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精于奇诡之术,却不擅肉搏,反应没有同伴那么快,这时就吃了大亏。
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挖坑,这真是好毒的心肠。
朴鱼怒极,领着数人转身朝往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里,静悄悄地。矮山在地面洒下大片阴影,看不出里面藏有什么东西。
不过朴鱼就听到微小的破空之声,当即嘿了一声,突然掠了过去,身法极快。
潜在暗处的顾吉山见到自己伎俩奏效,掉头就跑。他把马儿藏在山坳的避风处,以免埋伏时发出响动,现在就得奔过去才能上马走人。
朴鱼就在三十丈外紧追不舍。
论速度,顾吉山比朴鱼稍慢,后者又动用了秘术,打出两道符见风即化,那风儿却加持去他双腿,奔行速度一下提升了三成不止!
那是极可观了。
并且朴鱼将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丈,一抖手就打出两枚菱镖。这东西造得讲究,飞行时悄无声息,不会带动破空之声。
顾吉山忙着奔逃,根本不敢回头,他后背又没长眼睛,那菱镖一眨眼就抵近了他的后肩!
朴鱼没打算取他性命,但这镖上淬了些毒,能保证中人立瘫。
眼看菱镖都快要刺破顾吉山衣裳,地底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正好就挡在这只菱镖面前。
紧接着这人伸着不知是木棍还是木剑的武器一磕,“笃”地一声,菱镖被打歪去了一边。
这人也没有浪费时间,一伸手就抓住了顾吉山的腰带,低喝一声:“我带你走!”
朴鱼立知不好,大步冲向前。
不过下一瞬,眼前两人共同消失。朴鱼扑得再快,留给他的也只有空气。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搅局者长什么模样——那人蒙脸蒙得严实。
这两个,居然钻进地里去了?
朴鱼只知道后来者是个矮子,但灵活得惊人。
他站在原地发出一声怒吼,这才往回走。
仍有余力行动的手下,已经从深坑里爬了上来。朴鱼清点了下,坏消息是从地方调来的人手死了两人,另有五人受伤,失去行动能力;好消息是,他带来的宣龙卫重伤一人,轻伤三个。
算来算去,还能继续前进的,只余下九人。
可是马儿不同程度受伤,只有四匹奇迹般地还能站起,没有伤到关节。
幸好这深坑边缘并不是垂直陡峭,几人取出武器一番挖凿,整理出一条相对平缓的坡路,马儿这才能顺坡走上去。
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有个手下忽然道:“大人,这里有东西!”
他蹲下来,取武器挖土,很快足下就露出一个椰子大的黑褐色物事,形状很不规则。朴鱼见状,伸手按了按,发现这东西居然是软的,很有弹性。
取剑,很容易就削下一片,并且创面还流出红色黏稠的液体,和人血很像。
他凑近嗅了嗅,不由得惊讶:“这东西,仿佛是黑太岁!”
边上几个人都等着他的讲解,但朴鱼也只是喃喃道:“西海金刚山上专门吃土的黑太岁,谁能把它弄到这里来?”
太岁此物在本界并不少见,偶尔有人从地底挖出,总能卖个高价。但”黑太岁“却当真是个稀罕物事。
这玩意儿是西海金刚山上的特产。顾名思义,整座大山都由坚硬的坚岩组成,基本没有土壤存在,但那里偏偏是黑太岁的出生地。此物介于活物与非活物之间,诞于石中,又被称为石种。
黑太岁生下来时只是一个肉眼难见的孢子,会落入大海随波逐流,如果有幸被水波推上陆地,只要接触到土壤或者泥砂,立刻就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分裂、膨胀……而这过程就会消耗大量泥土,约为它体积的数十倍到百倍不止。
所以黑太岁”吃土“的本领,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只要一小群黑太岁,就能把百亩良田顷刻间化作乌有。
在这里吃出一个大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要满足它进食的两大关键:有土,有水。
第488章 他要怎么办?
显然对手把休眠中的黑太岁孢子埋在土里,待朴鱼走过,一箭射落水囊,让水泼去地面。那么黑太岁苏醒,立刻就开始吃土生长。
问题是,谁利用黑太岁的特性设成了陷阱?这东西太罕见了,世上绝大多数人连黑太岁的名字都未听说过。
对方想要拖慢他的脚步。会这么做的人,都有谁呢?
