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手中的这些,确实不是京城现在流行的款式!而是一两年前的,因为巩华城现在正好更新换代,开始流行京城的东西,甭说这玩具了,其他夫人小姐们的衣裳,也是一两年前,京城流行的。只是因为巩华城离京城遥远,当时的东西,要一两年后才能彻底铺开……”
“还请爷饶小人一命,小人这是赔本买卖,真的经不住爷您这样折腾啊!”
小商贩解释完后欲哭无泪。
“包括爷,您手里拿着的这个拨浪鼓,也是一年多以前,京城流行过的,您说好几年您就有了,那不是在跟小人开玩笑吗!”
康熙神色阴晴不定。
他乾清宫里,锁在暗格下的拨浪鼓,确实是这种款式颜色模样。
但这不是一两年前的。
而是十多年前的东西。
那时候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一两年前才出现呢?
十年前给的,应该是匹配当时环境下,拥有的,不可能凭空跨越到十年以后,才出现。
而且……他当时也不仅仅是收到了拨浪鼓。
还有其他的,他已经不太记得清,但确实是有一定印象的。
姐姐送给他的,不仅仅是玩具。
还有其他编织的竹蜻蜓,小蚂蚱。
由于时间过久,那些木质东西留不长就坏掉了,后来搬走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且只剩了最后一个,敲不响的拨浪鼓。
站在小商贩,卖拨浪鼓老翁前头的青年,阴沉着脸:“拨浪鼓爷买了。”
有一个东西,就足以证明了。
他从巩华城回来后,其实也去过后宫。
去看过皇子皇女,也去过钟粹宫,他的皇三女,荣宪格格。
荣嫔欣喜于他的到来,让荣宪格格陪着皇上玩耍。
皇帝抱着四岁的女儿,在钟粹宫游走林荫间。
他似有若无的提起苏贵人:“荣宪,苏贵人对你可好?”
荣宪一张嫩嘟嘟的脸,亲昵一笑:“阿玛,苏苏姐姐对女儿超好!”
皇帝把她放下来,拉着手,像寻常父女一般,散着步。
“比如说?”
他随意一问:“怎么对荣宪好了?”
“姐姐经常来看我!”
“还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
她眨了眨清澈纯净的眼,拉着阿玛的大手,摇了摇:“阿玛,荣宪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皇帝低头挑眉一笑:“荣宪也有小秘密了。”
荣宪骄傲挺胸:“当然!额娘都不知道,阿玛,你千万不要告诉额娘,说荣宪故意瞒着她!”
康熙蹲下身:“那荣宪想告诉阿玛,什么秘密呢?”
荣宪放开他的手,去林荫后面窸窸窣窣一阵,拽了几根叶子草过来,当着康熙的面,编织出一个粗糙但颇具雏形的竹蜻蜓。
刹那间,注视着她的皇帝,瞳孔微微紧缩。
荣宪毫无所觉,一脸灿烂的仰起头,充满信赖的目光,道:“阿玛,荣宪会编竹蜻蜓啦!额娘不让荣宪玩这些,说荣宪应该好好读书,好好听太傅的话。”
她说完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信赖的阿玛:“阿玛,您不会说女儿吧!”
她看见她的阿玛朝她淡淡一笑,宽厚的大掌摸了下她脑袋,温声道:“朕的女儿,可以读书,也可以像草原雄鹰一样自在,不会说荣宪的。荣宪能不能告诉阿玛,谁教你这些的?”
荣宪大口呼吸,用力拍着胸口:“荣宪就知道阿玛最疼女儿了!”
她笑嘻嘻地:“贵人教的。”
康熙很难形容,自己刹那间澎湃,难以自抑的情感。
他差点在自己女儿面前失态。
“贵人,还教你什么了?”
荣宪灿烂一笑:“她还教荣宪玩花手,还教荣宪下五子棋!苏苏姐姐会的可多了!”
“还有呢?”
荣宪蹙着眉梢,大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她开始努力回忆:“还有……荣宪不记得了,这对阿玛很重要吗?”
她没等自己阿玛再回答说什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委屈巴巴说:“去年荣宪听额娘说,苏苏姐姐七夕回宫时,好像买了很多小孩玩的玩具,荣宪以为苏苏姐姐是送给我的,结果等呀等呀,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荣宪生气了!”
