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就像滴水落入沸油锅,滋啦啦引起好大动静。众将大惊,茅定胜脸上嚯然变色:”西城门已被轰破,怎可能还关得上?“
领军的大将也不是吃素的,城门破没破难道判断不出?
”是、是守军又变出一堵门,重新将它关闭了!“传令兵顶着大元帅的滔天怒火,艰难道,”那不是木门,好像是块巨石。裘将军说,那可能是一件法器。大军正在设法将它打碎!“领兵攻打青苓城的大将名为裘德。
用这样巨型的法器来堵城门,韩昭一定事先计划好了,这才敢放褐军入城。
茅定胜只觉胸肺间都是火气,他做了个深呼吸,强自定神:”着裘德放手强攻,另外,把本营最后三千人也调拨出去,攻打青苓城!“
四千人都被对方困在城里,时间若是拖得久了,恐怕就是被围而歼之的下场,当然这也是韩昭的如意算盘。如今褐军已是骑虎难下,惟有往战场投入更多兵力,尽快打碎堵塞城门的巨石,夺下青苓城再说。
眼下困局只有两个字可解:
强攻。
真是被贺小鸢不幸言中了。如今看来,他布在杨翎队伍里的死士已被韩昭发现,对方反过来利用那几人,引裘德大军攻打西城门,从容吞吃了褐军四千多人!
难怪城门破烂之后,己方进攻那么久也依旧没能打下青苓城,原来韩昭的阵脚根本没乱。
但茅定胜也惊讶,韩昭上哪里弄来城门一样巨大而坚硬的法器?这样的宝贝本不常有,不在战术的常规考量当中。
这时,在槐柏坡追击镇北军的童栗差人来报:
镇北军的军衣制式不对,乃是冬衣。
茅定胜听完这几字,心头一阵咚咚乱跳,想也不想即道:“召回老三,越快越好!”
童栗的对手既不是镇北军,那就没必要再追下去了。
那只是一支诱饵罢了。
好在童栗战场经验丰富,不须他下令就已经拨向西返。
不过先前被他打得抱头鼠窜的“镇北军”,一看褐军要往回走,反而掉过头来,穷追不舍。
这一下子,局势更加明朗了。
茅定胜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始终不踏实。
童栗追逐的镇北军既是假的,那么真身在哪里?
呵,还用说么?
果不其然,前线紧接着又传来了最新消息——
“青苓城东北方出现大量敌军!”
噩耗一个接一个送达,茅定胜拍案而起:“多少人?”
他问出话才觉自己嗓子沙哑,下意识用力咳嗽,手心里攥着的全是冷汗。
“有、有六万之数,又是镇北军!”
镇北军,六万!四下里顿时响起惊噫之声,茅定胜脑海里也是嗡嗡直响,两三息里什么也听不见。
中计了,他果然又中计了。“多远?”
镇北军还是赶到了,他没能拦住。
“离青苓城已不到七里。”传令兵硬着头皮,“徐、王两位将军领兵,已经与他们撞在一起。”
先前茅定胜听信贺小鸢之言,派两万军队去往青苓城东北侧,这会儿果然遇上了镇北军!
可是两万人对上六万骁勇善战的镇北军……茅定胜咬了咬牙:“通知他们,给我死死缠住镇北军,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他走去帐外,远眺底下化作了绞肉机一般的战场。
青苓城还孤立在他视线范围内,却不像一开始那般无援了。
其实,双方大军数量相差无几,真要算起来,褐军比起卫廷军和镇北军相加都要庞大。可是韩昭设计将童栗带领的褐军精锐一竿子支到二十里开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攻打青苓城的裘德又中了计,四千人马失陷在青苓城中,生死不知。
茅定胜的眼睛红了。
除非褐军现在、立刻、马上攻陷青苓城,否则这一仗他输定了。
韩昭真是个死硬的对手,身处绝境中兀自能打出漂亮反击。
身后众人议论纷纷,几近争吵。茅定胜忽然大喝一声:“都闭嘴,我们还能赢!”他嚯然转身,“发令给老三,让他再换个方向,去支援徐、王二人!”
