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二宫杏对峙的时候,他无法分出任何一点多余的精力来关注这几个小小的无人机。
正在对峙的二宫杏和鬼王显而易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鬼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之前恶鬼的狰狞模样变成了一个人类青年的模样,甚至还对二宫杏张开双臂微笑,似乎与她是旧识的样子。
但他分明是新生……莫非上次的百鬼夜行全军覆灭之后,鬼王重新诞生依旧继承了之前的记忆?
这个想法让人毛骨悚然,但是无人机不能靠近因此无法录到他们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对话,只能进行这样的猜测。
不过二宫杏与鬼王似乎关系并不和睦,他们两者之间甚至没有过多的交谈,随后赶到的少年便一刀刺向之前在鬼王身边的人类青年,而那个人类青年也顺势变成了一滩肉团的模样躲过攻击,至少证实了他并非人类。
先前被鬼王踩在脚下的庞然巨兽轻而易举地就因为他们几人的战斗四分五裂,变成一捧瓢泼的血雨,身体的皮肉骨骼四分五裂迸射开来,顿时在百鬼之中引起了骚动。按捺不住的妖怪扑上去贪婪地撕咬着坠落的肉块,一时间整个场面血腥到几乎让人作呕。
“一定要这样吗,杏?”
假货用夏油的脸做出了为难的表情,落在身边一只鸟类妖怪的脊背上悬停在空中看着我,依旧好声好气地说:“我们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必要到这种程度的,我们这样,只不过是让那些猴子们看去了热闹而已。”
我也抓住了一只鸟型妖怪在它背上落足,听到他这么说就感觉自己太阳穴上青筋都在突突突地跳,把他的脸撕烂的心都有了。
“不要装的你是夏油一样。”即便他的习惯、他的脸和他对我的熟稔都让我感觉自己面对的是夏油,但是我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
——他绝对、不是夏油。
“假货就是假货,我不至于、连在我面前的‘夏油杰’是真是假都分不出来。”
赝品沉吟片刻,却又笑着问我。
“你到底是真的认为我是假货,还是不肯承认在我死之前,你不愿意我死去的诅咒促使了我的诞生,杏?”他笑的温和,但又盈满了恶毒的黑色汁水:“你不敢承认你的诅咒,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诅咒?你在我身边看着我死去,杏,我会以这样——”
他张开双臂,宽广的衣袖像鹤舒展开来的翅膀。
“我会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你面前,都是因为你啊,杏。”
——但是裹在那层皮囊之下的、
在那层皮囊之下的……
“杏前辈!”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倒,整个人失去重心仰面栽到一个陌生的怀抱中,看着乙骨忧太的下颚和侧脸,一个激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抱歉,杏前辈。”乙骨转手又把我推到了里香的手中,里香合上手掌,一瞬间就把我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她的手掌构成的囚笼之中。
“——忧太?!忧太!”我这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扒住里香的手掌拼命拍打,感受到的是她冰冷柔软但是坚不可摧的皮肤。
我咬紧牙关,用力的几乎能感觉到龈齿之间渗出的血丝,在舌苔上飞快连绵成一片腥甜。
那个家伙——
居然对我用这种话术……!!!
夏油那个心高气傲的和五条一样的家伙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啊!!!
乙骨忧太收起脸上的转瞬即逝的那一点担忧,抬眼朝假的夏油杰望去,转了转手中的刀,将刀刃对准了他,眼尾无辜耷拉下来的圆而温和的眸子看着他时,如同神灵冷漠地俯瞰众生。
狂乱逸散的咒力如同狂风暴雨卷起惊涛骇浪,一时间给予假夏油杰和真人相当大的压迫感,甚至连靠近他们的无人机都被吹的摇摇晃晃几近坠落。
观察区正常运转的仪表盘突然之间指针齐齐指向红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原本还有规律可循的折线一瞬间完全是去了作用,所有能量数值在这一刻暴涨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如果不是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数据。
在刚才的缠斗中被乙骨忧太砍掉了双手的真人缩小身体维持住自己须尾俱全的模样,拍打着新生的肉翅悬停在假夏油杰身边苦恼地说:“杏姐姐被关起来了啊……我打不过乙骨忧太,会被他杀掉的,我们先走吧,夏油。”
真人没有自尊心或者好胜心那种东西,支撑他黑暗而又蒙昧灵魂的是人类强烈到无数次杀死自身制造灾难的好奇心,如今面对这样的劣势——即便他们有两个人他也认为这是劣势——他毫不犹豫地就和假夏油杰提出了撤离的申请。
“你们没人能走。”
乙骨忧太举起手中的长刀,垂眼时对上了雪白的刀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眉眼。
冷漠又阴郁……不是招人喜欢的眼神和表情。
但是无所谓。
“全都祓除了就可以吧。”乙骨忧太漠然:“反正也和之前的咒灵没有什么区别。”
赝品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可惜,要是你稍微晚点,杏就真的愿意信我了,乙骨君。”他说:“你还真是不会看脸色。”
第115章 新概念百特曼(三十)
“里香?里香?!拜托了让我出去……忧太!你让里香放我出去!”
