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后的妖帝，力量又提升了一大截。
此时帝流浆雨已经停止，端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难让众生不联想四个字：
天亡人类。
妖帝一声咆哮，牵动天人交感，战场上就哗啦啦下起了血雨。
那雨与清爽的帝流浆不同，不仅膻腥刺鼻，也格外黏腻。踏于其上就像踩着了强力胶水，一步两步还行，再多走几步简直就迈不开腿！
这就像强力晋阶版的捕鸟胶，只是……这一次在座的各位都是鸟。
反观妖怪们，只要身泛红光、笼罩在妖帝赐予的“英勇”光环之中，就能幸免，行动如常。
面对举步维艰的人类，妖怪们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胜利的天秤，一下子大幅度倾斜。
檀宣原本就不是妖帝对手，现在应付起来更是加倍吃力，好几次险象环生。但他退无可退，身后就是绿洲的内城。
一旦内城被攻破，整个绿洲就是人间地狱！
幸好重傀“幽胜”屡屡为其掠阵，分担走很大一部分压力。
妖帝终于不胜其烦，趁着“幽胜”疏忽将其打翻在地，单凭臂力直接掰断了它的颈椎！
第1624章 你得自己开门回去
重傀再强悍，依旧有心脏、头颅两大要害，妖帝当然清楚。
人类又一大助力下线。
“只要将妖帝迫去阵法正中就能启动，以阵法吸尽苍吾之心的能量！”圣人知道，此刻每分每秒都很宝贵，“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都天逆转大阵？”千岁皱眉，“都天大阵即是千红山庄运送宾客神魂进入异界的术法，那么逆转大阵就是……”
她已经接纳千红夫人毕生学识，当然知道千红山庄的秘密。
这就是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不错，只要逆行此阵，即可由异界回返千红山庄。”圣人说得很明白，“你私自入界，不在返程名单里。想回去，只有自己另外开门。”
燕三郎和千岁互视一眼。
圣人接着道：“运行阵法一举两得，既消灭妖帝，又能助阿修罗返回千红山庄。燕时初，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千岁看到情郎眼中的跃跃欲试，当知他已经意动，不由得道：“燕小三——”
燕三郎摆了摆手，打断她的下文，只对圣人道：“阵法何在，现绘不及。”
三人对话频频，但都快言快语，时间只过去了二十几息罢了。可绘阵却是个精细活儿，能够接引上万神魂的都天大阵极尽繁复，就算是千红夫人也要聚精会神十几个时辰才能绘好，更不用说是这个逆行大阵了。
檀宣那里已经是危若累卵，现绘肯定来不及了。
正说话间，远处檀宣避开妖帝一击。后者攻击威力无伦，檀宣现今已经不敢硬接。但他腾身躲开，后头的内城城墙就曝露在敌人视野当中。
妖帝一拳打在城墙上，连燕三郎离得这么远，都感觉到地面震颤不已。
墙体摇晃，上头的军民四下逃散。
妖帝出拳如风，一息之内七次攻击，都打在同一地方。
它拳头上还蕴含雷电之力，再厚实的墙体也吃不住劲儿。
“轰隆”一声，这堵墙也塌了。
内城城门终也步上东城外门的覆辙。
绿洲柔软的核心，如今袒露在妖军的视野之中。
平民尖叫，修行者惶惶后撤，夹杂着将领的喝斥之声。
大乱已起。
“有现成的。”圣人收回目光一指檀宣，“他这两天日夜赶工，绘好的阵法就带在身上。启动的钥匙在我这里，本想跟他会合的。”
千岁撇了撇嘴，暗暗失望。
她本想等圣人说出办法就一矛戳死他，永绝后患。
不过这家伙的确奸猾，时时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只要他还有用，两人暂时就不能杀他。
战机紧迫，燕三郎不会把时间耗在攫取他的“钥匙”上。
最节省时间的办法，就是让圣人自行启动阵法。
三人躲在断墙后边儿，但这时妖军四蹿，终有几头妖怪发现他们，咧着大嘴冲了上来。
“作死！”
千岁两鞭子了结它们，提气对檀宣高声喝道：“祭出逆天大阵！”
声音清泠，却震若响雷，回荡在整片战场上方。
檀宣当然也听到了。恰好自己被击退二十余丈至墙根边上，他吐出瘀血的同时取出一物，重重插在地上！
那是一堵黄铜小门，还不及檀宣巴掌大。
“长！”
檀宣一连怒喝两个“长”字。
