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磨磨蹭蹭的还不想走,山俏直接用上了魅术,冷声道,“出去。”
沈晞月心神一阵恍惚,眼神逐渐涣散,像个提线的木偶,一步步走出了店铺。一出门,后面的门板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然而沈晞月好毫无所觉,直到被大雨当头浇下,浑身湿透时才回过神。
“阿嚏。”她抱着胳膊,整个人瑟缩成一团,不停的打颤,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一片,好在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车夫见她出来,赶忙从车上拿了一把雨伞过来,将她接到了车上。
“回、回府。”沈晞月上下牙齿不断碰撞,磕磕绊绊的道。
车夫早就想回去了,闻言立马扬鞭,驾车朝着国公府驶去。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另一间店铺的屋檐下转出一个人影,朝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随即又消失在雨幕中。
国公府。
荣国公听着护卫的禀报,脸色沉的能低下水来,“好,好的很。”他攥紧拳头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震的砚池里的墨汁都飞溅了出来,将一副写好的笔墨晕染的不成样子。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他本来还想给沈晞月一些补贴,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现在看来是他一叶障目了。
也罢,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他们也算对的起她了。
“来人。”荣国公顷刻间就做了决定,安排人行动起来。
此时,太子府。
萧景暄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神色还带着几分激动,见到沈晞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透着喜悦,眉眼飞扬,整个人身上都迸发出一种意气风发,像是被洗涤过的珍珠,除去了一身的尘埃,光华耀目。
沈晞和一顿,视线扫过他身后的木屋,很快明白过来,“你能修炼了?”他们已经缔结婚约,又阴差阳错的结了同心结,已经在一起了,萧景暄没必要再重复。所以只能是他以后不再仅限于凡人那短短不足百年的寿命,而是能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想到这里,沈晞和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和这个空间有关?”
萧景暄点了点头,他自来就知道这姑娘聪慧,一点就透举一反三,“那木屋里有一本书,详细说明了这个空间的使用方法和功效。”说道这里的时候语气一顿,沈晞和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意外,刚想询问就听见对面的少年继续道,“不过那书在我看完后就化作了光影。”
听到只是那书不见了,沈晞和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很多有灵性的物件都这件,完成了使命后就尘归尘土归土。”她道,“这样也好,这空间的秘密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会有人来和你争抢。”
萧景暄闻言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心,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认真的道,“不,还有你。”
沈晞和一愣,嘴唇一动,刚想拒绝,嘴唇上就传来了一道冰凉的气息,萧景暄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你我已是夫妻,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他的语气严肃,神色也十分郑重,像是在立誓,眼神虔诚又坚定,要不是耳垂上的那抹红晕太过抢眼,沈晞和差点就没把持住,她忽然上前一步,耳边传来少年明显加快的心跳声,“你说你在军中日晒雨淋的,这里又没有防晒霜,皮肤怎么还这么白?”一点点异色都特别明显,藏都藏不住。
萧景暄脸颊一热,一朵红云顺着耳廓烧到了半张脸,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明显急了两分,“是、是吗?”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应该是随了我母后。”听祖父说,他母亲从小在边关长大,风吹日晒的,别家的孩子都是又黑又红,他母亲却是白白净净,扔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起母亲,萧景暄的眼神一黯,心情明显低落下来,“要不是我,她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沈晞和却想到了更多,在淮水县的时候他刻意保持距离,生怕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连累了她,后来要不是她开解了一番,这个少年恐怕还会将自己包裹在坚冰之下,孤独一生。
而这一切,不过是政治下的牺牲。
这一刻,沈晞和对皇宫里住着的那位天子生出了强烈的不满,这不满就像是发芽的种子,随时等待一场春风茁壮成长。
沈晞和不想看见他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摸了摸他的发顶,“这不怪你,生孩子本来就是在过鬼门关。”就是医疗发达的现代,产妇也是面临着种种风险,“你母亲肯定特别爱你,她宁愿冒着巨大的风险生下你,就是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你可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啊。”沈晞和道,“而且她那么好的人,下辈子一定会过的非常好。”
萧景暄眼睫一颤,“真的吗?”
