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深面色不变,平静地说:“她已经长大了,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你自以为是的保护,也许会让她觉得困扰。”
赵景深的语气很淡然,说出口的话倒是十足犀利,带着明显的锋芒。
季君然眉头微挑,眸中腾起显而易见的怒火,但他不怒反笑,嘴角的弧度有种嘲讽的意味,“她确实会有自己的人生,但她的人生里绝不会包括你。”
“赵景深。”
季君然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幽深难测的眼直直地盯着他。他压低了声音,道:“在我妹妹面前装纯良……装得很开心吗?”
赵景深睫羽微颤,猛地抬头对上了季君然冰冷的视线。他薄唇微抿,没有说话。但在那一刻,赵景深身上的那股矜傲出尘的气质尽数褪去,那幽暗的眼神让他无声地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季君然微微倾身,凑到赵景深耳边,一字一句地警告道:“我再说最后一遍,离安安远点。”
季君然缓缓站直了身体,用冷酷而厌恶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最后丢下了一句话,“否则,我不介意让安安认识一下真正的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态度轻慢到再没有回头看赵景深一眼。
赵景深默然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等到他卸力松开手之后,掌心都已经被掐出了血痕。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微微起伏的胸膛显出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良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也掩住了眸中幽暗复杂的思绪。
*
季君然心情很差,脸色也相当难看。他重新回了季安然的病房,压低声音对低着头的保镖们道:“以后不要再让安安离开你们的视线之内。”
“是,季少。”
他将那个从赵景深那边拿过来的杯子递给了助理,吩咐道:“验一下。”
他正想再命人仔细探查一番今晚所有接触过季安然的人,突然,这间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季君然立刻皱着眉朝妹妹看去,见她仍安安稳稳地睡着,没有被惊醒,才微微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保镖已经很有眼色地上前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的是吴特助。
他面色严肃,快步走到季君然身边,低声道:“季少,有人想见你。他说他是安安小姐的同班同学,而且……那杯酒是他拿给安安小姐的。”
季君然双眼微眯,浑身散发着股危险的气息。他反问道:“他自己送上门的?”
“是的,他已经在这家医院了。”
季君然冷哼一声,“带他来见我。”
季君然挑了一个空房间,单独与那个人见面。
季君然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撑着下巴,眼神凌厉地打量着面前的男生。
中等身材,长相清秀,表情很拘谨,看起来是很普通很老实的一个男生,但事实如何……还有待商榷。
徐云峰僵硬地站在这位豪门公子面前,紧张得不停地揪自己的裤缝。
他咽了咽口水,实在顶不住对方那极有压迫感的眼神,便硬着头皮开口了:“季先生,真的非常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解释一下当时的经过。”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季君然的神色,想征求他的同意。
然而,季君然却一直没说话,只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
徐云峰权衡了一下,决定接着说:“是这样的。当时我在跟季小姐聊天,我看她饮料喝完了,就主动提出帮她再拿一杯。”
“但是!”他急切地说,“我也只是去吧台那里随便拿了一杯……”
他越说越心虚,最后自责地低下了头,“我之前也从来没喝过酒,所以对酒不怎么了解,我只是看到那杯很像果汁,就顺手拿了……”
他面色微红,惭愧地说:“我刚刚才从王艺萱口中知道季小姐醉倒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
季君然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诚恳又歉意的表情,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至于要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说辞……需要他亲自查证过才知道。
季君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将徐云峰打发走之后,季君然便打算直接回公司,临走前他吩咐保镖,“照看好她。”
“好的,季少。”
季君然一边穿西装外套一边道:“安安醒了就告诉我,让她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匆匆赶回公司处理事务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季安然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哼唧着伸了个懒腰,又裹着被子滚了一圈,才勉强睁开迷蒙的睡眼。
然后她就慢慢地发现……这个天花板好陌生!
季安然一个激灵,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陌生的环境。
在她陷入恐慌之前,房门就先一步敲响了,吴特助熟悉的声音让季安然瞬间安下心来,“安安小姐,你醒了吗?”
季安然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确定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才扬声喊道:“进来吧吴特助,我已经醒啦!”
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好在刚进屋的吴特助分外贴心,立刻给她倒了杯温水。
季安然一口气干了两杯水,才好奇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啊?发生什么事了?”
明明之前她还在跟同学们聚会呢,怎么她突然就睡着了?还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记得很清楚,本来她正在跟赵景深说话呢!
吴特助耐心地将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了她。
当然,只挑了一些能说的。关于季少和那位赵景深先生的交锋,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季安然听得险些怀疑人生,“所以……徐云峰给我拿的那杯饮料,其实是度数很高的果酒,喝完没一会儿我就醉得人事不知了?”
季安然懵懵地反问:“有这么巧吗?”
纵然她从来不愿意以恶意揣测别人,却也觉得这件事略显诡异。
不过,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季君然更不可能忽略。既然直到现在她哥都没说此事另有阴谋,那么……应该就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吴特助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季安然嘀咕了一会儿,突然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哎呀!我还有课呢!”
吴特助却温声劝她道:“季少已经帮您请假了,让您留在这里等他。”
“安安小姐,饭菜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让他们端上来,您先吃点东西吧。”
季安然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饿意,便点了点头。随即她便下床洗漱去了。
吃饭的时候,季安然又莫名叹了口气。
吴特助连忙关心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季安然蔫蔫地说,“就是一想到过会儿要听我哥的教训,就脑壳疼。”
季君然为什么特意叮嘱,让她留在这里等他?肯定是想要板着脸教育她。
这都是她从小到大通过不断犯错得出来的经验。
吴特助笑了笑,当然不可能应和这种话,便只轻柔地道:“季少很疼您。”
季安然单手托腮,幽幽地叹了口气。
果然,季君然匆匆赶来医院后,皱着眉头将季安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嘱咐过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喝别人递过来的饮品!”季君然眉眼沉郁,语气也十分严厉,“这次确实没出什么事,但下次呢?”