每喝一声，黄铜小门就增大十倍。
至两声结束，此门已经高达十三丈（四十米）！
这个高度，比石螳蛛的身高犹甚，立起来刚好可以堵住城墙上的破洞，阻挡更多妖怪冲进内城。
檀宣也很乖觉地踩在黄铜门顶部，这一下子平步墙头。
此物平空而出，妖帝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停手。
他素知人类狡猾，直到最后也要垂死挣扎。
这一次，又耍什么幺蛾子？
千岁也在观察。她继承了千红夫人的学识，很清楚要将这个阵法固化为阵器，最重要、最稀有的材料就是精玄铁。
此物赋予阵器可大可小的特性。
正巧城外几记神通轰在黄铜门上，都销声匿迹，看来檀宣造这门也没有偷工减料。
粗看阵法镌刻，仿佛也没有错漏。
大门正中，果然有一处巨大的凹陷，俗称阵眼。
就是这个位置，有黄金天秤的话就要放入黄金天秤。如果没有，那么苍吾之心就是最好的选择。
燕三郎伸手一指：“那是我们出城冒死夺回的灵石。”
黄铜门的阵眼红得发紫。仔细一看，正中心却是由天然完整的灵石磨造而成的基座。
想来也是，想要都天逆转大阵发挥最好效果，自然要用上最好的灵石。
燕三郎和烈木上一次随军出城，就是去西山矿区抢运灵石。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块始终不见，原来是被檀宣用到了这上头来。
他也真是下了血本。
黄铜门现世，引动内城的城墙同样黄光闪烁。恰逢天上一记粗壮的雷霆炸下，刚好打在门上。
结果这堵大门锃亮如新，连一点焦黑的痕迹都没有，反而蓝白色的电光从大门一下蔓延到内城的城墙上。
立在墙头的人类没事儿，正攀着墙壁往上爬的妖怪，却被电得外焦里嫩，冒着黑烟往下掉。
军民先是一惊，接着长舒一口气。
内城破开，他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真是绝处逢生呵。
好不容易砸出来的通道被堵，妖族当然不悦，各显神通攻击。待门上游移的雷电稍减，妖将驱使着兵卒扒门，要他们将阵眼凿坏。
黄铜大门上的符令都是阴文，向内凹陷易于攀爬。转眼间就有数百妖兵攀援而上。
人类回以箭矢。
然而妖兵悍勇。人类射下十只，就有百只继续上行。
正当此时，黄铜大门上凭空冒出一只又一只……
“鱼鳍？”城头军民大奇。
若把黄铜门宽阔的门板比作一片大海，那么海上此刻就有鱼鳍接连破浪而起，像三角桅帆，又尖又高。
门面上游弋的鱼鳍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并且冲着妖兵而去。
紧接着，它们全部下潜，又不见了。
一头妖猿小心避让。然而下方有一物猛然跃出，以迅雷之势一口咬住妖猿，眨眼间沉入门面以下！
第1625章 何苦
妖军大惊，未及反应，又有数十个倒霉蛋步妖猿后尘，被体型不及七尺的怪物伏击，死无葬身之地。
“鲨！”城头上有修行者大呼，“是铜鲨！”
这些潜伏者跃出黄铜门表面，众人这才看清，竟是一头又一头黄鲨！
体表泛着金属光泽，黄得锃亮，显然和黄铜门是同一材质。
深海霸主该有的武器，它一样也不缺，只是纵横遨游之地不是海洋，而换作了竖直的门板表面。
几名妖将互视一眼，怒吼着催促更多妖兵攀援。
妖帝皱了皱眉，忽然一跃而上。
它一出现，铜鲨群就疯狂进攻，显然它是被重点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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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千岁看了圣人一眼：“你还不上？”
圣人耸了耸肩，向千岁和燕三郎各扔去一样东西：“拿好，可保你们不受铜门排斥。”
接着他自行走去残垣之中，掀开木板跳入暗窖。
他也不担心千岁不肯出力，此事与她有切身利害。
两人一望掌中之物，原来是枚铜豆子，黄澄澄地很是漂亮。
想来这和制成黄铜门是同种原料。
此时他们的位置已经曝露，群妖将他们团团围住。但在千岁的十几只灯傀四下出击，甚至抓住几十只妖怪喂给琉璃灯后，就没有妖怪敢再上前送死。
这里就像妖海之中的小小孤岛。
再说强攻下这两人好像意义不大，妖军的重点是内城，因此对他们也只是围而不攻。
