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大门一开,身着浅绿色旗袍的宫妃,贵人纳喇氏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她蹲下身,将波斯猫抱起来。
忽地她抬眼,察觉到什么,抱着撒娇的波斯猫,怔怔的、出神的,远远眺望着皇帝与贵妃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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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康熙三十一年春夏。
适龄的秀女已提前向户部递了呈备, 各旗的参领、领催将秀女送至神武门,之后由内监领到顺贞门。
这次提前透露出了,宫里要给太子指婚、选嫡福晋的意思。
因此各方朝臣官员、八旗, 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送,就为了自家宝贝闺女能被太子看上挑选。
入后宫、成太子嫡福晋, 两个选择都可。
太子胤礽是储君,若是成了他的嫡福晋, 不管是谁的女儿, 她全族,包括阿玛肯定水涨船高, 抬旗的抬旗, 升官的升官。
第一道留牌后,初选完毕。
第二道,由皇帝与贵妃相看。
这次几位适龄的阿哥们, 也会在。
其中太子胤礽, 三阿哥胤祉两位阿哥,其中长春宫的四阿哥胤禛也会出现。
四阿哥胤禛今年未满14,只是旁观, 主要还是太子与胤祉。
六人一组的秀女,都是一个旗内的,选八轮, 八天。
一些羞答答,一些落落大方,任由皇帝与贵妃, 坐在前端打量。
首先能通过太监、嬷嬷那一关,都是无暗疮、无异味,貌美肤白的秀女, 各种颜色的都有。
康熙今日来御花园前,就听贵妃着重强调了,有哪些大臣家的闺女,让他仔细看。
苏漾坐在凉亭里,打了个哈欠,暖风吹来,她在内监念叨着什么旗,哪家的女儿,姓甚名谁,擅长何物里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竟也真让她在凉亭里睡着了,
康熙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内监往这扫来,目光顿了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移开,继续念着牌子。
和风日暖,白云悠悠。
苏漾是饿醒的。
她醒来时,这一拨镶黄旗,还没完。
内监独有的尖利嗓音,正在念叨着:
……大臣之女,瓜尔佳氏,擅作词赋……”
冷冰冰的石桌下,苏漾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肚子。
也不知道今日这选秀,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没听见有留牌子的动静,也不知道留没有。
她有点想回宫了。
主要还是肚子空空,饿了。
少顷,康熙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时辰不早了,朕携贵妃先行离开,明日再选。”
苏漾心中给他点了个赞。
康熙整了整袖口,起身欲走,又撇过头来,目光带着疑问的看向这位,睡醒满脸写着“我饿了”的贵妃。
怎么不走?
苏漾:“……”
腿抽筋了你信吗?
不管皇帝信不信,反正她是信了。
睡久了,同一个姿势,抽个筋儿也是正常的。
她起不来,还麻了。
康熙面上浮现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又像是带了点开心的意味。
在苏漾看来,反正不是一言难尽就行了。
她两手撑着桌子,欲起身,刚把手从石桌下拿出来,康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在她发怔间,强行的把她一把捞起抱住。
然后公主抱,大跨步抱着走了。
众位选秀秀女目瞪口呆:“……”
内监见怪不怪,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吩咐:“今日便进行到这里,各位请回吧,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是。”
苏漾后来好几回都奋力澄清过了,当时绝对不是宣誓主权,又故意在旁人,特别是若干秀女、内监时对康熙撒娇。
拿着节操发誓,当时真的是腿抽筋儿了。
也不知道康熙是不是听进去了。
苏漾深觉自己晚节不保。
这次秀女,皇帝点了一个人,轻车都尉舒尔德库的女儿李佳氏,赐给太子当侍妾。
另外适龄的胤祉,这次是荣妃选的,笔贴式敦达理之女田氏。
太子与三阿哥,这次都没有正式的选嫡妻嫡福晋。
在最后一轮时的前一晚,苏漾躺在床上,幽幽的说:
“这次真没有新人入宫吗?”
“你这么期待新人入宫?”
“也不是。”苏漾翻了个身,“漂亮妹妹,我都喜欢。”
康熙:“……”
“不如选几个,伺候你,天天让你欣赏?”
