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压根儿不信:“那你想让我们何时走?”
“天亮出发。”他没太反对,苏令文松了口气,“我让王老六驶船送你,水路比较安全。”
苏可淡淡道:“父亲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这里事务缠身,走不开。”苏令文苦笑,“再说,青儿现在也怕见我。”
苏可默了几息,而后道:“让王老六送青儿走吧,我留在这里陪着父亲。”
“青儿才五岁,怎能安心交给别人去带?”
苏可忽然笑了:“父亲别骗我了。官兵快杀进来了吧?”
“我没……”苏令文语塞,抿了抿唇。他原就不是精细人儿,跟儿子推手推了这么久,耐性也用光了,正想摊开牌说,院外却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路面上有个坑,雨下久了就成低洼,谁来都得踩一脚水。燕三郎在院子里听见鞋底发出的叭叽一声水响,而后有人把门板敲得咣咣响:“帮主,帮主,最新战况!”
这些粗人!苏令文的脸黑了,他不是交代过,来这里都要轻声细气吗?
他快步走出来,拉开门站到院外:“说!”
“北边儿赢了!”
苏令文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三当家赢了,在北线击退官兵!”来报讯的匪徒也很来劲儿,“还有还有,西线的局面也扳回来了,官兵没劲儿了,正在往回收缩!二当家使人来报,最多再有几个时辰,就能把官兵赶出张家峪外。”
张家峪是流波寨的外围区域,也是内层外层的分界线。
第1418章 隔墙有耳
他咧着嘴,也不管用词恰当不恰当:“大当家的,双喜临门哪!”
苏令文一下子心花怒放。
两线进攻的官兵都被打退,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三当家说,您派去的增援太及时了,正好扭转了局面。”
“趁他病,要他病。”苏令文嘿嘿一笑,“传我令下去,宜追穷寇!就一个‘杀’字,给我杀得越多越好!”
传好了命令,他又走回儿子屋中。
苏可见他这么一出一进,满面愁容变作容光焕发,不由得惊讶。
苏令文又咳一声:“好了,不想走就不走吧,你和青儿都留下就是。现在,你可满意了?”
苏可怔住,点了点头。
苏令文事务缠身,这里一摆平就找了个由头快步离去。
胜利的天秤向己方倾斜,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死战到底或者送儿子离开,而是如何把官兵打怕打疼,日后再莫上门。
说到底,得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才行。
现在,他又是意气风发的出云匪帮大首领了。
待他离开,燕三郎走进屋子。
他听见苏令文和探子在院门所言,这时就试探着问:“大少爷?”
苏可眨了眨眼,也琢磨过味儿来,转头问他:“孔友,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我爹态度突然转变,不要我离山了。”
燕三郎耐心试探:“原本可是要我们陪你一起走?”
“或许吧,他要王老六驶船送我和阿青离开。”苏可顺口一提,“但现在他又不赶我走了。”
“北线打赢,西线压敌。”燕三郎笑道,“战局全面好转了,帮主心情也好了。”
苏可恍然:“原来如此。”
……
燕三郎走出屋子,对院中两人道:“官兵收缩了。据报,匪军赢了北线,并且力压西线官兵。”
“那敢情好。”傅兴松一口气,“离我们的目标又近一步。”
崔判官也笑道:“说不定最后土匪赢了呢?那就不是苏令文逃不逃的问题。”那叫碾压式获胜。
想想即将到手的丰厚奖金,他咽了口唾沫:“你们说,这次奖池里能积累多少彩金?”
“多。”傅兴嘿嘿一笑,“至少也是‘鱼龙变’的四五倍以上,毕竟胜率大啊,五成!”
“鱼龙变”那游戏想投中,起先胜率是几千分之一,投注就少。后来随着参赛者被大量淘汰出局,投注的总金额也不断攀上新高,就是因为胜率越来越大了嘛。
直到最终决赛,彩池总金额又是初赛的三倍,因为胜率已经提高到七分之一了。
现在这个“雨夜大逃杀”的游戏,胜率可是五成!
随便押注都是一半对一半的赔率,谁会错过?
换作燕三郎,他也要投啊,说不定还要多投。
“竟有这等好事?”“躺赢”这种好运气,也能轮到他吗?燕三郎沉思,“战況会不会有反复?”
