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喘了好几口气之后，彭瀚终于再次站了起来。
这次他不敢再托大，直接两手交握剑柄，以攻代守，主动出击，铁剑直戳简淮宁带伤的下盘，想让她回剑自救，顾此失彼，露出破绽。
但简淮宁哪里看得出昨晚红毯摔伤崴脚的样子。
不等彭瀚手中的铁剑送到，她在雪地中脚尖一点，以重剑为支点，整个人便飞跃而起，一个空翻，瞬间便绕了彭瀚的背。
有如鬼魅般的身影，与沉甸甸的重剑配合起来，显得既违和，又奇异，还带着十足的危险感。
简淮宁轻巧落地，重剑再次劈砍出手，直袭对手毫无防备的后背。
彭瀚攻击伤处，意图让简淮宁回剑自救，结局却是自己匆忙回剑自救。
他人高马大，不够灵活，已经来不及转身应对，只能赶紧将长剑从左肩头向后回伸，进行格挡。
但正面握剑时都抗不过重剑，何况是这样扭着身子格挡呢？
力量力量比不过，速度速度追不上，直接被人绕背劈砍……
彭瀚发麻的虎口还没平复，强扭握剑的手腕又添了一阵剧痛，一米九的魁梧身子倒成了负累，整个人重心不稳，这回是直接连人带剑地被简淮宁掀翻在地。
扑街在了皑皑的白雪上。
他颤抖不休的手也握不住剑柄了，铁剑脱手横飞了出去，摔在了远处。
彭瀚把头埋在茫茫的雪里，靠着外界环境物理降温，大脑才慢慢冷却，开始能理性地思考……
不怕不怕，法制社会！还能片场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不成！？
这就是片场对打而已，剑都没开刃呢！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彭瀚不停疯狂叫嚣报警的五感神经，终于能慢慢平复下来，埋在雪里的他这才翻了个身，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结果仰躺在地上的他，望着巍峨的雪山，浩瀚的星空，那口气还没喘匀呢，他亲手挑选的冷铁重剑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持剑的简淮宁居高临下，剑尖仍旧稳稳地直指他的面门，斥道：“起来！”
彭瀚：……
简淮宁两剑出手，两声起来，当头砸下，把他那点自信自傲砸得稀烂，直接碎成了残渣，拼都拼不回去了。
彭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一进兵营，就妄图拿着根小木棍，越级挑衅三军统领的那种大傻子。
他感觉他是被他自己搬起的重剑，砸了自己的脚。
他不想起来了，也不想再打了，他就想躺平，在整个剧组面前丢人他也认了。
他再爬起来一次，他也打不赢简淮宁的……
她不仅力气大！她还套路多！
他现在就想问问简淮宁……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干什么藏起来！
那昨儿个的红毯碰瓷算什么啊？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吗？啊？
不光彭瀚是这么想的，这电光火石间的两剑对打，哦不，单方面殴打，让整个剧组，从导演到主演，从武指到场务，所有的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全都惊呆了……
彭瀚选择了认输躺平，也没人出来继续说个什么，比如……这简淮宁的面试，到底算是过没过啊？
那后面的替身，还面不面了啊？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后半夜的雪山悬崖下，只有剧组的摄影机器还在嗡嗡运转。
“咳……”纪珊珊的经纪人田昊磊，算是现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靠！他在心中暗骂道，身为已经有剧在播的明星，跑来面试当武替，这简淮宁还真特么是有备而来的！
但他田昊磊就弄不明白了，这种武力值爆表的怪力女，她的经纪公司是干什么吃的？
干什么给她包装一个娇弱爱哭的碰瓷小白花形象啊！？
要是这种艺人落在他手里，早就捧红了！至于折腾几年还在演电视剧配角吗！
不是……冷静……
脑子里满是疑问的田昊磊自我提醒道，我是纪珊珊的经纪人！我是纪珊珊的经纪人！我赚的是纪珊珊电影片酬的提成！站稳立场！
“淮宁啊，你力气倒真是不小哈！”田昊磊十分勉强地干笑道，“身手这么好，昨天走个红毯而已，怎么还给摔了崴脚了呢？”
他得提醒一下众人，这就是个双面人！心机不晓得该有多么深！