朴鱼在脑海里想了一圈。
人数太多,无法排除。
看来,廖家和小王子的援手到了。
“计较呢?”首要任务,还是追上廖家大小姐再说。
养着小气鬼的异士没有受伤,这时手里捧着木傀低声道:”还在,还能动。”
木傀儡果然还伸着手,直勾勾指着前行的方向,连眼珠子也不转动一下。它的运气真不错,掉下来时并没有摔成一地零件。
这种东西生前贪财,死后执念不化,一心只记挂着它的宝贝,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没兴趣,包括这里发生的异变。
朴鱼面沉如水,唤众人上马,两两共乘一骑,又留下一人在原地收拾残局、等待援兵。
……
顾吉山正在撒丫子疾奔,忽听身后一声钝响,惊回首,却见又一个蒙面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剑磕飞了射向自己的菱镖。
朴鱼这老小子,真狠毒啊!
这会儿他离座骑还有几十丈远,而这么一耽误,朴鱼又追近了七、八丈。
顾吉山忍不住暗骂自己,把马儿藏那么远干嘛!他若被朴鱼抓住,就给侯爷惹大麻烦了。
不过就在这时,那蒙面人低喝一句“我带你走”,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腰带。
顾吉山眼前一黑,只觉浑身下沉,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下坠入水底。
他知道自己掉进地底了。
这感受很是奇妙,他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自己正在急速前进。
唯一不妙,是地底没有空气,他必须屏住呼吸。
好在过不了几息,眼前忽然又有了光线。
顾吉山一看,自己已经钻出地底,再一次踏足地面。
身后,蒙面人已经放开了他。
“这、这里?”遁地术是极高深的法术,没听说人类可以掌控,否则攻城仗也不用打了,由异士进去开城门、杀首脑就行了。
“离你造出的大坑约莫是四百丈,不远。”燕三郎往后一指,“但朴鱼已经看不见你。”
顾吉山向他一躬到底,很是感激:“多谢义士出手相助!”
这家伙方才恐吓燕三郎最狠,千岁轻嗤一声,前倨后恭。
当然这一声只有燕三郎听见,顾吉山抬起头来终于看清救命恩人模样,不由得“啊”了一声,
眼里写满了怀疑和揣测:“咦,你?你是刚刚的……”
燕三郎虽然蒙着脸,但衣著没换,还是那一件蓝色布衣。加上他身高又逊于成年人,顾吉山要认出他来可真不难。
燕三郎蒙面,只是不想惹上朴鱼这个大麻烦而已,这时就很干脆地摘掉黑巾:“是我。”
果然是刚才偷马那小子!
“你,你怎么……”脸还是那张脸,可这少年前后像变了个人,顾吉山看着这么大的反差,呆了几息才突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
“不愿跟镇北侯正面起冲突罢了。”燕三郎微微一笑,“追兵是朴鱼,你还不赶紧知会镇北侯?”
方才韩昭来撵他,双方都是怀疑重重。要打消这样的怀疑,需要大量的时间成本,反而会被朴鱼这一方抢了先。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韩昭、顾吉山接下来的矛头必然对准卫王的势力,那么燕三郎再遮掩也没甚必要了。
“说的是!”顾吉山一拍脑门儿,又看向燕三郎,“你到底是谁?”
“我和镇北侯的目标一致,都要救人。”燕三郎冒出地面的方位精准,马匹儿就在一边,顾吉山还在马股上看到那个显眼的官家烙印。
少年翻身上马:“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说着微一扬鞭,马儿就放开四蹄。
顾吉山不知他深浅,并没有阻拦,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朴鱼追来的消息赶紧报与侯爷知道。
他挠了挠后脑勺,决定把最紧要的事办了,于是匆匆奔去取马。这会儿朴鱼等人正在设法解救自己陷在坑里的座骑,并未意识到顾吉山仍在附近。
……
燕三郎策马,仍循贺小鸢留下的标记前行,一路上看到她留下两、三次假记号。
千岁啧啧两声:“这女人心眼儿也多,骗人一回还不够。”
敌后工作做久了,难免小心谨慎又多疑。
燕三郎又奔行一小会儿,就觉后方一亮,又有巨大响动。
他回头一看,漆黑的天幕上升起一道绿色烟火,炸得四方皆亮。
从方位来判断,那应该是顾吉山找到自己的马儿,又和朴鱼等人拉开了距离,这才放出讯号,提醒镇北侯危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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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又找过了两个标记。
眼看越撵越近,他脑海里想的却是,如果追上廖家大小姐,发现她所带的孩子当真是两年前失踪的裕王殿下,那么——
他要怎么办?