我一边不甘心地用力拍打着里香的掌心一边大喊。但不管是里香还是忧太的声音都没有传到我这里来——倒不如说外界任何一点声音都没有传递到我的耳朵里面来。
里香合拢的掌心似乎成为了一个隔绝了我与外界的笼子,除了一片漆黑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也感觉不到。虽然诅咒浓厚的气息围绕在我的周围,但倒也没有什么危险感,只是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里香?里香?你在吗?”
虽然不知道这个里香到底是如何生成的,但是既然和忧太有关系的话……
我一边脑子飞快转动一边试探:“忧太?你放我出去……我不会受伤、我不会有事的。”
过了片刻,又轻又柔的,属于女孩子的声音才在这个密闭空间之中响起。
“但是你刚才不是很难过吗?”她说:“不用难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冰凉的小手摸到了我的脸上,又与我轻轻抵住额头。
那是个小女孩的手,也是个小女孩的身形。
是祈本里香。
“不用难过,”她重复着这句话,冰凉娇小的身体钻进了我的怀中,又抬起双手抱住我的脖子,将毫无生气的面颊贴到我的颈边小猫一样蹭了蹭,“我会帮忧太保护好你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能保护好自己的,里香。所以让我出去吧。我不能让忧太一个人在外面战斗,那个咒灵……那两个咒灵都不简单。如果保护我,你也会担心忧太的吧,里香?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去给忧太帮忙了。”
缩在我怀中的里香果然动摇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里香”忧太融合了里香的性格和他自己的一部分性格创造出来的式神,和已经成佛了的里香有些区别,但是以怪物女王“祈本里香”为蓝本创造出来的“里香”核心依旧只有一个。
——保护乙骨忧太。
“让我出去吧,里香,”我动摇着里香的思想,“即便在外面你也可以保护我的不是吗?忧太也需要你的保护。”
所以我才用这种方法。
虽然手段有些……但对里香来说,确实好用。
她张开了双手。
“里香?”
乙骨忧太猛地转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里香也是另一个他,因此他反应相当迅速。我眼皮一跳从里香的掌心中跃起拽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拉,一拳直捣趁机偷袭的真人还有些遗憾的面孔。
“真耍赖,”真人抬手挡在脸前抱怨了一句,“你打的好痛哦。你明明不是已经没有咒术了吗,杏姐姐?这样也能打的这么痛吗?”
我被他叫的浑身鸡皮疙瘩乱窜眼皮都开始乱跳了,一把把手中的乙骨推给里香挡在他面前瞪了真人一眼,嫌恶地说:“你少乱叫,当咒灵的姐姐你是嫌我还不够倒霉吗。”
大概是新生的特级咒灵,但是为什么会诞生这么高智力和人性化的咒灵也是一件未知的事情……不过这是咒术界该操心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乙骨忧太从我出来之后就一声不吭,我估计他大概是不敢吭声,毕竟之前他一直表现的都是很乖的模样,做出这种事情后又见到受害者本人也就是我,有点回避心态也是有些正常的。
只是现在也没有时间安抚他,所以还是先让他自己继续自闭着好了。
“莫德雷德。”
我相当冷静也非常火大的喊了一声。
“改主意了?”剑尖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的莫德雷德鬼魅一般聚合身形出现在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将剑扛到肩膀上又问:“冷静点了?”
“不能再冷静了。”我瞥了对面的赝品一眼,漠然说:“把他们聚拢在一起然后一次性全都清理干净……做得到吧?”