铮的一声，简淮宁不再用剑指着认输躺平的彭瀚了，她将手中的重铁还剑入鞘，目光冷冷地看了过来，对此质疑，简洁地回答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田昊磊：……
什么态度！
以为这样就能把她昨天的红毯碰瓷行为糊弄过去了吗？
她知道她是来面试女主演替身的众多选择之一而已吗！
剧组最烦的，就是会闹幺蛾子的替身！
而她有闹巨型幺蛾子的前科！
这前科还就发生在昨天！
田昊磊刚要出声再讽刺两句简淮宁昨天的红毯碰瓷，结果刚一张嘴，就被一阵响亮的鼓掌声给打断了……
“好！好好好！”因为打戏拍得不顺利，自从开机以来一直挂黑脸的莫导，开心得都快笑成了个褶子精。
他呱唧呱唧地鼓着掌，好生亲热地称赞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简淮宁道：“淮宁啊！好好好！好身手！身手好！”
莫导那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比剧组用来打光的大灯泡还耀眼，里面盛得全是惊叹与满意！
日！
太阳的！
田昊磊指天发誓，他在尤其钟爱武侠片的莫导那有如菊花绽放般的笑脸上，读出了五个明晃晃的大字……
他！想！换！女！主！
第09章 技惊四座
技惊四座
身为成名多年的大导演，莫导知道，简淮宁这个已经拍过剧的小明星自告奋勇地来面试武替，大概率是借此机会，到他面前来露脸的。
他见过太多太多这样做的人，影视城的群众演员里，并不是每个人都甘愿拿那么点钱糊口的。
许多都是自觉好看有灵气，做着有朝一日能被伯乐看中，一飞冲天的美梦。
莫导也知道简淮宁昨天在红毯上碰瓷了两个大流量主演。
但是现在，他看着简淮宁的身手！剑法！气质！
莫导表示，他！不！在！乎！
只要简淮宁她是有真本事的，只要简淮宁她能把打戏拍得漂亮……
那些与她本人完全不符的人设包装也好，碰瓷大流量的蹭热度行径也罢，他什么都不在乎！
莫导高兴地搓着手掌，觉得这夜里的大雪山真是一点儿也不冷了，自己这心里呼呼往外冒热气，笑眯眯地朝简淮宁招手道：“淮宁啊……”
他话还没说完，田昊磊就抱着一整晚都没送出去的热姜茶保温杯蹭过来了，意有所指地委婉提醒道：“莫导啊，珊珊请假也是实在没办法。”
“不过您放心，她这回过去，也是和小郑总正好交待一下咱们这电影的拍摄进度嘛！”
“您知道的，小郑总他买下昆仑剑版权，也是因为他特别喜欢，把这电影看得很重呢！”
莫导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他是已成名的大导演，没错。
他是不在乎明星小小的道德瑕疵，也没错。
唯二能束缚他的……除了资本，自然就是法律了。
当然，这电影有他的执导，还有时澈的出演，即使小郑总发脾气撤资，他也能马上找到其他投资商填窟窿。
可麻烦在于，他绕不过版权问题……
而纪珊珊必须出演女主角，就是小郑总提供《昆仑剑》版权的附带条件。
这些都是签在合同里的，怎么都绕不过去，更不是简简单单的毁约赔钱就能解决的。
他能赔钱毁了纪珊珊的女主片约，小郑总立马就能回收《昆仑剑》的版权，还能起诉，那整个已开机的剧组，大几百号人，在这里喝西北风啊？
一看莫导沉默不语了，田昊磊赶紧趁热打铁。
他不仅不能让简淮宁顶了纪珊珊的女主演位置，他也不想让简淮宁来当纪珊珊的武替！
田昊磊冲着那柄分明是他暗地里钦点的沉甸甸的重剑比划，努力找茬道：“您看，咱们这电影女主，演的毕竟是昆仑剑派的小师妹。”
“她的剑法应该是那种轻盈的，仙气飘飘的！身轻如燕的！”
“淮宁的力气确实是大，但女主又不是重剑门派的啊！走的也不是刚猛威武的路数啊！”
正在沉吟的莫导还没接话呢，武术指导杨宏宇摩拳擦掌地，忍不住了。
刚刚手下的武替彭瀚明晃晃地拿重剑“欺负”“挑衅”简淮宁，杨宏宇也没吱声，等于是默许了。
因为之前他也以为，简淮宁就是个蹭热度的小明星。
那女主演的经纪人感受到危机，想要打压她，也是很正常的。
娱乐圈就是个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名利场，剧组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犯不着由他出头去阻止。
但这会儿看着简淮宁用重剑把彭瀚一顿爆锤，确实是真有实力，真有两把刷子，武指杨宏宇的态度也瞬间好转起来。
当然，他的手也痒起来。
杨宏宇接了田昊磊的话，应道：“是，女主用的不是重剑，是轻剑，身法特点比较轻盈。”