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想明白了,眼下还不是死局,还有转机。只要童栗的人马能截住镇北军,褐军就能继续攻打青苓城。
茅定胜大步往回走:“给我更衣,将马儿牵来!”他要亲自披挂上阵、放手一搏。
这是背水一战,他也没有留守的必要了。
“请鸢姑娘过来一趟。”茅定胜总觉得,贺小鸢对韩昭格外熟悉,在这等生死关头,知彼比知己还更重要。
¥¥¥¥¥
燕三郎半路上弄到一匹马儿,狂奔了十余里地,又躲过几股散兵游勇,终于赶到青苓城前。
离战场不过数里,迎面吹来的风中都夹杂着喊杀声。
“这里先前有大队人马经过。”燕三郎低头,望见地面上有杂乱的脚印和马蹄印子,青草被踩成了稀泥。
燕三郎手搭凉棚眺望战场,忽然咦了一声:“西城门有些古怪。”
第455章 声东击西
他一眼就发现,褐军虽然仍将青苓城重重包围,但其他几个方向上的进攻都停了下来,只往西城门发力。从他这角度看去,恰能望见青苓城的西大门不见了,门洞却被什么东西堵住,黑乎乎地。
褐军正在努力进攻。
距离太远,就连千岁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隆隆脚步声,往这条道上奔来。
燕三郎赶紧牵马躲去了树丛背方。
再有七八息,就见数百人从他原先站立的大树边经过,气喘吁吁奔往东北方向。
看服制,他们都是褐兵。
这里是战场后方了,怎会有兵员在这里奔跑?视其精气神,也不像逃兵——眼下褐军占了上风,怎可能有逃兵?
燕三郎脑海里念头正在飞转,却听东北方向有马蹄声传来,旋即两名骑士赶到,对着这些步兵大声呼喝:“快快,都跑快些,前方大批敌袭!迟到的一律军法处置!”
说罢,又策马往前冲去,催促下一波士兵了。
待这两骑走远,那些步兵当中才有人呸声道:“跑快,我特么也想跑快,把他们多出来的两条腿锯给我好不好呀?”
抱怨归抱怨,他们还是尽力提速了,毕竟前面有大仗要打。
这批人走远,约莫过上几十息,又有一批士兵风尘仆仆经过,同样往东北方向而去。
“这些人浑身淌汗,有些还挂伤带血,是从青苓城战场调出来的。”千岁看出他们来向,更觉奇怪,“什么战场比起青苓城更要紧?”
褐军的当务之急不是赶紧攻下青苓城吗,为什么还要分派人手去东北方向?
“方才的骑兵一路通知,东北方向有敌袭,还是大批人马。”燕三郎目光闪动,“或许有新的廷军赶到?”
“廷军?”千岁笑道,“我看是镇北军吧。”
这话说完,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你说得对极,七成就是镇北军来了!”燕三郎忽然飞身上马,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青苓城南边儿是褐军大本营,槐柏坡方向有假镇北军,那么东北侧要是再打起来,很大几率就是镇北军真正出现了!”
镇北军本就从卫国东南前线过来,空降在青苓城东北侧也不稀奇。看前往东北向增援的褐军行色匆匆,队伍拉得这么长,一路有人掉队,就知道这次调遣来得突然。
上面一个命令,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
千岁得意洋洋:“什么七成,我看就是九成!我的判断会出错么?”
“嗯,不会。”燕三郎策马狂奔,不忘拍拍她的马P,顺便抬头看天。
大太阳当道,天光正亮。
这要是夜晚就好了,有千岁出手,拿下泰公公可就容易得多。
这念头才掠过脑海,燕三郎立刻不动声色将它掐灭。千岁是他的底牌,万不得已才会动用,自己一定不能养成倚仗她的习惯。
前方的路越走越窄,很快就免不了要和褐军同道而行。一个外人出现在这里太显眼,他只得找了个角落换上褐军军衣,这才继续策马奔行。
一个小兵孤身上路,即便他戴上头盔也是引人注目。一路上,他被军官喝停两次,也出示了两次腰牌才蒙混过关。
多亏贺小鸢准备的道具齐全。
过不多时,同路的褐军越来越多,燕三郎当知前方就是战场了。这时他也不敢再大喇喇骑马前行,只在山坳放掉马匹。
行至此处已入山区,到处都是起伏的丘陵。褐军在小路上蜿蜒前进,紧张的气氛越发显现。燕三郎为行动自由起见并不与他们同行,只是展开身法,沿山脊往前奔去。
这一路都不好走,山势越来越险,峰尖越来越陡。燕三郎更觉出自己所爬的位置越来越高。
再走小半刻钟,视野突然开阔。
前方没有路了,燕三郎足下一顿,两块小石头被他踢动,咕噜噜滚下悬崖,百丈之后才着地。
下方一片低谷,密密麻麻全是人,燕三郎踢下去的山石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他们正在鏖战不休。
激战方酣的两方人马,其中一方自然就是褐军了,另一方旌甲鲜明,肩带赤红,从上往下俯瞰,尤其抢眼。
“镇北军!”燕三郎不由得脱口低呼。
他终于找到了镇北军!