最后一轮的秀女,身份都偏低,容色也不如前面的好,要真放进长春宫里,首先多鱼和凝夏两人,就得伤心难过了。
还有个隐患是,说不准不想当宫女,只想成后妃,那她还是没有那个心气,主动把人给送龙床上去。
苏漾拒绝:“不了不了,多浪费妹妹们的青春,万一选的妹妹,心有所属,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锤。”
康熙冷笑一声:“虚伪。”
“就虚伪了,怎么了?”苏漾理直气壮,“有些人都说妾身霸着皇上你,不让去别的宫,妾身是捆了您的手还是您的脚,又或者是给您灌迷魂汤了?”
“您不去别的宫,不是说明她们还不够努力么?”
“您瞧瞧,这整天,在御花园里莺歌燕舞的妹妹,也少了,妾身觉着就是不勤奋,疏于技艺,或者是身材管理不到位,哪能吸引到皇上您,是不是?”
“妾身可不背这口黑锅。”
调笑归调笑,话说回来。
苏漾眨巴着眼睛,胳膊肘撑在他胸膛上,懒洋洋的伏靠着,一只手勾起自己一撮头发,随口道:
“真的不留?”
康熙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怎么突然转了性?”
苏漾盯着他那双深黑的眸子,仿佛要看进他心里去,见他真的不为所动,才无趣的翻身躺平:“算了,你开心就好。”
她那晚觉得康熙是在开玩笑,亦或是哄她。
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大好年华选秀之际,莺莺燕燕多少美貌秀女亟待入宫,他却只给留了两个人——太子和胤祉抱得美人归。
而他却一个不留。
上一批秀女,还是二十五年。
数着年龄,基本都已经接近二十,或者上了二十。
再低点,就只有一年的小选秀,从内务府出来的小宫女。
然而等到八轮选秀完毕,美人都去阿哥宫里时,她才恍然意识到,今年的选秀,康熙真的没留秀女。
可能是今年没有看得上眼的吧。
苏漾想着,再等等下一次看看。
除了选秀,以前皇帝也收过宫女入后宫的,正如她和宜妃、乌雅氏。
她也不必怀抱期待。
万一期待起来,某天打脸,就尴尬了。
没有期待提高阀值,将来也能更平静的面对。
然而她等着下一次选秀的时候,蒙古漠北准噶尔——噶尔丹,对东部的喀尔喀蒙古及西边的新疆,再次发动侵略。
掠夺百姓、牲畜,以及牧地。
西北的喀尔喀绝望地再次向大清求救。
为什么叫绝望地,因为曾经求过。
那时大清内忧外患,内吴三桂等的三藩之乱,外有南蒙古察哈尔部落的纷争,因此前几次,采取的是忍让政策,结果没想到噶尔丹愈发无法无天,气焰嚣张。
不仅想让大清送公主和亲,还想自立成为蒙古汗国。
二十九年,噶尔丹再犯喀尔喀时,喀尔喀向大清的求助,终于迎来了转机。
大清皇帝康熙御驾亲征,对噶尔丹周旋炮轰打压数月,最终灭其心志,假意求和。
而这第二次,也就是接近三十五年的选秀时,大清皇帝康熙,第二次御驾亲征。
这还得从前年,三十三年说起。
康熙欲与漠北噶尔丹签订盟约,结果对方没来,先拒绝再砍使臣,皇帝设计后,漠北噶尔亲率的三万骑兵被清军一举歼灭,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第二次御驾亲征,康熙主动出击。
前朝忙碌,自然这后宫大选选秀无法进行,但太子年龄已大拖不得,便提前在三十四年指婚了嫡福晋,同时也给适龄的胤祉指了婚。
选秀今年不用再举办,但是皇帝要出征打仗。
苏漾晚上睡不着。
二十九年时,他第一次御驾亲征,苏漾也好些日子没睡好,一阵阵失眠,只能盯着他送来的信,反复研读。
明明知道他肯定不会出事,苏漾却无法忍住自己的忧心。
这可能是人之常情,还好的是只是前一段时间,后面躺平看开了,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还抽空回了信,说宫中安稳,信也不要经常往宫里送,免得被人钻空子。
不过她这样说,皇帝还是一封一封往宫里回。
捷报连连,传至前朝时,朝臣们极为兴奋,为这个大清这个雄韬武略,才智过人的皇帝表示崇拜。
第二次御驾亲征,也是打同一个人。
苏漾半夜睡不着起身,推开了窗户,吹着冷风醒神,好一会儿才再次回到床上。
康熙离开宫那一日,苏漾在城楼上目送她离开。
身量开始抽条,脸蛋也不再那么胖乎乎的娇仪,五官显露出一种格外惊人的漂亮。
她拉着额娘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额娘,您别怕。”
苏漾紧握的手心有些出汗。
视野里骑着马的帝王逐渐远去成一个小黑点,而浩浩汤汤的清军,乌压压的一片盖住了他的影踪,怎么看怎么给人安全感。
她收回目光,对娇仪摇了下头。
