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姿点点头，靠着叶长河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十分钟后，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叶长河也闭眼了。
“叶总？”他喊了一声，没反应。
司机看了一眼天色，天就快黑了。他侧身伸手在副驾座位底下掏了淘，然后拿出一个枕头。
前方转弯，该减速了。司机摸了下安全带，然后把枕头垫在身前，狠狠踩了一脚油门。
只见车头直直朝山体方向加速疾冲，一声巨响，撞上山体。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抱着枕头从残损的车里爬出来。后排两人因为剧烈撞击已经几乎栽到前面，陈舒怡掉到座位下，渐渐发出微弱的哭声，随后越哭越大声。
司机从破碎的车门看进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舒怡，犹豫再三，选择了忽略。他倒回去把叶长河拽到驾驶座上，把枕头从另一边扔下山，随后逆行往回走。
叶清宁盯着这一幕，眼睛红了。
然而视频还没结束，快进到天亮之后，时隔十一个小时，终于有一辆货车从相反方向过来，司机停下车跑过看查看情况，慌忙打电话报警。
刚挂断电话，他发现了后排地上的陈舒怡睁开了眼睛，然后对着他哭了起来。
货车司机一惊，急忙把陈舒怡抱出来，抱回车上拿纸巾沾矿泉水擦干净她连上的血迹。还好这些血迹都是大人的，小孩没受什么伤。
陈舒怡嚎啕大哭，大抵是饿的。司机翻遍背包找到一罐八宝粥，打开来喂到她嘴里。
警察还没到，司机盯着陈舒怡看了一会，小姑娘白白嫩嫩长了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灵动之余尽显疲倦。
司机把她吃剩下的八宝粥吃干净，扔出窗外，啧啧感叹。
“城里的娃长得就是好看，俺娃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第72章 见字如面
视频的最后, 卡车司机动了歪念头，把陈舒怡带走了，藏在乡下表姐家里。后来警方追查孩子的下落, 都因为DNA对不上，让他躲了过去。
“这个司机的意思应该是想把陈舒怡带回去给儿子做童养媳, 可为什么陈舒怡后来又进了孤儿院呢？”叶清宁不解。
[陈舒怡体弱多病，到乡下一个月发了四次烧，看病买药花了不少钱。司机的老婆嫌她是赔钱货，就趁晚上天黑把孩子放孤儿院门口了]
了解完当年车祸的全貌, 叶清宁总算是找到了该从哪里下手。
叶家的司机, 人为制造车祸的关键人物，以一己之力一气呵成做完了下药、撞山、移动遗体、处理关键线索等事情, 直接导致一场谋杀毫无线索可寻，真让人不寒而栗。
似乎没有人知道, 当年叶星河和林姿是带着司机出行的。
查资料不难，司机姓周名瀚海, 今年五十五岁, 定居B国已经十八年了，还娶了个外国美女。
这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 要找到他, 难道要出国？可即便是见到他了, 这种轻则十年起步重则人生重来的罪行, 他也不可能承认。
“你说你这视频要是能直接调出实体拿去报警就好了。”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从小就刻进了每个国人的DNA里, 叶清宁也不例外。
[那人家问你视频怎么来的，你怎么解释？]
抛开不切实际的想法，叶清宁起身给自己泡了杯养生茶。
江望和周瀚海都是谨慎的人，就算有金钱交易, 肯定也是现金交付，不会留下银行流水做把柄。
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她只要证明周瀚海在车祸之后突然变得很有钱，就可以报警了。
比较为难的是，可能又要麻烦一下陆少商。
【叶：在忙吗】
【陆少商：不忙】
【叶：帮我查个人】
【陆少商：？】
【叶：人叫周瀚海，以前是我爸的司机，车祸之后出国了，娶了个外国媳妇儿，生了一对龙凤胎。】
【陆少商：？】
【陆少商：你都知道这么详细了，还要我查什么？】
【叶：经济状况。】
刚发完消息，屏幕顶端弹出热点新闻提醒。
——江望公司深陷债务危机面临破产，“宝木集团”查无此企！
这么快？
叶清宁作为少数知道宝木集团底细的人，看到标题就知道是江堇年的计划得手了，但江望纵横生意场不是三年五载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面临破产，着实让人震惊。
她打开微博看了一眼，话题已经上热搜了。底下评论也不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坚信江望可以扭转乾坤。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有人发了张朋友圈截图，内容是李岩坤晒电视剧《长安意》收视夺冠的喜报图，文案：囍！
【老阴阳人了……？】
【李岩坤跟长安意有什么关系，给我看迷糊了】
【刚搜完某度，《长安意》是WA娱乐和天悦娱乐联合出品的古装大型连续剧，然后天悦娱乐的老板是陆少商，陆少商是李岩坤的儿子。】
【这跟晒儿子成绩单是一个性质？】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他在内涵江望！】
【他为什么发个囍呢？双喜。多用于婚嫁等喜庆场合。《长安意》成绩好也不是陆少商结婚，这显然还有别的意思】