燕三郎和千岁，居然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但他现在满副心神都放在千岁身上。
阿修罗见他望向自己，下意识轻咳一声：“千红夫人的都天大阵有七七四十九个变种，布置手法、持续时间各不相同。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檀宣才能在短短两天内制成阵器。”
说到这里，她声音压低，只有燕三郎听见：“他以前一定从未接触过这种阵法，现学现用，能制成就不错了。但时效也短，只能坚持两个时辰……”
“你不该来。”燕三郎忽然插话，“你发过誓了。”
他卡点的节奏恰到好处，千岁的下文都被卡住，胸口一时闷堵至极。
“我不来？”她不假思索反问，“难道我要干坐千红山庄，眼睁睁看着你被妖帝震死？”
她若不来，他已经是一具焦尸！
与妖帝交手，她更确信自己的选择英明无比。
燕小三、圣人，乃至这里的人类，根本阻挡不了妖帝肆虐的脚步！
“千岁……”燕三郎握住了她的手，“你已经摆脱天衡，又何苦……”
临战前解约天衡，放她自由，是他有意为之。
两人现在身高悬殊，他半蹲下来还比她高。
她来都来了，以他的脾气很少事后翻账，何况她救他一命在先，力挽狂澜在后。
可他宁先自殒，也不愿她背负的预言一步一步逼近现实。
千言万语，他却突然词穷。
千岁却一把甩脱他的手，接着冷笑一声：“我来都来了，你想怎样？”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忍气吞声”四字，这时脾气也上来了：“我命不由天，难道就由你？路是我自己走，来不来与你何关！”
她刚叱完，两人就陷入一片沉默。
又过几息。
“黄铜门制成不易，檀宣所图者甚大。”燕三郎转移了话题，声音有点儿涩，“难怪他要与圣人合作，这人想给绿洲部众寻一条生路。”
人族的生存环境早就恶化，从前偶拾可得的稀有矿物，现在也只有绿洲的中心库房还有一点存余。檀宣想制成这面黄铜大门，几乎穷尽压箱底的宝贝。
能让他赌上绿洲全副身家去冒险，应该只有率领子民离开洪荒、投入新世界这一条路了。
“去人间？好想法。”千岁幽幽道，“原来圣人打起这副算盘。幽魂人数太少，他要找生力军。”
算上嘉宝善藏匿的人口，幽魂数量也不过三百余众，放在莽莽人间根本就是沧海一粟。对于一个种族来说，人口数量至关重要。即便圣人天纵奇才，麾下无人可用，也发挥不出一二。
这原本是个死结。
如果他将洪荒人送入人间，这里数十万城民，十余万修行者，去往新世界即可迅速落脚，给自己打下一席之地。
洪荒修行者的神通道行超过人间，他们在这里斗不过妖族，去那里却能一展拳脚。
燕三郎熟知人性，作为少数派的洪荒人进入人间之后一定格外团结。以圣人本事，只要稍加引导，不难将这股力量据为己用。
到时候，圣人就会由眼中钉长成难以割除的毒瘤。
一支流矢不知从何而来，射向燕三郎后背。
千岁一鞭子打飞箭矢，却也松开了少年的手。
她噩运缠身，还是别让他也沾上晦气才好。
“还有一事要说与你知晓，我的福生子掉落了。”她下意识压低了音量。
“你的什么？”燕三郎失声，音线却一下子抬高了三度，“你用了……”
福生子！
“是啊。”千岁喟然一叹，“不用福生子，我就赢不来那么多修为，也没把握一定可以穿越虚空、降临洪荒。”
他心头突然一片冰寒。
难怪。
难怪她能自行穿越虚空而来，以她修为应该办不到才是。
难怪城墙倒塌得毫无预兆，难怪她借墙遁离开战场，原来是自知福生子掉落，噩运开始缠身。
可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她？
千岁修为大进、私入洪荒，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或许都是福生子之功。
真正让他难受的，是福生子、千岁预言这两件事儿互相交织，隐隐组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看不见摸不着，但他和千岁都无力逃脱。
这张网的名称，就叫作“命运”。
燕小三的脸色有点吓人，千岁不敢再看。
此时黄铜大门上的战斗越发激烈。
两人抬头，都见到妖帝纵跃腾挪，一路上铜鲨伏击不断，但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