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样的夜晚我就应该躺在被炉里喝点小酒……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来这里闲逛的啊。”
太宰治索性停下了脚步,在路中间站定,眼神无机质地扫过欢欣鼓舞的路人们。
这些虚假的热闹有什么好开心的?
真可怜啊,这些连世界的本质是黑暗都不知道的无忧无虑的人们。
在这人人都高兴的晚上,只他一人在这里,像是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着——
咦,不对。
不合时宜的人,好像不止他一个。
似乎是在这无聊的夜晚终于发现了点乐子,太宰信步走过去,来到了那个戴着黑宽檐帽子的熟悉身影的背后。
“呵,蛞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咖啡,和节日的氛围完全不搭调嘛,凄凉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突然听到这包含着恶意的嘲讽,坐着的那个人发出了恼怒的声音。
“关你什么事情!”
那个人重重放下杯子回过头来。
原来是港口黑手党干部中也。
“看看这的氛围,”太宰不以为忤,反而又走近了一步,“听说你被由理甩了,果然是这样啊!”
“追着对方去了意大利,结果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还忙得没日没夜用工作麻痹自己。啧啧,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组织里还有人给你递送情报?!宰了!统统宰了!”
中也的额头上爆出井字。
“而且我和由理没有分手好吗!”
太宰用我看你嘴硬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瞥着他。
“由理只是在欧洲旅游而已,当然是会回来的啊!”
“呵呵……随便你怎么说。”太宰根本不信,“圣诞在欧洲就是团聚的日子,人人都在放假,你说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回来是会回来,只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回来。
凭借着多年搭档练就的敏锐嗅觉,太宰在中也起身暴打他的前一秒钟机智地逃离了,只留下重获清净的中也一人。
他叹了口气,又一次按亮手机屏幕,见没有新的消息,又把手机放下了。
通讯记录里显示,他和由理上一次通话是在两天前。
而消息列表里,满满的是由理给他传来的旅行照片。
冬日阴云中的巴黎铁塔,玻璃尖顶的卢浮宫,还有华丽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以及随附的几句旅行感言。
一开始还会“要是中也在这里就好了”,后来就干脆不提了,只自顾自玩得开心。
说要今天回来的,结果都晚上十一点多了也没消息,亏他这些日子为了挤出假期拼命赶工。
思及此处,中也不免又叹了口气,把黑咖啡当作苦酒倒进喉咙。
夜色里,手机屏幕突然幽幽地亮了起来。
是新的电话,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电话那头风声凌冽,夹杂着好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由理还没有到吗?”问这话的是钢琴家。
“什么?这下可没办法了啊。”冷血皱紧了眉头。
“所以今晚的烟花还放不放?”傻瓜鸟一会儿转头看地上的布置,一会儿抬头看天上的云层的厚度,十分犹豫。
几天前,终于看不下去中也这幅因为连轴转工作而格外暴躁的样子,青年会的成员们认真讨论了一番,给中也出了个主意。
光是“我想你了”估计是没有什么效果,他们便策划了一起圣诞零点烟花秀。让中也以此为理由邀请由理提前回来,共度圣诞。
“都准备好了不放怎么行。至少让我们自己欣赏一下吧。”公关官拍了拍傻瓜鸟的肩膀,微笑道,“中也,开心一点吧,至少有烟花看哪。”
“由理现在在哪儿?”外科医生又在问,问的是一个小时前的同一个问题。
擂钵街中心餐馆里,也有人在问这个问题。
“再热一次的话,就不是最顶级的口感了。”幸平创真看着放凉了的精心准备的菜肴有点纠结,“不如我再做一次吧。”
“所以由理到底什么时候到?”
包厢外人声鼎沸,包厢里一片安静。他抬起头,对着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问道。
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来了回答他的声音。
“由理乘坐的航班晚点了,十分钟前刚刚降落。根据她的gps定位信息,她已经到达了东京国际机场,现在正在以……正在以250千米每小时的时速朝这里赶来?”
不二咲千寻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非常人性化地使用了疑惑的语气。
“等等,我记得去接由理的是降谷先生吧?”创真表情动摇了,“他在开车,还是在开飞机?”