“这个时候不担心赔偿了?”
我指了指天边的无人机:“这种问题让他们自己去思考,我们可都是帮他们解决了最麻烦的百鬼夜行,难道剩下的事情还要我们负责吗?”
“不过你现在说已经有点晚了,”莫德雷德一句话顿时让我装逼破防了,“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同意的,现在他们已经派了除妖师和阴阳师进来,除非你想把他们也都清理了,不然我可用不了宝具。”
……妈的。
我无语地看向他:“这种事情你就不能早点说吗?”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问你了吗,”莫德雷德的语气听起来也相当无语,“拖到这种时候的不是你自己吗。”
“那你为什么还超自信地问我是不是改主意了啊!不行的话就不要说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啊!”
不过别的阴阳师和除妖师的话……
我看着莫德雷德又双手合十,眨了眨眼睛明示他。
“变脸真快啊,”他说着又伸手按住我的脑袋用力揉了揉,“这不过种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真有意思,”赝品看了我们一会儿,突然笑着说,“这是你的同伴吗?看起来也不是人类的样子啊,杏。倒不如说——和咒灵挺接近的,是你的式神吗?还是说是被你诅咒的死灵?”
莫德雷德侧过身看了他一眼:“都不是,两个都猜错了还真遗憾。”
说完他又问我:“你什么时候能解决他?我和这种家伙相性不好,你要是不行的话就让我来。”
“女人不可以说不行,”我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说,“我今天非得把这家伙脑袋拧下来。其他还能自由行动的人就交给你了。”
我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乙骨忧太一眼,还是问:“和刚才一样没问题吧,忧太?”
“当然有问题啦,”真人在一旁笑眯眯地搭腔,“我们可是已经要撤退了哦,杏姐姐。”
“我都说了。”我握紧拳头,咒力在拳头上凝聚,一拳直接朝真人脸上砸去,在他做出防御的动作时又突然转变方向直接朝假货揍去。
“——不要说的我们好像多熟悉一样!”
“好可怕呀,杏。”假货终于收敛了一点脸上的笑容,整张脸都像是突然花屏的电视机一样模糊了一瞬,转眼之间我又觉得他没有这么像夏油了。
不是心理作用的不像,而是货真价实的不像、或者说不像是我记忆之中的夏油。
我记忆之中的夏油还停留在我死去那一年的模样,我对他那个时候的样子记得滚瓜烂熟,因此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太一样了。
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更接近于我在那个幻象之中看见的成年之后的他,不管是眉眼还是轮廓都更加利落干脆,即便维持着假笑,也没有年少时候那种像花开了一样云淡风轻的柔软。
“是根据我的记忆吗?倒是有趣……是你的能力?真是下流的能力。”我抓住他的手欺身上前仔细打量面前这张脸,果不其然发现这张脸正在我面前慢慢变化,越来越接近夏油成年之后的模样:“你到底是怎么感觉到我的记忆的?真人叫你夏油……你难道不是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里面的吗?”
我们可是亲眼目睹这个家伙的诞生,没有道理我们三个人都会看错。
他叹了口气,用另外一直空着的手从背后压到我的腰上,我不得已松开身前抓住他的手去擒他绕过来的另一种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让咒物冰冷的刀尖停在腰侧没有再进一寸,终归感觉一只手还是不大方便。
“相比起这个,你还活着是一件比我活着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吧。”赝品抬起眼看我,那双眼睛沉的望不见底的,对上他的视线,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暗沉。
“而且你也没有以前这么迟钝了,杏,”他看着我,我一瞬间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手腕,而是一条正在吐着信子冰冷滑腻的蛇,“成长了吗?这也是好事……不过仅仅只是从表面上看起来,你倒像是一点都没有长大过一样,怎么做到的?”
“说明我天生丽质难自弃。而且作为咒术师,要是是个迟钝的人这不就完蛋了吗?”
我冷笑一声,原本想直接折断他的手腕,但却被他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卡住脖子,只能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劈手夺了他的刀直接朝他脖子抹去,逼他不得不松手方便我抽身离开。
我掂了掂手中的刀,有些不太满意这个手感和重量。
不过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个世界也没有咒具这种东西的存在,从他身上拿来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