她气鼓鼓的:“荣宪生气后果很严重,我两个月都没理过她!”
康熙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
然而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他笑着说:“贵人可能弄丢了,或者搬家搬走了也说不准。”
“荣宪还记得,你额娘说了她买过什么吗?”
小姑娘敲了敲自己的头,背过身去,又转了转,猛地跳回来,睁大眼睛,生气道:
“荣宪超喜欢的拨浪鼓!”
第70章
后腰处红痣, 被架子戳烧伤留下的,可以说是巧合。
特立独行、云淡风轻也能说是错觉。
送拨浪鼓、编织蚂蚱,时间错位。
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很难再用巧合去解释。
康熙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乾清宫, 他坐在书房, 良久未动。
久到梁九功靠近,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道:“皇上, 可要安排布膳?”
皇帝摇头:“过一会儿。”
“你待会去长春宫一趟。”
他音色莫名低哑, 听的梁九功揪起一颗心,生怕看自己不顺眼,踹出去。
“说朕晚上过去。”
梁九功深深埋下头:“嗻。”
月入夜色, 漆黑天幕下挂着绸缎般的银光。
康熙踏月而来。
他依次拿出糖人、拨浪鼓、还有一个编织好的竹蜻蜓。
“这拨浪鼓是朕在巩华城见到的, 想着将来我俩的孩子, 或许喜欢,朕就掏钱买了。”
“要是男孩的话, 朕让他骑马打猎、射箭持刀,还要让他好好读书,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是女孩的话, 朕也让她骑马打猎,舌尖持刀, 还教她和额娘一样善良温柔。”
康熙拿出竹蜻蜓, 在手里把玩着。
这竹蜻蜓他后来学的,已经趋于成熟,不会再有当初磕磕绊绊的粗糙感,反而十分精致,一看就是编织老手了。
“不过后来回宫, 朕发现,这拨浪鼓的颜色款式,和京城两年前的差不多,感觉似乎是已经不流行的,得重新给他买。”
康熙抬首,定定看向她:“苏漾,听荣宪说,你以前也买了一套,她还跟朕生气,说以为是你买来送给她的,结果迟迟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你提起。”
“现在还在吗?说不准,和这个花纹款式,正好一样。”
苏漾一怔:“怪不得荣宪格格有两个月没理妾身,原来是因为这事,嗨呀。”
“你说两年前的这个拨浪鼓,妾身想想啊……”
苏漾哪里还记得这些小事。
她当时买的拨浪鼓,全凭着好看和现下最流行的款式,送人了又不会特意去记什么花样花纹。
要真是一样,在巩华城开始流行的这种拨浪鼓款式,而皇帝恰好买到了,说不准还真是一种缘分。
“好像是……”苏漾摇摇头,“妾身也记不大清了,好像是送人了,又好像没有,可能是以前住承乾宫搬到潇湘楼,搬着搬着,被其他人给收拾扔了也说不准。”
“后来搬来长春宫妾身可是没看见的。”
她双手一摊,失笑道:“皇上可别让妾身,大晚上的去找什么拨浪鼓啊这些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妾身可没兴趣玩!”
她自然是不能说出已经送人的事实。
如果一说,肯定会被追问:你送谁了?
她长处内宫,膝下又没孩子,以前还有个关系不错的长生,结果长生没了,更没有皇子主动来她这玩。
所以说,没送荣宪,同理也没送其他皇子。
她只能粗粗的敷衍过去。
也不知道今晚,皇帝怎么突然提起生孩子的事……万一真的起了这个念头,她还得好好想想,怎么暂时把他这个想法给糊弄过去。
“妾身年纪小,以前听太医说过,女孩子年纪太小孕育孩子的话……容易一尸两命。”
她顿了顿,脸上流露出害怕紧张,“不想这么快生孩子,万一……”
“没有万一。”康熙打断她,“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
苏漾立马闭嘴。
康熙沉声道:“孩子以后再说。”
他见苏漾自以为十分不惹人注意的,悄悄松了口气,道:“这次去巩华城,突然看到了一对比较奇怪的夫妻。”
“什么奇怪夫妻?”