夜色深沉,一道白色的疾影掠过高速公路,犹如划破夜空的闪电。
轮胎抓地的摩擦声和引擎死命加速的轰鸣声,以及由理疯狂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前发黑。
为什么从外表上看不出来降谷零这家伙是个飙车狂魔啊!
你看那速度仪表盘上的指针都快要从右边戳出去了,这到底是有多快啊!
“刚才我和你说最好快点开对吧?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一个急速漂移过弯之后,由理趁着这段短短的直道开了口,“我觉得我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放心吧。”
驾驶座上的降谷零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
“你想要在零点之前抵达擂钵街的愿望,一定能帮你实现。”
话音未落,前方高速路口因为接近下匝道而出现了拥堵。
眼看高速行驶中的马自达rx7就要迎头撞上那些车,由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后失重的感觉又使她不得不把眼睁开了。
字面意义上地,他们的车在空中飞翔着,然后哐地一声硬着陆在旁边的电车轨道上。
仅以左侧轮胎受力和驱动,马自达rx7沿着窄窄的轨道高速前进,表演着犹如马戏杂技般的高难动作。
原来刚才接近拥堵路段的时候,降谷零控制着座车开上了公路护栏,然后沿着向上的栏杆直接起飞。
由理赶紧回头,欣慰地发现后方并没有电车在追赶着车屁股。
当然了,追赶也没有用,毕竟开车的是秋名山车神降谷零。电车敢来,他就敢在电车头上开。
一个漂亮的甩尾急停,马自达停在了擂钵街外的马路边上,除了几道划痕之外,车身毫发无损。
“……等我有了空再和你谈谈你开车的问题。”
“没问题,由理。”和满面菜色的由理不同,降谷零连发型都没有变,他随意摆了摆手,“以及,圣诞快乐。”
此时已是11点47分。
擂钵街中心广场上新造起来的音乐喷泉正在自顾自地运作着,五颜六色的射灯将喷泉照成各种颜色,似乎有点蠢,但胜在热闹有趣。
由理向下奔跑着,脚步声落在台阶上似是音乐里的点点音符。
喷泉旁边站着的中也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
台阶之上,他等待着的人出现了,发型没有打理好,蓬蓬地乱着,还带着奔跑后的气喘。
该说的话有很多,但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在喷泉轮转灯光下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的脸庞,不知怎么地,同时笑了出来。
然后中也踏向前一步,用力抱住了由理。
“非要赶在最后几分钟回来什么的……下不为例!”
“知道了啦……”
在这之后,他们挽着手一起走在擂钵街上。直到此时,中也才终于觉得融入了节日的喜悦氛围。
沿街的盆栽一早换成了雪松,上面点缀着挂满一串串鲜红可爱果子的冬青枝,间或插着一两枝棉花和松果,充满了圣诞的鲜艳色彩。
赶路匆忙没来得及垫垫肚子的由理正要扫荡一番沿途的小吃摊,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路灯。
平日里光秃秃的路灯,也为了圣诞的到来不得不装点了起来。挂上了用铃铛点缀着的花环,由绸带牵系着,在晚风中轻轻摆荡。
“是榭寄生啊……”
这样的自言自语着,由理偏头对着中也微笑,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吻上了中也的唇瓣。
漫长的一吻结束,他们的身边已经因为行人善意的避让形成了一圈真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中也虽则还是不太明白榭寄生的传说,心里连日的阴霾却已一扫而空。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发觉头顶的路灯架上有黑影闪动。
“什么人?!”