“你仔细想想,这里本来就是出云山匪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官兵一个也没捞到,只占了一个正规军队的名头。”崔判官咂了咂嘴,“这种仗要是换在我们那里,根本没得打。”
傅兴顺嘴问他:“你是哪儿的?”
“地狱道。”崔判官挺起胸膛,“你以为地狱道里就是一派平和么?”
“失敬。”燕三郎有些敷衍,飞快带回话题,“我们还得做好准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别的不说,你忘了对手里头有白夜?”
崔判官才要张嘴,就被这个名字堵到泄气。
是啊,白夜在对家呢!
他们对于六道中人都有了解,白夜的名气已经出道,地狱中人也有所耳闻。这厮给修罗道大领主重潼带来无尽烦恼,是不能轻忽的对手。
“他在这里也只是凡人,战力不高……”崔判官越说越没底气,中途就悻悻改了口,“好罢,你要我们做什么?”
他从习惯听取燕三郎意见,变作愿意听他指挥,自己还无所觉。
“苏可告诉我,苏令文本来要王老六驾船送他离开。”燕三郎笑了笑,“你们对王老六这人,还有印象么?”
崔判官第一时间摇头,傅兴却道:“我记得。他家在双龙汇的王家庄,是土生土长的出云山人,水性好、船技高。”
“王家庄么?”燕三郎想了想,“我要是没记错,王家庄是距离流波寨最近的村落?”
“对的,就在流波寨以西二十五里处。”傅兴点头,“我这具原身随石鸣采药时,曾经路过王家庄。这整个庄子一共就七八十人吧,靠水吃水,以渔获为主、种地为辅,但是跟出云山匪的关系很不错。匪徒们走水路进出大山,基本都找王家庄的人掌船。”
他又补充道:“寨里好几个匪徒都是王家庄出来的,彼此沾亲带故。”
能在出云山匪眼皮底下安居的人,怎可能跟流波寨没关系?
“那么你去找王老六,随便找个理由跟他套近乎。”燕三郎对傅兴道,“问问王家庄近况。”
“近况?”傅兴不太明确,“你想打探什么情报?”
“比如,最近王家庄有没有人外出,还没回来。”燕三郎随口举例,“再比如,庄子里有多少成年男子熟识出云山的水路。”
傅兴点头,应了个“好”字,就往外走。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轻响,“咔嚓”。
即使雨声淅沥,这动静也没逃过燕三郎耳目。
那是踩着了树枝等物的声响。
外头有人,跟他们仅一墙之隔。
糟了!燕三郎脸色一变,猛地拉开院门冲了出去:“谁!”
外头果然站着人呢,足足四个,为首的却是杨威!
他们就贴着墙根站,杨威一手还撑在墙上。
燕三郎反应太快,杨威只是微微一怔,就回过神来冷笑道:“好啊,原来寨子里还藏着三个叛徒!”
崔判官和傅兴也飞快跟来,斥一声:“胡说八道,谁是叛徒!”
“你们想接近王老六,套取出入出云山的水路。”杨威笑开了,“这还不是奸细?”
他看着燕三郎,眼里都是得意:“孔友,我早看你不对劲儿!”
第1419章 第三路
燕三郎叹了口气:“你就听见这一点儿吗?”这人心眼也忒小了,孔友从前顶撞过他几次,他就牢记在心,时不时要找点碴。
杨威不跟他多说,向前一挥手:“拿下奸细,捆去帮主面前!”
四比三,赢面很大。
出云帮最恨奸细,帮主怎么对付石鸣,也就会怎么对付孔友。
崔判官自腰间拔刀,挽了个刀花:“不留活口?”
“对!”这个字刚出口,燕三郎一个大跳冲上前去。
这具躯体的速度比他本尊差远了,但悍勇无畏的速度还是让对方吃了一惊。两边都擎出武器了,他这么一扑不是把胸膛往人家刀口上撞嘛?
杨威当然不跟他客气,就势把刀锋往他心口上送。
眼看这一刀就要劈实,燕三郎左手探出,掌心飞快往刀面上一拍。
这下子又轻又快,颇有芊芊伸爪拍苍蝇的神韵,一啪一个准,却把刀头直接带偏。
他自个儿身形半斜,这一刀就擦着他胸膛过去了。
毫发未伤。
杨威招式用老,中门大开,大惊之下正要回防,燕三郎却侵身而近,一拳打在他喉结上!