这回总该是真的了罢。“镇北侯了得。”
韩昭明明被困城中,却还能指挥镇北军纵横来去,将褐军耍弄得团团转。都说兵不厌诈,但燕三郎实是好奇,那支假镇北军的装备到底从哪里弄来,这是整个把戏的点睛之笔。
千岁嗤了一声:“再了得,镇北军不还是被拦截下来?瞧瞧这里的地形,在我看来,褐军的运气才真正叫作好呢。”
燕三郎也能看出,镇北军使出声东击西之计,放出两波诱饵,本就为了空降青苓城,直接给这场战争一锤定音。谁曾想计策被褐军识破,茅定胜派人迎战东北侧,一下就将镇北军截住了。
虽然补救措施仓促,赶赴这里拦截的褐军数量远远少于镇北军,也远比不上人家精锐,可是拖住一时还是可以办到的。
更何况千岁说得没错,这里的地形实是对褐军有利。
山谷西侧就是一片千仞峭壁,入口最多就是二十丈宽(六十米)。褐军想来是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这里。镇北军没有赴天险如履平地的能力,只得强攻隘口。
这口子说小不小,说大也当真不大,镇北军里面暗藏异士,前线时常闪过神通的光芒,每次出现都能收割一大波褐兵的性命。
可是褐军此刻依旧能顽强守住隘口不被攻陷,还要归功于这片山地。现在峭壁上站满了褐兵,都在努力往下推搡火石。
这山也是古怪得紧,不长多少林木,可是到处都袒着大大小小的石球,那都是天然风化所致,从远处看去,满山都是石卵。
褐军发现撬动它们不难,于是将它泼上火油,直接推落山下,砸击镇北军,这才堪堪拦住人家脚步。
第456章 找到了
可是底下的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精锐当中夹杂着异士,手足并用往上攀登,要将悬崖上的杂碎尽快清理。
崖下、谷底,都打得热闹非凡。
“井底之蛙,赞叹完了就赶紧找出泰公公。”千岁时刻牢记燕三郎的任务,一点多余的麻烦都不想碰。“那厮怕死得很,不是处在大军包围的中心,就是落在后方了。”
燕三郎左右环顾,望见西侧有一整条山岭突出,像匕首一般深深扎入谷地,于是放开脚步往那里奔去。
沿路上,俱是厮杀。
壁上观与局中战,感受截然不同。
燕三郎冲入战场,血烈与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在这里,刀锋与鲜血、呐喊与哀嚎、进击与闪避,无时不刻都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连千岁都听见他心潮澎湃,窥探他瞳孔突然收缩。
经脉里的几条小龙忽然活跃起来,摇头摆尾四处钻营,想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它们天性残暴,突然被战场上无处不在的戾气牵引,一秒钟就从慵懒变作了极端好斗!
若是在动身往红磨谷之前,真力小龙的逆袭说不定立刻就引发他的全身瘫痪;然而吃过一次亏以后,燕三郎对它们再也不敢放松警惕,这几个祸害刚刚游动起来,他就封闭了附近穴窍,又强行镇定心神、平复气血。
他既然有备在先,这几条小龙再不甘心,也被他飞快镇压下去,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千岁望着他眼中光芒闪动,心里却在思忖。
战斗会激发雄性生物的热血本能,然而这小子的反应每次都有些过激。可见他的天性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和缓。
这一次,木铃铛到底为阿修罗挑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燕三郎却不像她那么悠哉,瞬息万变的战场让他没空多想,只能朝着目标飞快前进,一路上还顺手打翻了几名迎上来的镇北军士兵。
他身材虽不高大,气力却很惊人,也不见他怎样停顿,欺到近前的敌兵都飞跌出去。
燕三郎听见身后脚步声也未作理会,只是埋头前冲,还顺手抢了一副弓箭,千岁却笑不可支。
等他奔到山岭尽头一回首,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开道太快,其他褐兵干脆就跟在后边儿拣现成的。等他冲到终点,后面也跟进了一长溜儿的褐兵,其中两个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声:
小兄弟,好样的,你是哪位将军旗下?
燕三郎也不理会,只低头往山谷扫视,寻找自己的目标。
站在这里一览战场,俯瞰两股钢甲洪流撞在一起,独处江心、浪遏飞舟的震撼油然而生。
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卖力厮杀。
每分每秒,都有人血染黄沙。
燕三郎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极目远眺,往镇北军正中位置看去。
想在莽莽战场上寻到泰公公的身影,谈何容易?
他看了一小会儿就摇头:“不在中间,那里流矢可以射至。”褐军站在山头上往下放箭,臂力上佳者,就可以射到镇北军的中间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