季安然蔫头耷脑地站在季君然面前,被骂得头疼不已。
其实她也觉得很委屈啊!
那毕竟是学生们的联谊,给她递饮料的又是她们班班长,尤其是,赵景深就坐在她旁边呢!在周围有很多熟人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多想,不自觉就放松了警惕。
再说了,班长不是解释过了吗?他也是因为不认得那种果酒,才不小心拿错了。
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季安然委屈地在心里嘀咕道。她低着头,偷偷转了下眼珠子。
“哎呀……”她装模作样地扶住脑袋,身体还轻轻晃了下。
季君然立刻就说不下去了,紧张地握住妹妹手臂,问道:“怎么了?”
季安然苦着脸说:“有点头疼,可能是因为宿醉吧。”
季君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扶到床边,示意她躺下。
季安然从善如流,迅速躺倒,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吴特助:“……”
安安小姐刚才还生龙活虎地吃了两大碗饭。
他偷偷低下头,差点憋不住唇角的笑意。
季君然帮妹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样子,自然也不忍心再教训她了,只板着脸再次强调了一遍:“以后一定要长记性,知道吗?”
“嗯嗯。”季安然忙不迭点头。
“对了,哥。”季安然又道,“刚才徐云峰给我发消息道歉了,我直接接受他的道歉……可以吗?”
其实季安然在仔细思考过后,心里是相信徐云峰的说辞的。
毕竟她在喝下那杯果酒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那其实是酒,更遑论徐云峰只是用眼睛辨别的呢?再说了,她感觉这个班长人还挺好的,不像是那种别有用心的人。
只是她知道季君然向来谨慎,才又多问了一句。
季君然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嗯,先这样吧。”
“你好好休息,觉得身体好了再去上课。我先走了。”季君然最后叮嘱了她几句,便又回到公司了。
季安然乖巧地跟哥哥挥了挥手,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刚才她哥的意思,是让她可以原谅徐云峰,没错吧?
但她怎么觉得……她哥的态度有点微妙呢?
难道徐云峰其实是坏人?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哥不可能瞒着她,更不可能让她接受徐云峰的道歉啊!
季安然想了半天,都没琢磨出结果,就干脆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反正经此一事,她也算是长记性了,以后就算是跟认识的人在一起,也要多留个心眼。
话说回来,她还记得自己醉倒之前,是正在跟赵景深聊天的。
她隐约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好像听见赵景深在她旁边说了些什么。
但那时候她的脑子已经迷糊了,所以此时完全没有印象。现在她再想起这件事,倒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当时赵景深到底说了什么。
她不由得掏出手机,点开了和赵景深的聊天对话框。
但是她犹豫地打了几个字之后,又立刻全部删除了。
她该怎么开口询问呢?如果直接问,会不会显得太刻意?赵景深会不会又一次反问她,“你很在意吗?”
她可不想再在他面前丢脸,可她又真的很好奇赵景深说了什么。
季安然抱着手机陷入了纠结,所以,她到底要不要主动联系赵景深呢?
就在季安然无限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主动联系赵景深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赵景深的来电,心怀雀跃定睛一看——然后便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原来是她表哥打来的电话。
季安然接起电话,兴致缺缺地喊了一声:“喂,表哥?”
“哟,我们小公主这是不开心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表哥给你出气去!”
“没什么,表哥你找我有事吗?”其实季安然跟她表哥感情很好,平时没少打打闹闹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她就是提不起兴致说笑,只想随便应付一下。
她表哥倒是相当热情,嗓门很大地说:“安安,表哥带你出去玩啊,新开的那家游乐场,去不去?”
季安然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不想去。”
“别啊,上次你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在外面出差,没能见见你,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兄妹俩不得叙叙感情?”
季安然傲娇地轻哼一声,抱怨道:“上次你也说要带我出去玩,结果呢?才陪我逛了半天就嫌累!我可不会再相信你了。”
表哥被噎了一下,半晌才讪讪道:“那什么……实在是安安你太能逛了。”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他赶在季安然耍脾气之前,赶紧找补道:“当然,也怪我太没用了!不过你放心,哥哥我前段时间谈了个特别能逛街的女朋友,虽然现在已经分了,但我已经练出来了,陪你逛个一天一夜绝对不在话下!”
季安然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真的吗?”
“那肯定啊!”她表哥拍着胸脯保证道,“安安,你可必须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季安然想了想,脆声应道:“好吧,正好明天周末,你到时候来接我!”
“得令!”
跟表哥约定好明天一起去游乐园之后,季安然又开始盯着赵景深的对话框发呆。
她内心里当然是很想联系赵景深,再揪住他问个清楚。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的行为已经要脱轨了。如果她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跟极有可能黑化的赵景深保持距离,她就应该将自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断个干净!
另外,还有一个阻止她联系赵景深的原因就是……她完全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迫切和主动。
她现在回想起赵景深反问她的那句“你很在意吗?”,都会觉得面颊发热,有种尴尬又羞耻的感觉。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于是,季安然抓心挠肝地纠结了一整天,最后还是没有主动去联系赵景深。
她晚上睡得不太安稳,但第二天还是早早地就起了,洗漱化妆挑衣物,当她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的表哥也正好按响了她家的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