正趴在路灯架上的坂本:……
大约五分钟前,他发现这座路灯上系着的榭寄生花环掉落在地上,于是爬上灯架把它挂回去。但绸带顶端所系的挂钩失去粘性,他一时之间没法把花环挂好,于是只能用手牵着花环,藏身在路灯背后的阴影里,等待灯下的小情侣走开。
谁知道就遇上了由理和中也呢?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路灯上方,传出了细细的一声猫叫。
坂本抬起头,面前他以为是路灯灯罩的黑影部分自己动了起来,然后睁开了两只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很是好奇地瞅着动作扭曲的他。
“原来是猫啊。”中也嘀咕着,路灯上的情形完全被闪耀的灯光遮掩了,一时看不清楚,如果说是猫在上面,倒也合情合理。
“不会是奈奈子吧?”由理一愣,随即觉得那猫叫声有几分熟悉。
正在她考虑着要不要上去捉猫的时候,不知道从谁开始的,广场上聚集着的人群自发地倒计时了起来。
“10、9、8……”
没想到零点竟然就要到了,由理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拉着中也往广场去,打算挑一个好的观景位置。
趴在路灯上的坂本暗自松了口气,把猫抄进怀里,一跃而下。
娇气的奈奈子小姐好像觉得被慢待了,不满地用尾巴在他的脸上扫过。
倒计时很快结束,等到数完的时候,掌声和呼哨声一同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横滨的夜空上,第一朵烟花盛开了。
要说起来,花火每逢节日庆典都会盛放,但哪一次也比不上这一次的闪耀。那璀璨的光芒像是流星雨似的倾斜而下、连绵不断,在天空上印染出绝艳的光焰花朵。
不管是哪个角落的行人都不由得为之驻足,已经准备要沉入黑甜的人们也被它的光彩惊醒。
因为这次的花火,是从全横滨最高的建筑之上绽放的。
“森鸥外居然在放烟花?”
异能特务科的阳台上,趁着工作间隙来抽支烟的坂口安吾也震惊了,他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没看错,烟花确实是从港口森氏会社的高楼上发出的。
但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森鸥外并没有在放烟花。
森鸥外非但没有在放烟花,森鸥外还是全横滨唯一看不到烟花的人。
坐在烟花发射地往下一层的首领办公室里的他,此时握着笔,面对着眼前厚厚的需要批改的公文和报告,心情复杂。
“唉,寂寞的节日夜晚,我只剩下你了,爱丽丝酱~”
故作甜腻的哀叹,却没有引来听惯了的萝莉娇叱,金碧辉煌的办公室里空荡荡,只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
“……首领,十分钟前爱丽丝小姐跑出去了,说是要看烟花。”
像影子一样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低下头,恭敬道。
“……”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此时的他少有地生出了丢下笔走开的心情。
但是不行,他得工作。
今天早上,他的得力部下中也君走进他的办公室,声称要休掉“这几年来攒下的年假以及婚假”,四舍五入一下他将要有三个月看不到对方了,这骤然多出来的工作量要由他自己承担一大半。
……毫无疑问是被由理小姐教坏的。
不过出于稳定局面的考虑,中也君和由理小姐维持稳定的关系也是他所乐见的,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这文件也太多了吧?
愁眉苦脸的森鸥外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再灿烂的花火也总有结束的时刻,云层上只余下烟花之后的淡淡硝烟,人群在意犹未尽的气氛中散开了。
“我们先去中心餐馆吃点东西,然后回公寓去。”由理拉着中也的手,“这次我多待几天,好好陪你一下~”
不想中也断然拒绝:“不,回去之后你就收拾行李吧。”
“诶?”
由理愣住了,脚步也停住了。
这是要赶她走的意思?
而中也清了清嗓子,宣布了酝酿已久的重大消息。
“我这次准备用掉攒着的年假还有婚假。你上次不是说还想去英国玩吗?我们就去那里度蜜月吧,如何?”
由理呆呆地望着中也。
那一瞬,她真心觉得,惊艳整个横滨的花火也比不上眼前男孩子的一片心意,也比不上他们即将开始的旅程那么让人兴奋。
“我想去温莎城堡,还想坐伦敦眼!”她靠在中也怀里,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行程。
“没问题。机票已经订好了。”中也揽着她朝餐馆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突然小声惊叫了起来。
片片梦幻的雪花无声地下坠,亲吻着游人的发梢和摊开的手掌,在路灯暖光的照耀下放出晶莹的光泽。
横滨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了。
明明夜空上是纱雾一样的云霭,雪花却不由分说地降落,厚厚实实地在地上积起了一层。
小孩子们开心地疯叫了起来,大人们也仿佛被这快乐感染,纷纷驻足,观赏着雪花在灯火辉煌之间徐徐起舞的景象。
音乐喷泉永不疲倦地唱着,小提琴悠扬优雅的旋律婉转动听,钢片琴零星的点缀如同梦中的风铃,那或许也是圣诞老人雪橇上系着的铃声,而管钟,则是教堂圣洁的钟声,敲响了今夜完美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