【翻译：双喜临门】
【别高兴太早了吧，江望目前只是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又不是真破产了】
【哥，你要不先查查李岩坤是谁】
叶清宁看评论看的正起劲，这时门外门铃声响起。她放下保温杯去开门，就看见江堇年提着两瓶红酒站在门外。
江堇年：“今晚有空？”
叶清宁看他这庆祝喜事的架势，再想想李岩坤的朋友圈，就知道江望的公司多半是没救了。
可惜圈子不同，要不然这好消息她也该第一时间察觉才对。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朴素的睡袍，说：“去你家吧，我等会过来。”
…
叶清宁进门的时候江堇年正在处理三文鱼，桌上已经摆了三道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心里微微一暖，她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沙发上，走近撑着厨房吧台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我还是好奇，你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江望给摁倒了？”
江堇年笑了笑，眉眼之间却并没有多少喜色。“创业有风险，是人就有可能翻船。我只不过是适当利用了一下他的贪欲。”
叶清宁注意到了他的神情，“那，你的心愿实现了吗？”
江堇年手头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
“大概，没有。”他把切成薄片的三文鱼装进铺了碎冰的盘子，插上薄荷叶，又放上半个柠檬，说：“先吃吧。”
菜上齐了，江堇年又把醒好的红酒倒上，才解开围裙坐在叶清宁对面。
叶清宁喝了一口红酒，看着他说：“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的喜好、爱恨，还有你的情绪表达都太收敛了。”
江堇年没有搭话，自顾自喝灌了小半杯红酒。叶清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以为他想说了，便夹了块三文鱼塞进嘴里。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许是替我母亲报仇，也可能是为我自己出口气。”
叶清宁被报仇两个字吸引了注意，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想起去年在江家别墅的时候，江堇年隐晦的提了一嘴，他怀疑宋晚亭的死和江望有关系。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要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没有，我尽力了。”江堇年和她是有默契的，无需点明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这气氛不对，有点低沉了，不像是庆祝喜事该有的氛围。叶清宁坐直身体端起红酒杯，一改话锋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让江望深陷漩涡得到报应了，以后你可以更加专注自己的生活。”
江堇年迟了两秒才对她笑笑，和她碰了一下酒杯：“好，希望你也可以尽快回归自己的生活。”
…
今晚喝得有点多，叶清宁回到家的时候有点晕乎乎的，脑海中重复着江堇年那句话。
——希望你也可以尽快回归自己的生活。
这句话是不是暗指什么？
江堇年这一晚上表情都怪怪的，总感觉他有什么话没说完。
没来得及细琢磨，叶清宁困得不行了，倒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正好。叶清宁洗了把脸，回头看见脏衣篓里搭着的外套。
她把衣服都抱出来，拿到阳台上一件件掏口袋扔进洗衣机。掏到最后一件外套的时候，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是她昨晚穿去江堇年家的外套，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封信。
叶清宁先把信放在一边，往洗衣机里倒了洗衣液，按下启动之后转身回到房间，才打开信封。
…
清宁，见字如面。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悄然离开，但你不用难过，我只是完成了我的任务，去了想去的地方。
其实我们有着同样的东西，你明白的。
这么多年，我把很多话藏在心里，就是害怕有这么一天，我知道你我之间总会有一个人先离开。我以为我能藏一辈子，可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理智。
清宁，我们互相陪伴那么多年，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辈子。我想看着你穿上婚纱带上钻戒，并且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我想我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时候，还能像少年时和你并肩夕阳下。我想一直保护你坚强之下的那一丝软弱，可我不得不离开。我很后悔曾经的笃定，后悔太早做了选择。