沈晞和肯定的道,“比黄金还真。”
就在这时,韩瑾独有的大嗓门传了过来,“太子,你醒了吗?”萧景暄和沈晞和对视一眼,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房间内,与此同时,韩瑾推门而进,看见俩人交握的手,戏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过会再来?”
萧景暄下意识松开手,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韩瑾也就是说说,不然早就退出去了,而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你这府里探子太多了,我抓住了八个,但你醒来的消息怕还是泄露出去了。”
萧景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泄露就泄露了吧,正好省了我不少事。”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宫里什么反应?”
韩瑾冷哼了一声,“没什么反应,但估计也快了。”
萧景暄:“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能落于人后了。”与其让那些宵小搬弄是非,还不如他先发制人,“表哥,帮我备车,我要进宫。”
韩瑾有些犹豫,视线在他削瘦的脸上来回打量,“你能撑得住吗?要不然我们先往宫里递个折子,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进宫?”
萧景暄摇了摇头,“我能行的。”他只是看着虚弱,实际上没看起来那么严重,沈晞和之前用回春术蕴养了一番,加上在空间里喝的灵水,进宫一趟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的,正好趁机从宣文帝那里再敲一笔,他现在是有媳妇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什么都不计较。
萧景暄这么想道。
“可是外面这大雨........”韩瑾还是有些迟疑,寒冬腊月的本就天寒,又下着大雨,别在刚解了毒就染了风寒。这个念头刚落,外面的大雨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顿时小了许多,等萧景暄收拾妥当,那瓢泼大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虽然天气仍旧寒冷,但已然不影响出行了。
半天后,太子解毒的消息传遍了宫中内外,几乎有点地位的人家都知道了,皇贵妃表面一副太好了样子,心里恨的滴血,大殿下就更不用说了,那表情要多假有多假,回去后直接砸了半个书房。
但国公府就不一样了,荣国公收到沈晞和传来的消息后,高兴的大笑了三声,感觉压在头顶的阴霾都去了七八分,中午吃饭的时候不但多吃了两碗饭,还干掉了一坛陈年老酒,别提多美了。
尤其是得知明天太子会陪伴太子妃一起回门后,那嘴角的弧度就差翘到天上去了。
“不愧是我沈家的孩子,就是有福气。”
顺泽大长公主心思阴暗,想要算计他家孩子,这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听说她还病了,活该。
荣国公一路哼着小曲回了寿松园,就连碰见沈晞月的时候,心情也没被拉下来,“晞月啊,明天晞和回门,你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荣国公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晞月,摇着头走了。
沈晞月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帕子被捏的变了形,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好啊,正好我也有话要跟她说。”
她有种直觉,那枚真的玉坠,一定落在了沈晞和手里!
第80章
抱着这种想法,沈晞月一大早就起来了,不起来也睡不着,因为整个国公府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动了起来,“快,将那套汝窑天青碗摆到正厅去,太子一会可就到了”,“你们一个个麻溜的点,将回廊和走道再打扫一遍,摆上花卉,务必要让太子爷心情愉悦”诸如此类的话响个不停,哪怕是再偏僻的院落也无法隔绝。
沈晞月就是在这一片嘈杂声醒来的,因为心底装着事,她昨晚并未睡好,眼下浮着两抹青黑,面容憔悴,肤色黯淡,甚至嘴角还起了几个小水泡,没了空间加持,气质也随之大跌,看起来还不如身后的丫鬟亮眼。
春雨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总觉得小姐看她的眼神凉飕飕的,让她忍不住打颤,好在那视线并没有持续很久,过了一会就听见对方道,“过来给我梳妆。”
“是。”春雨应了一声,上前熟练的给她挽了一个发髻,刚拿起一根玉簪,就听见沈晞月又道,“换成金钗,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拿过来。”
那套红宝石头面是老夫人送给她的嫁妆之一,造型精美,华丽富贵,就是过于成熟稳重,不太适合她现在这个年纪。春雨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镜中的小姐瞥了她一眼,声音凉凉的,“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春雨打了一个哆嗦,立马摇头,找出那套□□头面给她装扮起来,为此还特意化了一个浓妆,生生将沈晞月的年龄提升了好几岁,整个人老气横秋,不复之前的灵动秀丽。
沈晞月何尝不知道这样打扮压住了她的优势,但她也没有办法,那些适合她的首饰大多被放在了空间里,而且她脸上的憔悴不用浓妆也盖不住,“等我取回空间.........”