如果她仅仅只是贵妃,只是康熙的后妃就好了,心中应该是对着强悍威猛的帝王,升以无限的崇拜和孺慕,并期待着,他肯定能打败漠北的悍匪头子,凯旋归来。
可她还有另一层身份。
某些时候在她面前,康熙再怎么长大成人,再怎么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她,也只是当初她想对他好的那个小可怜。
哭着求她不要走的小哭包。
她袖中的手,轻擦了下手心里的汗意,伸出来双手捏了捏娇仪的小脸蛋:
“额娘和你阿玛,”她轻叹一声,“要是关系简单点就好了。”
娇仪已经快长到她肩膀了。
就差一个头。
娇仪仰起头看着母妃,看着这个从小教养她,对她极好极好的额娘。
年轻又漂亮的额娘。
也不知怎么,她盯了一会儿,伸出手去给苏漾拔鬓角,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一根银丝儿。
“额娘,你好像变老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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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娇仪踮起脚, 指腹带着滚烫,极轻极小心的抚过去。
等真碰到头发时,一朵浅白的飘絮迎风一吹, 瞬间飘远了。
原来是她眼花,看错了。
苏漾疑惑地“嗯”了一声, 眼眸掠过她放在脸侧的手:“怎么了,不是有白头发吗?”
娇仪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额娘, 是女儿看错了。”
苏漾莞尔一笑:“小马虎虫, 这都能看错。”
她惬意的拉着她往城楼下走,想着下午要吃的东西, 至于去御驾亲征的某人, 等他过几个月回来再说。
之后有骑射课,娇仪要和她四哥胤禛一起去练习。
长春宫里,现在就剩下苏漾, 以及凝夏多鱼两人。
苏漾近来浅眠容易醒, 稍微有点动静就能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种情况上一次康熙御驾亲征的时候也发生过,回来后才逐渐恢复了常态。
格格和阿哥出门时都没敢来打扰。
凝夏和多鱼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 才听见里面传来了一点小动静,随后又消失了。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
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她披着衣裳起身, 坐到梳妆台的走动声。
凝夏端着清水,多鱼推开门。
她们俩看见苏漾坐在梳妆镜前,认真打量自己。
凝夏走过去道:“主子, 洗洗脸。”
她拿着湿帕子过去,苏漾擦了擦脸,又洗了洗手。
皇帝不在宫中, 她人懒散,头面整日带着也重,想要披头散发又觉得不庄重,大概只有在醒来的短时间里,头上可以清清爽爽。
“多鱼多鱼!”
苏漾睁大了眼,凑在镜子前面,“你来瞧一瞧我,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那镜子光亮,照得人眉眼纤毫毕现。
连额头上刚浅浅生出的绒毛,在镜面上也得以显现而出。
而她靠近梳妆台,腰身抵着紫檀桌,上面几个匣子打开着,里面净是些珠串、发簪、首饰。
她今年刚好三十五,年纪也不算轻。
说不准再过两年,还能抱个小孙儿。
时值当年入宫,如今也差不多二十来年。
那些日子,依稀仿佛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
多鱼走近,用木梳轻轻给她撇开头发,在其中认真查看端详,是否出现了白头发。
她俩也不小了。
当初多鱼和她一道入宫,那是都在为了承乾宫的那位佟贵妃办事,谁也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好日子。
而凝夏呢,凝夏是内务府拨过来的。
三个人其实年岁是差不多的。
多鱼两三下扒拉完,小心的没让她头发丝儿掉落一根。
她笑道:“主子,您这头发保养得可真好,哪有白头发丝儿了。”
不过前两年,她偶然间发现了凝夏发髻旁边,多出了一撮白,这真真的白发丝儿一点不假,后来掩耳盗铃的,凝夏让她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