我知道我没有机会看到你的反馈，也无法预料你看完之后的反应。
请原谅我如此残忍。
——堇年。
第73章 一更
信纸缓慢落在平整的床单上, 纤长的指节就轻覆在纸面，停滞了良久。
江堇年喜欢她，这就是他藏了那么多年的心思。
叶清宁眼神放空投向落地玻璃外的阳光, 久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生理本能地涌出泪光, 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
他确实残忍，他怎么能这么残忍？临走之前一吐为快，了结多年心事，却留下她无处倾诉没人宣泄, 有很多话想问他, 却再也没有机会！
这就是个怂蛋，他连陆少商都不如！
叶清宁拿起信纸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不能接受，也不相信江堇年就这么走了。
如果他凭空消失了, 这个世界会怎样？是成为下一个谜团，还是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叶清宁心头一跳, 打开手机快速搜了江堇年的名字。还好, 关于他的一切仍在存在。
退出浏览器的那一刻叶清宁狠狠松了口气，她不敢想象如果一夜之间江堇年查无此人她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叶清宁踌躇片刻决定去江堇年家里看一下, 于是拿着信上了楼。站在江堇年的家门口看着门上的密码锁, 深吸一口气, 稳住心神, 输入自己的生日。
门开了。
屋里空荡荡的, 门后电闸关闭，已经没有居住痕迹。
叶清宁不信邪，又进里面挨个房间推门看了一下，人去楼空, 连床单地面都打扫的纤尘不染。
书桌上放着一本陈旧的日记本，她有点印象，这是录节目那次回江家别墅时江堇年要取的东西，是宋晚亭的遗物。
他……把这个留下了？
叶清宁拿起日记本回到客厅，坐在餐桌前。她翻了翻日记本，里面记录着宋晚亭和江望从相识相恋到出现隔阂矛盾的滴滴滴。
【骑车不小心撞到一个高大的男生，我好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那么温柔，反过来安慰我。】
【原来上次那个男生名叫江望，是财大的学生，他在后门等了我一上午，就为了请我看电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小江今天又在学校后门等我，太阳很大，他满头是汗，下次一定要早一点。】
【快毕业了，小江说他准备和兄弟一起创业。他和他的兄弟都是财大优秀青年，我相信他的梦想一定能实现。】
【小江创业赚的第一笔钱给我买了香水，苦苦的不太好闻，但我很喜欢。】
【江望、宋晚亭，新婚快乐。】
【小江说，我们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堇年，如果是女孩就叫锦年。我希望是个男孩子，像小江一样温柔体贴的男孩。】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可是小江工作越来越忙了，很少回来看望我们。】
【自从叶大哥离世，江望常常和岩坤吵架，前些天岩坤出售股份离开了公司，也离开了S市，江望大概是难过的，整整两天没有回家。他们曾经那么要好，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清宁看完后合上日记本，凭她直觉判断，宋晚亭后来肯定发现了什么。江堇年拿到日记本追查了那么久，就没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叶清宁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江堇年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这一分钟好似经历了一个世纪，每一声嘟之间都无比的漫长。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仍不死心，又发了条微信，指望对方什么时候能够回复。
…
江堇年突然凭空消失，周围其他人依旧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叶清宁颓了一天，还是从患得患失中暂时抽离出来。准确的说，是陆少商发来的PPT把她从颓废中叫醒了。
陆少商效率很高，短短两天时间就查到了周瀚海出国以后住过的所有居所、做过的所有工作、每一任邻居的口述评价，甚至还有他子女就读的学校，同学的评价和爆料。
周瀚海确实是谨慎的，出国之后做了个华人餐厅的送货司机，平时穿着整齐但朴素，住的房子价格不高，他那个外国媳妇就是餐厅的服务员。
可他再怎么表面节俭，总是有瞒不过去的细节。
那就是他老婆和孩子。
据他洋媳妇所说，二人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价格昂贵的米其林餐厅，周瀚海求婚时用的是三克拉大钻戒，后来结婚之后二人仍然每月会去一次高消费场所。这样的开销不是一个司机的薪水能够支持的，所以她一直觉得周瀚海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富二代，在体验平凡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