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娇养指南(中)——风行水云间
时间:2021-09-20 09:32:46

  萧宓到花园中逛了小半个时辰,没来由的心气儿才慢慢理顺了,但午饭还是吃得少。
  下午,他还要从百忙中抽出一个时辰上课。
  萧宓今年十六岁,忙于政务之外,每三天还要听大师讲学。千里之内有资格为天子之师的,只有厉鹤林。
  他与连容生齐名,号称东连西厉。
  两年前,韩昭费尽唇舌才将自己恩师请来盛邑,为天子讲课。
  厉鹤林与连容生一样,讲究因材施教。他教贺小鸢毒术,教韩昭兵法,而教给萧宓的,就是王道。
  治世之道。
  厉鹤林名字里面虽然有个“鹤”字,但本人和仙鹤沾不上什么关系,个头比萧宓矮了一大截,膀大腰粗、面如满月,是个外表喜气的胖子,颌下无须,所以显得下巴格外圆润。
  粗看起来,这就是个常在市集里观花蹓鸟的老头儿。可是在这位名师面前,萧宓也要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认认真真听讲。
  今天厉鹤林给他讲述的是东海上几个小国的施政特色、风土人情。显然这位老师觉得,韩昭作为大国之君,有必要开阔眼界,博采众国之长。
  萧宓的专注一如既往。不过,今日厉鹤林嘴里说出来一个词儿,让他蓦然一愣。
  式神。
  东海小国,有些巫士会豢养、驱遣式神,为自己办事。
  式神并非真正神明,多半是从野鬼、幽魂、灵怪转化而来。所谓“式神”,即是“侍神”。
  但厉鹤林说得很明白,这和异士养小鬼有些类似,但彼此要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并且式神的威力远在普通鬼物之上。
  这是要用心血哺养的异物,一个合格的式神可以长伴主人左右,至其终老。
 
 
第785章 摆宴邀景园
  “其实不止东海小国擅长此道。”厉鹤林足尖点了点地面,“就是在这片土地上,从前的靖国也有此中高人。”
  “哦?”萧宓随口问,“谁呀?”
  厉鹤林第一时间发现萧宓走神,轻敲桌面,满脸不悦:“王上若是累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吧。”说罢站了起来,拂袖要走。
  上课要专心,哪怕学生是天子。
  萧宓迅速回过神来,连声道歉,好不容易将老头儿哄得回心转意,再问一遍时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您说靖国也有豢养式神的高人,是哪一位?”
  “娄师亮。”厉鹤林哼了一声,“听过没?没听过就说明王上功课没做到位!”
  萧宓一下子呆住:“娄、娄师亮?竟然是娄师亮?!”
  “呵,这也是个奇人,通晓术法无数,可惜身体不好。”厉鹤林搓着下巴道,“没能长命百岁。”
  萧宓心里纷乱如麻,但他飞快抓住一个线头:“您写过《娄师亮小传》,里面也提过式神,但孤诸事繁忙未及细看。他的式神到底是何物?”
  燕时初上一次离卫国,就请他留意前朝旧史;这回入住盛邑了,最要紧事居然还是进崇文殿查阅前朝旧人旧事,尤其是……娄师亮。
  燕时初为何对娄师亮那么感兴趣?
  “记载娄师亮式神的史籍很少,我只找到过两本,都是宫内秘史。可见,此事在当时也鲜为人知。书里描述,他的式神是个妖异美艳的女鬼,性情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然有大法力在身,可以呼风唤雨,尝在午夜出动。”
  萧宓的心突然跳快了两拍。这些描述,都很吻合啊。
  “对了,这式神还喜着红衣。”厉鹤林笑道,“但据我考究,她或许不是鬼蜮。”
  红衣?萧宓嗓子有点干:“是什么?”
  “虽然她的诸般表象与鬼灵无异,但我注意到典籍中曾说过,娄师亮的晚餐总是格外丰盛。娄府下人曾对外人吹嘘,娄府每月花在吃喝上的费用至少是七百两银子。后世评他奢靡,但娄师亮壮年丧妻,到死都未再续弦,膝下亦无所出,偌大的府邸上下不过十余人,还是连厨子花匠都算上。对了,他有三个厨子,分别做正菜和点心。”
  娄师亮独住府中,一个月花费七百两吃喝?这伙食标准比萧宓还高!如今卫廷上下倡俭,萧宓以身作则,规定自己三餐至多是三菜一汤。
  “您认为,都是式神吃掉了?”
