱，再把三十两给他？”
花三十两获得户籍，冉妈是非常愿意的。只是他们一家人设是被土匪抢走大部分钱财的逃荒穷光蛋，要真一下子拿出三十两来，村里人估计会对他们怒而攻之了吧。
“嗐，原来婶子你担心的是这个。郭举人是个大好人，以前有人没钱找郭举人做担保，也是先写欠条的，只是要收利息。不过叔婶你们放心，这个利息是按钱庄定的利息收的，不会乱收费的。”陈柳花见事要成，心里很是兴奋，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啥大好人，要真是大好人就不会收这么贵的费用且连利息都不放过了！冉上沅和冉缉熙对视一眼，很是心有灵犀地在心里吐槽。
“那就太好了！”冉妈也高兴道，“那就麻烦柳花和你娘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感谢我就不用了，乡里乡亲的，以后咱们都是李家村的人。不过我娘那边……”说着，陈柳花做不好意思状，“我娘去找郭举人帮忙得做些人情，这个人情费用得婶子出了。不过，一二两就足够了，到时候户籍办成了你再给我娘也不迟。”
“应该的应该的。”冉妈继续感谢道，心知这一二两银子就是陈柳花想要得到的好处。
冉上沅和冉缉熙再一次心有灵犀吐槽，这中介费可真贵，没想到陈柳花竟然是个黑中介！
不过吐槽归吐槽，中介黑是黑，如果村长李东来明天依旧不肯做担保，他们少不了要找上郭举人的。
“那田雨婶子，清明叔，我不跟你们多说了，我找个时间回去找我老娘，让她尽快去找郭举人帮忙。”想快点把二两银子入兜，陈柳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冉家。
“她老娘真的能说得动郭举人做担保吗？”见人走了，冉上沅忍不住问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老娘不行也会行！”冉缉熙很是肯定地说道。“再说了，那个郭举人肯定也不会放过咱们的三十两银子。不对，今年说不定是四十两银子。”
“那个郭举人肯定是贪心鬼。”冉上沅哼了一声吐槽道。
“他要不贪心，咱们还没有这条路走呢。”冉爸说道。若这个郭举人跟李东来一样言行拘泥于各种条例，不懂变通，胆小怕事，他们还得花心思去打探有根基的户主，投身入户。
“也是。”冉妈说道，“没想到举人也能给人入籍做担保，户籍条例上没说。看来只熟读户籍条例还不行，咱们得尽快把《夏律疏议》也熟读了。”
冉爸点头表示赞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