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次能让劳伦·威廉姆斯为她编舞……
助理教练的嘴不受控制地越咧越大。
准备迎接惊喜吧,世界滑坛!
***
世界滑坛什么时候迎接惊喜还说不准,教练组却提前迎来了大惊喜。
劳伦·威廉姆斯提前喊停了训练,在宁馥的大一字结束,从她面前滑过,露出一个笑涡的时候。
她问宁馥,“有芭蕾基础吗?”
宁馥点点头。
花样滑冰节目从创编到表演,与舞蹈密不可分,如跳跃、步法、连接动作和冰上动作的完成依赖于舞蹈动作的连接和搭配*。
芭蕾艺术的审美标准是“开、绷、直、立、轻、准、稳、美”*,这与花滑的要求是非常相似的。
而对于花滑来说,前面的四个字——开、绷、直、立,相当于最基础的原则性要求,上冰就要做到这四点,所有的动作不论是技术跳跃、滑行步法,还是配套的舞蹈衔接,才能达到观赏的标准。
而后面的四个字——轻、准、稳、美,则是一层比一层更高的要求。
一个花滑选手在她的动作中,如果能做到轻盈、准确、稳定、优美,那么她的指尖就已经触到了荣誉的边缘。
花滑是体育项目,是以竞技性为主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动作中展现出美,格外难得,尤为重要。
“我喜欢她。”她对沈一城说。
劳伦又转脸对宁馥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像某种强调一样。
她道:“你是美的。”
技术上的无可挑剔,只能让人在心中给她的名字后头打上一个勾,就像一个好裁缝,确认了客户的尺寸,能够开始量体裁衣。
而她的美——她的那种,蓬勃的,骄傲的,生动的力量,才会让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产生为她创作的,强烈的冲动。
宁馥笑起来,“谢谢。”
这位看起来非常严厉的女士,也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
“嗨,听说劳伦现在是你的编舞教练了。开腿顺利吗。”
“嗯,顺利,就是有点痛苦。”
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更衣室外。
这是波琳娜和宁馥的第一句对话。两个人说完,莫名地相视一笑。
她们两个前后脚完赛,宁馥刚坐到休息区一会,波琳娜就也到了。
这位目前世界排名第一的姑娘个头不高,只到宁馥肩膀处,看起来特别娇小。
她一头棕发,绿眼睛,巴掌大的脸,像只漂亮的小仓鼠。
宁馥对她印象很好。
这小姑娘看起来如此瘦弱,却已经可以在节目中稳稳地完成4lz。
花滑出成绩,那是要从小吃苦的。劳伦曾经就是波琳娜的编舞教练,想必给小姑娘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现在世界花滑女单几乎都被这么一群小萝莉统治着,其中一多半都和波琳娜来自同一国家。
波琳娜自己面临着巨大的竞争压力,小小年纪,在冰场上已经练出了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
邀请赛她也并不放松,刚刚的自由滑以lalaland为主题音乐,其中完成了后外点冰四周跳和后内结环四周跳。
光这两个稳稳落冰非常流畅的四周跳,这长相可爱的小姑娘就霸气侧漏地锁定了胜利。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又要将一枚金灿灿的奖牌收入囊中了。
而宁馥则用了更冒险的音乐主题。她的自由滑节目是《十面埋伏》。
没错,就是用琵琶弹的那个。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冰刀掠过,冰屑四溅。
波琳娜和她坐在一起,悄悄说,“你没有在场上看起来那么凶。”
宁馥笑起来,回她一句——
“你也是。”
两个人侧着脸悄悄聊天,一直聊到领奖台上。
又过了两天,有人拍到了这两姑娘在河森图堡大街上吃冰激凌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瑜.花样滑冰单人滑项目创编内容体系构建及影响因素研究[D].上海体育学院,2019.
第216章 赤子之心(38)
这次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宁馥的银牌给她换来了一个很凶残的名声——
外国冰迷们叫她东方夜后。
宁馥的短节目《夜后咏叹调》又名《复仇的火焰在我胸中燃烧》,乐曲激昂中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痛恨,而在最高潮的部分,她完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后内点冰三周接三周。
黑红两色的考斯腾倏而绽放又倏而收拢,她所有的动作都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杀气。
镜头切近,她的眼神几乎透出一种令人害怕的疯狂来。
这个短节目拿分很高,甚至压过了波琳娜。
不止一个原本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的国外冰迷对着那乐曲高潮时她干脆的连跳和那种好像随时要用眼神将并不存在的敌人碎尸万段的神情呆住。
太美了,也太吓人了。
明明是一张很漂亮、甚至还带着一点可爱的稚气的脸蛋,怎么会露出那样凶恶逼人的表情呢?!感觉在冰上给她一根魔杖,她随时会对着整个冰场的人阿瓦达索命一样!