  “娄师亮身体欠妥,胃口能好到哪里去?”有好身体才能有好胃口啊。厉鹤林笑道,“我更是看过一则秘闻,娄师亮曾有一次随军出征西境,遇上强劲对手。对方祭出驱邪镇魂的大杀器,却拿他的式神无可奈何,最后死得憋屈。”
  “时隔太久,如今也找不到更多证据。”他有点遗憾,“无从推断那式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宓心中忽然一动,“您方才说过,主人要将式神封印在某些法器当中,这才能自由驱使?”
  “那是当然。法器既能封印式神,也是它藏身的容器。”厉鹤林回忆,“我在东海曾经见巫士从竹笛中召唤出式神,是个福童子。但他并不能将这件法器收进身体当中,只可随身携带。我见过他连睡觉都抱着竹笛不放。”
  萧宓喃喃道:“长相陪伴,不离左右。”
  他怅然叹了口气,接着问厉鹤林:“那么,娄师亮最后是怎么死的?”
  “他早年中了诅咒,身体一直不好。”厉鹤林顿了一顿,“不过,后世有些史官认为他是自尽而亡。但这仅为推测,没有写进正史。毕竟他是独自去世,身边无人目睹。”
  “他死早了。”厉鹤林扼腕,“否则有他在,靖国或许还能再多坚持几年。”
  萧宓缓缓点头。
  讲学完毕,阳光已然西斜。
  厉鹤林施然而去,而李公公碎步进来道:“王上,您想将晚膳摆在……”
  “哪里”二字未出,萧宓目光一闪:“不必了,孤要在宫外吃。”
  “啊?”
  萧宓踱去窗边,双手负在背后:“天色正好。你去通知燕时初,孤要在邀景园用晚饭,一会儿就到。”
  李公公赶紧应了,临转身前看了一眼窗外。
  这天都快黑了,晚风带着凉,乌云又不知从哪里飘出来,遮掉大半个天幕。
  这叫天色正好?
  ……
  卫王的临时起意,让邀景园差点人仰马翻。
  原本燕三郎打算去冬林酒楼用饭,千岁对那里的糖醋鱼和封肉赞不绝口,是以家中原本没有备菜。现在卫王突袭,后厨一团忙乱,下人们也要抓紧时间扫洒庭院,以迎圣客。
  好在邀景园如今人手齐备,黄鹤作为全府大总管又渐上手,总之萧宓驾临时,看见的都是井井有条。
  燕三郎迎上来,萧宓笑得毫无诚意:“给你添麻烦了吧?”
  “蓬壁生辉,求之不得。”燕三郎也知见人就要说人话,“晚宴已经备好。你不早些通知,需要提前炖煮的菜肴就没法备下。”
  “无妨。”萧宓也知这道理,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邀景园的厨子,有些就是他指派过来的,还能不知道他们的手艺吗?
  饭前,他还要游览一趟邀景园。
  遵从千岁的要求,庭院入夜以后都要挂起杏黄色的灯笼,有些立柱里面塞着夜明珠,散出的光晕就显得格外温柔。
  春雪已融,枝挂嫩芽。如今惊蛰刚过,冬眠的小虫开始在夜晚叽啾。
  萧宓走在春意阑珊的庭院,观灯看树听虫语,实是由衷感叹:“燕时初,你这日子比神仙还惬意!”
  他好嫉妒啊!
  燕三郎轻咳一声,眼里有浅淡笑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好了好了。”萧宓赶紧摆手,“一下午都在厉夫子课上,孤才不要听你说教!”
  课上多了,会吐!
  他又叹气:“孤何时才能清闲几天,也像你这样吃茶赏花逗猫儿?”
  “随时可以。”燕三郎悠悠道,“只是王上不舍苍生罢了。”
 
 
第786章 泉中论天下
  萧宓一怔,慢慢收起了情绪:“说得好。”
  那许多谏议都等着他批复,那许多政令都等着他下达,那许多问题都等着他解决……他越是忙碌,国家才能越发兴旺。
  他笑骂一句:“孤就想将你拉下水,有难同当!”
  “这怎么能是‘难’?”燕三郎也笑了,“古往今来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受难?”