“女大男小。”
“那家男主子比女主子要小十多岁,女主子已经快三十了。”
“年龄差距太大,向来习俗惯例,都是男大女小,可她们恰恰相反着来。”
苏漾随意道:“这有什么,姐弟恋么,正常。”
“如果不是姐弟恋呢。”康熙虽第一次听这个词,但并不妨碍字面意思能理解,他道,“说是那家女主子,曾经抚养过,帮助过男主子,以前还住一个家,睡一个床。”
“仿佛已经有了,淡淡的一层母子关系。实则只是姐弟关系。”
“女子要比男子大十多岁,中间曾与其他男子有过婚配,后来和离了,才有的这家男主子和女主子。”
“啊这……”
苏漾吃惊道,“母子关系,那不是□□吗!”
还能这么玩?
“街坊邻居说,女子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儿子,还当了正妻,是个妒妇,不准男主子纳妾。”
苏漾感觉这皇帝怎么越说越离谱:“不是,这,这怎么谈的下去啊!”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啦。”
苏漾表情五花八门,各种复杂,最后艰难的归于平静:“外人不好多做评价,谁也不知道她们俩曾经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导致情深似海,外力难以拆散的话,说明确实是真感情。所以妾身不予置评。”
“管好自己就够了。”
康熙淡淡道:“如果是你呢?”
“如果你遇到了这种事,这种比你小十几岁的男人,曾经被你帮助过,抚养过的男人,来追求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并成亲结婚生子么?”
苏漾瞳孔地震,连连摆手:“不,不可能!”
首先,就不可能有这么小的男孩来追她!
她不说现代年龄了,这具身体也不过十七岁多而已,要是还比她小十多岁的男孩来追求……得是叼着奶瓶的娃娃吧?!
然后她穿着一身红嫁衣,然后夫君还在襁褓中,叼着奶嘴吧唧吧唧的喝。
卧槽,简直了。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这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妾身能当场扛起一辆马车连夜跑,你信吗?”
忽略她奇奇怪怪的话,但也能从这些话里,听出苏漾对这种感情的抵触与抗拒。
康熙心中猛地一沉。
他今晚本来是想,和苏漾敞开天窗说亮话的。
以幼时的身份质问她,为什么一离开,就真的离开了,还离开得那么久,十几年来,从未再次出现。
而这再次出现,却成了他的妃子。
质问她,难道这么多年里,你从来没有想念过那个,当初总是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孩吗?
质问她,为什么,你送的东西,一两年前的东西,却出现在了他十几年前。
为什么你后腰的痣,要撒谎成烧伤的?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记住你,却偏偏这么久,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不记得你的样子,只能靠其他,靠感觉,靠证据去一步步验证?
可如今真的话到嘴边了,他不敢问了。
康熙本是说一不二、手腕强势狠辣的皇帝,此时竟也因为感情,受到了步步阻挫。
他怕自己这一出口,从此这份本来就来之不易的感情与相见,戛然而止。
像十几年前那样,她打个招呼,甚至不打招呼,正如她所说,扛起马车连夜跑。
康熙迟疑了。
苏漾把他这份迟疑看在眼底,蹙着眉梢,凑过来,扭扭捏捏道:“你……你不是有那么多孩子么,怎么就一定要和妾身生呢……”
“再过几年,行不行?”
她拉了拉皇帝的衣袖,小小的甩了甩,像真正夫妻间那样,带了撒娇似的意味情趣,呢喃道,自然真诚且狡黠:“再过几年吧,等妾身长大了,不那么害怕了。皇上,你说好不好?”
康熙放在膝盖上的手,缓慢握成拳头。
上面青筋毕露,显得有些狰狞而令人恐惧。
编织好的竹蜻蜓,在他手心被捏编,被捏散。
皇帝吸了口气,抬起眼注视着她,仿佛真的被说动打动了,他无奈一笑,叹了口气:“好。”
“不过朕是皇帝,”康熙云淡风轻,淡淡道,“这个好,只能说明朕此时是这样想的,说不准明日就会改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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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能得皇帝的一句承诺, 哪怕只有短期有效,苏漾觉得也是一种好的发展。
至少暂时不用她操心,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