她阴冷的盯着镜中的倒影,宛若一条毒蛇,择人欲噬。
一个时辰后,太子仪仗到了荣国公的门口,萧景暄跳下马车,一手掀开车帘,一手递向了里面,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了上来,沈晞和弯腰而出,握着萧景暄的手下了马车。
这一幕被候在门口的沈千峰收入眼中,提着的心神不由一松,看来太子很是看重侄女,这可真是太好了。
穿过游廊,进入大厅,荣国公带着儿子还有几个族老起身欲拜,被太子伸手拦下,“老师不必多礼,今日景暄是陪着晞和回来探亲,就不用太客气了。”
虽说君臣有别,但当事人不介意的话,不拜也没什么问题。
荣国公从善如流的起身,视线在太子脸上一转,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族中的三叔伯........”
另一边,女眷厅里氛围则更热闹一些,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拉着她的手,面容关切,旁边的三夫人像是忽然开了窍,不断的捧哏,加上其余小姑娘的欢声笑语,可谓是其乐融融。直到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三妹妹,我有一事不明,可否借一步说话?”
屋子里一静,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沈晞和,却听见她道,“不能,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语气干脆利落,声音斩钉截铁,仿佛沈晞月是什么脏东西,不欲沾惹半分。
沈晞月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留情面的拒绝,面色一白,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三妹妹........”再抬眼,双目泛红,泫然欲涕的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老夫人闻言瞬间沉了脸,三夫人则是瞪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道,“二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咒谁呢?”不等沈晞月回答,她迅速的道,“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跟你说话,你还想赶鸭子上架不成?”
“婶娘,你误会我了。”沈晞月被怼的一噎,急急地解释,“我就是想和三妹妹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我管你几个意思。”三夫人还想在怼,老夫人忽然出声,“好了,我看晞月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控住情绪。”
“来人,还不扶二姑娘回去休息。”
立马有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人搀住沈晞月的胳膊,带着人往外面走去,沈晞月挣扎,扭着头叫道,“祖母。”
老夫人却没看她,而是亲切的招呼族里的姑娘,仿佛没听见沈晞月的呼唤,大厅里再次恢复了热闹祥和,只是众人的表情却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微妙。
“蠢货。”福安公主坐在主位上,冷眼瞧着沈晞月被两个婆子强制式的带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大难临头还不知道安分,血脉里带来的无知果然无法改变。”
她就没注意到府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吗,那些可都是族老们带来的亲眷,他们为何而来就没点数吗。
沈晞月还真没点数,毕竟除族在她看来是没有空间丢失大,她现在失了依仗,力气又比不上架着她的两个婆子,越挣扎被桎梏的越厉害,等到了房间,衣服皱了,发髻乱了,呼吸不稳,整个人像是失水的鱼,软绵绵的在地上抽气。
“二姑娘,您在里面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吩咐老奴。”说完,她们关上门,也不离开,就这么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看似守护,实则看管。
沈晞月被气的身子乱颤,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盯着房门的视线愈发阴冷粘腻,她恨恨的锤了一下地面,低声咒骂,“该死的贱奴,等我出去后有你们好看的。”
然而她却没想到,等她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然变了天。
大厅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见过几面的,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同情、遗憾、可惜,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沈晞月被盯的心脏一沉,像是坠入了寒冰中,手脚冰冷。
“晞月。”荣国公看着进来的女孩,目光平静,“你不是我沈家女,本不该在族谱之中,今日我请来族老见证,将你从我沈家除名。”
他看着那个养了十四年的女孩脸上露出了惊诧和恐惧,心中却没有半分涟漪,声音沉稳依旧,“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沈家的二姑娘。”他顿了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之前赠与你的财物我们不会收回,但也不会再给与你分毫,望你日后好自珍重。”
“不要。”沈晞月脱口而出,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不一会就花了妆容,“祖父,我不要离开你们。”
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知道了害怕,“我舍不得你和祖母,舍不得你和爹娘,求求你不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