  两人又谈笑一会儿,就回兰轩用饭。邀景园太大,萧宓也只来得及逛完其中一个大园。
  不出萧宓所料,饭桌边坐着绝色佳人。
  他首先看见她的侧影,曲线玲珑,远非暄平那样的青涩丫头可比。
  明珠灯暖,映得她肌肤如瓷如玉,眼波温柔潋滟。
  看见她,他心跳都难以遏制地跳快了两拍。
  “千岁姑娘。”
  千岁冲他眨眨眼,就当打招呼了:“原本我们打算去冬林酒楼,席都订好了。”
  “抱歉。”萧宓面对她,道歉随口就出,“下次我请。”
  备好的佳肴,流水价一般端了上来。
  萧宓遇见好几道新菜,举箸尝了尝,不由得惊艳:“这味道好生新奇。”二月天里,倒似吃出了盛夏的味道。
  “是我从迷藏国带回来的香料,有些海岛风情。”燕三郎笑道,“王上若是喜欢,回宫时带些回去就好。”
  萧宓每样菜都尝过,一共吃了三碗米饭就放下象牙箸:“美味。”
  “不再多用些?”在燕三郎看来,萧宓的食量实在不大,哪怕他也是十来岁最能吃的时候。
  萧宓摇头:“不了,少食滋味多。”
  一年三百多天,若天天都是山珍海味,任谁也不会胡吃海塞了。
  燕三郎以为他用过饭就会回去,毕竟天已经黑了,哪知萧宓站起来长吁一口气:“听闻邀景园里有一口暖泉?”
  “是。”燕三郎如实回答,“另一口冷泉是酿酒用的。”
  “暖泉能泡人?”
  “自然可以。”卫王该不是要……?
  “那好。”萧宓笑眯眯道,“你款待我泡温泉吧。”
  “……好。”燕三郎还能说什么,说天子的天耀宫内明明就有温汤殿,可人家不愿意泡,偏要泡他家的池子吗?
  两个男人泡汤,千岁自然不能跟着去。
  望着她翩然离席,萧宓心中一叹。
  邀景园的汤池比天耀宫的小,但出泉温度适宜人体,不用再调制。泉水带着浅黄色,其中微含硫磺。
  夜风寒凉,泡入温泉里别提多么舒服了。
  萧宓闭目倚在池边,感受周身被热泉包裹的爽悦。心里的烦恼,似乎一下子跟着满身的寒气散去了水里。
  周围夜色如墨,只有水汽蒸腾,将他和凡尘俗事隔离。少年天子躁热的心境,忽然安宁下来。
  他想,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两个大男人泡汤当然都光着上半身,只穿一条单裤入池。这里草木扶疏,闲杂人等都躲得远远儿地,谁敢来窥探?
  对外人而言,与国君同浴是无上荣光。燕三郎保持安静,等着萧宓开口。
  果然天子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孤与护国公商量,宣各方大员、戍边大将都要赶在孤大婚之前,回都观礼。从时间上算,司达光如果接讯后动身,赶来盛邑还是绰绰有余。”
  燕三郎一听就明白了:“妙计。”
  季楠柯招供以后,萧宓左右为难。牵扯到胡獠国,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对怀王动手。
  现在藉大婚观典为名,王廷将司达光召进都城,那么主动权就被萧宓和韩昭牢牢握在手里。
  暄平公主遇袭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怀王也该收到了,并且明白自己身上的嫌疑最大。如果真是司文睿主使,怀王能不能查出来呢?
  如果能,他会作何反应?
  现在卫廷宣各方大员进都观礼,合情合规合理。司达光敢不敢来呢?
  依大卫最新颁布的条例,回都的要员和将领都要轻骑简装,带来的亲兵不得超过五十员,而带入天耀宫的亲随不得超过两人。
  按照这一规定,司达光不可带大军东进,否则视作谋逆;不可带五十一人入盛邑城,否则视同谋逆。
  这是白纸黑字的规定,谁都不可违背。
  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来吗?
  可是,无论司达光找任何理由推托不来,那都是抗旨、都是拒绝天子征召。
  王廷就可以名正言顺派军讨逆,并且得到天下人支持。
  师出有名,这太重要了。
  燕三郎听到这里,也不得不佩服两人的老谋深算,一下子把烫手山芋扔到了怀王那里去。
  怀王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这场婚礼有得瞧了。
  “怀王安的什么心,大婚之前就会水落石出。”萧宓轻呼一口气,“护国公已经暗自调动兵马筹备。如果怀王打算顽抗到底,孤一定让他见不着四月天!”
  最后几字说出来,杀气腾腾。
  燕三郎看着他,已经找不出昔日那个和善小少年的影子。
  眼前人是生杀在握的大国君主,哪怕眼下跟他袒诚相见。
  可是燕三郎明白,萧宓不得不为。如果怀王已有反意,他和护国公必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司家父子!
  只有这样,才能把战争对西境的影响压至最小;只有这样,才能阻断胡獠的觊觎,保大卫疆土完整。
  君王的仁慈,从来都是审时而定。
  半晌,燕三郎才轻声道:“时间充裕,我去备一份厚礼。”
  萧宓要怎样对付怀王,其实本不必对他说道。这是军机,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是不是说明,萧宓对他信任有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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