然后他又好奇追问道：“简淮宁你师承何处？”
刚才看她出剑招式，绝对的行家里手，说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
这不可能是自己在家里跟着网络视频就能比划出来的野路子。
但一时半会的，杨宏宇也想不出哪个圈内高手是这样的特点，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对此疑问，简淮宁给出了和红毯碰瓷一样的回答：“师承无可奉告。”
虽然简淮宁的答案很不客气，一副什么都不解释的模样，但杨宏宇也没恼火。
不愿意交待师承也没关系，只要能和他来两招。
杨宏宇热切地提议道：“用轻剑来和我切磋两把？”
只要别总问些她不能回答的问题，对于打架，简淮宁来者不拒，爽快利落地答应道：“行。”
见简淮宁痛快应了，杨宏宇伸手，从身边放满了道具剑的兵器架上，取出两把一模一样的轻剑。
自己用一把，另一把朝着简淮宁的方向抛了过去。
他持剑执礼，非常武侠片江湖气地抱拳拱手，朗声道：“在下杨宏宇，师承家父，自幼习武。”
然后他以被重剑砸到扑地不起的彭瀚为前车之鉴，先划下了比武的界限：“切磋请教，点到为止。”
简淮宁单手抄过轻剑，握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以作回应，颔首道：“请。”
两人身形一动，刚刚找茬挑刺嫌弃简淮宁剑术过于“刚猛威武”的田昊磊，只能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全都吃回去了。
杨宏宇能打，田昊磊当然知道，不然怎么能当武侠片的动作指导呢？
人家那可是家学渊源，从小在父亲手底下苦练出来的。
这部片子里，重头戏的昆仑剑法，从起势到收招，从步法到身法，都是杨宏宇一手设计的。
但田昊磊也没见过杨宏宇真动手。
毕竟电影拍摄，那都是提前练好的套路。
这边当头一剑劈下，那边便漂亮地后弯下腰躲过，那边窝心一脚用力踹过来，这边就配合地整个人横飞出去……
不知道得慢动作预演过多少回，找过多少角度，才能真正开始拍。
拍了也得留着力，不能真使劲打用力踹。
但现在……
各持一把轻剑的杨宏宇和简淮宁，何止是轻盈迅捷……
两人手中三尺剑锋你来我往，挑、刺、劈、点、抹……
几乎要在雪地上晃出残影！
过招速度之快，没练过的普通人，眼睛都追不上了！
倒是扑街的武替彭瀚，还能隐约从杨宏宇大开大合的招式中，看到自己在这部电影里苦练过不少次的昆仑剑套路。
咦，这是杨指设计的剑招“白蛇吐信”！
啊，被简淮宁平剑直出，动作极快地刺击胸腹要害，便破开了。
哟，杨指漂亮的一招随身转大回环，几乎旋出了虚影！
啊！简淮宁飞身腾跃，要从上空直刺杨指的头部了！
……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剑锋相击之声不绝于耳，过招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现场明明工作人员加上群演替身，人数破百，却愣是安静地像荒无人烟一般。
直到杨宏宇主动收剑，往后大撤退了一步，喘着粗气道了一声“佩服”，大家才回过神来。
年轻的场记正好站在摄像机监视器旁边，她抬手使劲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盯着镜头，喃喃地道：“哇，这也是我们能直接免费看的吗？这比买票进电影院看做了后期的成片还带劲！”
莫导和杨指合作过不止一次动作片，他将自己询问的目光投向这位信赖的搭档。
杨宏宇笑着摇了摇头，坦白道：“我打不赢她。她确实是在切磋，点到为止，让着我呢。”
杨指不由自省道，自己现在为了这份电影行当的工作，真的是精于设计镜头里更好看更漂亮的招式，但是疏于对练了。
毕竟天天大夜戏，还要管着一大帮子人的饭碗，劳心劳力。
再没法像小时候一样，过着只用在家闻鸡起舞，一练练一天的生活了。
但杨指又有点费解地看向简淮宁。
如今大家习武多为强身健体，就是专业参赛的运动员，比武术套路也好，比武术散手也罢……
哪有简淮宁这样的？
她的剑术没什么套路，有的是一种统一的风格。
她根本就不是以“好看”又或者“表演”为目的，是以最有效率的杀伤为目的……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挟带着杀气，在往敌人薄弱的致命之处攻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