这趟北归,他并没有回镇北侯府。府里人多口杂,他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会惊动多少人,守秘的难度太大。
所以韩昭回到自己在金田镇的行馆落脚。这个行馆不大,屋子也不气派,但是宽敞干净,并且无人知道这是韩昭自己的产业。
行馆并不挂在他的名下。
韩昭本打算尽快搜集情报,哪知行馆的仆人突然拿出了廖丞相的密信!
原来廖家谋反前一个月,信就被送到了这个行馆里。过程十分安全,没有人会追查过来。
显然廖丞相在事先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他在信里言简意赅说明,小王子的的确确还活着,并且就与十年前离开盛邑的廖家大小姐廖红泫一起住在荷香镇里。如果廖家举事失败,此后小王子的安危就托付给镇北侯了。
韩昭看到这里,长长吸了口凉气。
知道他是这行馆主人的,当世不会超过三人,廖丞相算得一个。并且送信来这里确是稳妥,馆里只有一个仆人,早年在战场上伤过声带,又不识字,所以也不虞他走漏消息。
第489章 自证(加更)
廖丞相这一步棋走对了,密信才能在卫王的严查细搜之下依旧完好递送到韩昭手里。
看完信,韩昭却犯了难。
廖丞相写信给他,就是强行把他拖下水。但这建立在一个前提基础上,就是韩昭本人回都了。否则等到尘埃落定,韩昭再看到这封信时,什么都晚了。
时局微妙,镇北侯却返回盛邑,这说明他心中已有决断,可以成为廖家倚仗的力量。
廖丞相这一次堪称豪赌。
不过,他赌对了。
韩昭长长呼出一口气,忽然发现一件事:
印记不见了。
贺小鸢的印记其实很有规律,如无岔道,每十里会有一个。但韩昭循着她的指引钻入小路之后,很久都未再见到新的标记。
这即是说,已经到地方了?
韩昭与手下四处寻找,果然在一片林子后头发现一处山房,距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三里。虽非远离人烟,却也得方外清静。
山房的门墙很高,隔挡了外人视野,离门口站得再近,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透出亮光。
韩昭那手下见状,打算跳进去给侯爷开门。可他才要屈膝跳起,韩昭一把按住他道:
“别胡来!”
这外墙是用上好的水磨砖砌成,整齐美观,而且还很坚固。韩昭退后几步,从地上拣了个石块,运上臂力对着墙面丢去。
虽然只是随手一掷,但以他力量,在普通青墙上砸出个洞是绝无问题。
可是墙没有破,甚至连个白痕都没砸出来。石头还未触及高墙,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弹了开去。
墙体表面,闪过一层水波状的绿光。
“结界?”
韩昭挑了挑眉,走到大门口,抓着鎏金的兽头门环咣咣敲了两声。
他要正儿八经登门拜访。想来廖红泫选这里当藏身之地,或有所恃?
黑夜寂静,声音传出很远。
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响起一个声音:“谁啊?”
是老妇声音特有的嘶哑,能听出两分紧张。不过这家人住在郊野,半夜三更突有不速之客敲门,感到紧张似也正常。
韩昭清声道:“金田故人来访,客人可愿一见?”
廖相把密信发去他在金田的行馆,所以这即是信中记载的暗语。“金田“指代韩昭本人,对方如若是廖家人,应该知道这句寒暄背后的意义。
门后安静了。
韩昭回望来路,决定再等上一小会儿。
十几息后,门上现出一个方形小口,有一双眼睛从里面向外窥看。韩昭见不着这人全脸,但看出这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周肌肤光滑无皱纹,自然不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这双眼睛看见他,当即一亮,随后有个惊喜的女声响起:”呀,真是镇北侯!“
廖红泫在盛邑中住了十来年,韩、廖两家又是世交,她当然见过韩昭。虽说十年未见,但韩昭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气势不同。
“稍等。”杜衡按住她要去拔门闩的手,低沉道,”你说你是镇北侯,证据呢?”
光是长得像,并不能说明什么。
韩昭要怎么证明自己是韩昭?他想了想:”十年前我取得蟠涂关大捷,回都后廖丞相赠我一只红皮剑鞘,鞘内镌有小字:‘国之利器’。据说这四字还是廖大小姐的主意。”
他是修行者,宝刃温养于身,根本用不到剑鞘。廖丞相送鞘,当然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并且,就算外人记得廖丞相送过剑鞘给他,却也不能知道鞘内还镌了字。
其实那个时候韩昭年少成名,廖丞相有意将廖红泫嫁给他,只是后者无心,并且两方都是卫廷第一流的权贵,强强联姻怕招来卫王猜忌,所以此事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