“笃”地一下闷响,杨威的喉结应声而碎。
他什么都顾不上,双手卡着自己脖子,眼珠子瞪得太圆太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
燕三郎却不管他,回身去对侍余下三人。
这要是他本尊前来,一指戳在杨威颈间就有这个效果。孔友虽然粗壮有力,但手上的劲道仍是远远不足,必须拼尽拳力方可。
但这效力也是十足骇人了。
杨威三名同伴见他虎扑绵羊一样收拾了杨威,大为震惊。两人正与崔判官等缠斗,剩下那个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燕三郎暗道一声“蠢货”,长刀掷出,正中他后心。
这人往前一个扑倒,再起不来了。
举手投足间,他就做掉两人,干脆利落。
抵挡崔判官那名匪徒终于记起自己身处出云帮大本营,最该做的事是求救。可他刚嘬起唇,正想吹个尖利的长哨,崔判官不知何时抠着一块石子儿攥在手心,这时猛地弹出,正好打进他嘴里。
“唔!”这人一下被石头堵了嗓子眼儿,吐又吐不出,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抠。
崔判官哪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刀抹颈,把他脑袋都剁了下来。
这会儿功夫,剩下那人也被傅兴洒出药粉迷了眼,辨不清东南西北。傅兴不知从哪里拔出匕首,往他心口捅了七八下,鲜血喷溅。
燕、霍两人看他手法,再看他前襟都沾满敌人的血,不由得皱眉,这厮不怎么会打架啊,现场不好收拾。
傅兴看出他俩的不满,绷着脸道,“能干掉就不错了,我在人间可没杀过人!我是说亲自动手的。”
“把尸体丢去山下,你还得换身衣裳。”燕三郎耸了耸肩,“幸好下着雨,血水会被冲淡。”
苏可院子后方就是个陡坡。
三人合力将四具尸体推下山坡,任它们骨碌滚进不见底的黑暗里。
傅兴把自己外衣脱了,也一并扔了下去。
“我先换件衣裳,然后去找王老六。”
……
“为什么回撤?”千岁望着官兵节节败退,很是不满。
土匪的援军来过两波了,人数上己方居于劣势。可这里是山路啊,腾挪空间有限,最前头短兵相接的也就是那点儿人,大队人马都被堵在后面伸不开手脚。
可现在,胡奇山的军队已经被打回了原先的“几”字形山口位置。
她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么?
白夜挤到她身边,挥刀砍死一个土匪:“到天亮之前,还有时间。”
“分明还有余力。”胡奇山的兵力瞒不过千岁的眼睛,“不进反退,想用什么花招?”
过去这么多年,原来她的敏锐还没有退化嘛。白夜笑了:“这问题,我方才已经问过胡奇山了。”
若非他在这一战中大放异彩,胡奇山也只当他是个普通侍卫,怎么会把军事计划透露给他知道?
千岁目光一亮:“他怎么说?”
“出云山地形特殊,土匪老巢四通八达,除了陆路之外还有水路可逃。”雨声中,白夜语速同样稳定,“把他们迫得太紧,他们若觉无力回天,恐怕直接就舍弃老巢,下水逃生去了。这一次剿匪就不干不净。”
千岁也看过出云山的地形,知道胡奇山所言中肯。
“这人倒是头脑清楚,果然剿匪经验丰富。”她微一沉吟:“山匪在这里经营多年,但有一线希望都舍不得离开。”
“不能把他们吓走,我们趁机另做布置。”白夜跟着大部队后退,一边笑道,“我们阵营有三十人,可这么久找来找去,这支队伍里总共只有十六个,方才战斗中还没了四个。和胡奇山谈过之后,我才知道剩下的人去了哪里。”
现在这支队伍里,己方阵营的玩家只剩下十二个了,有四人被淘汰出局,结束神游,可见方才战斗之激烈。无论在自己地盘是怎么只手遮天的人物,进到“大逃杀”局中个个都是凡人,都有被一箭穿喉的风险哪。
多年来,燕三郎都陪在千岁身边,凡事给她条分缕析,不须她多费心神。如今情郎不在身边,她又得自己动脑了:“看来,进山的官兵不止分作两路?”
“不错。”白夜一字一句,“除了从北线、西线取山路进攻之外,还有一支队伍专走水路!我想,我们有同伴神降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