后面的自由滑她用的是很具有东方特色的《十面埋伏》,这其实是个特别冒险的举动。
毕竟在这个几乎被欧洲人、欧洲审美统治的赛场上,东方的乐曲风格和主题内涵很可能并不受青睐,甚至相当于给自己设置了禁锢。
更何况她用的还不是这支琵琶曲最出名、最辉煌强烈的一段,而是乐曲的最后一部分——项王败阵,乌江自刎。
短节目里她随时要用自己的疯狂让其他人陪葬的夜后,自由滑里,就成了仓皇败走,英雄末路的项羽。
嘈嘈切切的悲音搭配小跳步,惊心动魄的停顿搭配燕式旋转的最后一秒滑出,舒展的整体的步法编排充分地覆盖冰面,她的滑行速度从始至终保持了饱满,在这紧密音乐的后半段也没有出现明显的降速。
外国裁判或许欣赏不了项羽乌江自刎的情节和琵琶曲乐,但技术分却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但总有些冰迷们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别致的韵味。
那种苍凉的,悲决的眼神,在穷途末路依然气盖山河的气势——从一个称得上瘦弱的女孩身上散发出来。
这直接导致了中国冰迷把她过去的昵称和现在的表现捏合在了一起,起名“霸王玫瑰”。
在每一段不同的乐曲中,她都显示出了充沛的表现力。
这种表现力,这种在冰上,对自己技术能力和情绪、肢体、整套动作的掌控力,也都配得上一个“凶”字。
一时间凶得风头无两。
不过冰场上再厉害的霸主,到了场外,也都是对冰激凌没有抵抗力的小姑娘。
赛后波琳娜只在这座城市逗留一天,半天接受采访,半天休息。
从采访的现场脱身,她就把帽衫的帽子一戴,勾上了宁馥的胳膊。
两个人在街上吃了甜筒,喂了鸽子,甚至还跑到商场的冰场里和小朋友们一起滑。
波琳娜小朋友玩心大起,在熙熙攘攘的冰面上干拔了一个三周跳,所有的小朋友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边有点小得意,一边居然脸红了。
宁馥和她滑了双人舞步。
波琳娜在河森图堡可不像宁馥这样默默无闻,她们没玩一会儿呢,周遭就已经聚了一小堆人。
波琳娜被小朋友们围住了要签名。
她虽然还没成年,但成名的时间可不短了,对于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习惯,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签得飞快。
小朋友们递过来的物品各种各样,说“谢谢波琳娜”的声音也各有各的可爱。
不过其中明显混杂了一个超过“小朋友”范畴的声音。
波琳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她刚刚结识就“私奔”出来吃冰激凌的新朋友正甜甜地冲她笑呢。
手里拿着波琳娜机械式产出的签名一枚。
冰场上霸气侧漏的萝莉露出一个酷似小仓鼠的震惊表情,“哇。”她道:“谢谢。”
被自己心上的人喜欢总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宁馥倒是难得傲娇了一把,“这是带给一个我们的青年队员的。”
她这是公派出来集训+比赛,顺便帮其他小朋友追星。
波琳娜眨眨眼,“那好吧,”她道:“如果送给其他人的话,我可以再多写一点。”
棕发小萝莉一脸严肃地把本子从宁馥的手中拿回来,然后在扉页上刷刷刷地加上一句话——
“你要好好训练,好好加油!”
宁馥:“……为什么如果是给我的,就不加这句话?”
棕发萝莉露齿一笑,颇有些小狡猾,“你再加油,就要超过我了。”
两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
带着世界花滑女单邀请赛的银牌回国,对于冰迷们可以说是个意外之喜。
谁能想到国家队出去集训,宁馥“顺便”参加的世界级比赛,竟然真的拿到了第二名!
虽然邀请赛并不像世锦赛、大奖赛等世界级比赛那么有分量,可只看冠军是当前世界排名第一的波琳娜,也足够让大家感到兴奋了。
更何况,这比赛的前缀可也是“世界”啊!
多少年,多少年我们的花滑女单没有在世界上拿到这样的名次了!
一时间,宁馥的名字,在各大冰迷论坛和社交媒体的专题板块内出现频率居高不下,风头盖过康嘉雯和王露。
更有紧跟队伍行程和教练团队变更的冰迷指出,这一次回国的教练团队中多了一个人!
——在河森图堡加入团队,跟着队伍回来的世界级编舞师,劳伦·威廉姆斯!
国家队这是下了血本啊!
劳伦的面孔在机场一出现,立刻就在冰迷中引起了骚动。专门跟队回来做编舞教练,明摆着谁是她着重指导的弟子,谁就是未来国家队着力培养的“一姐”啊!
有人说肯定是康嘉雯没跑,也有人说未必就不能是宁馥后来居上。
现任的“一姐”王露,一时间竟然就这么被大家忘在脑后。
这些天,就连队里都在悄悄地讨论“康宁之争”。
曾经“新王”与“旧王”争锋的热度,似乎不知不觉就被“双星闪耀”的光芒给盖过去了。
王露专心训练,对这些都充耳不闻。
直到她旧伤复发,三周跳落冰摔倒,扶着脚踝站不起身来。
当时队医就给做了处置,说还要再观察,但第二天,就让她入院了。很可能还要手术。
宁馥提着一把香蕉去看她。
康嘉雯也去了,和她的时间刚好错开。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现在她们之间颇有些暗流汹涌的味道,哪怕原本俩人没意识到这“一姐”的竞争近在咫尺,最近也被队里的气氛弄得有些剑拔弩张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是康嘉雯单方面的。
王露的伤病,更明确地暴露出一个信息来。
——“旧王”即将老去,而“新王”,将在双星之中诞生。
王露就成了一个标志。
***
宁馥把香蕉放在王露病床的床头上。旁边还有之前康嘉雯带来的苹果。
王露叹口气,看她,“你不会也放下东西就跑吧?”
显然康嘉雯又陷入了那种“说两句真心话仿佛要了命”的别扭情绪中,让她表达个感情比登天还难。
宁馥笑了,在王露床边坐下,给她削苹果。
“决定做手术吗?”
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王露已经二十八岁了,她的职业生命几乎是惊人的长,但多年累积下来,大伤没有,小伤却也真没断过。身体机能不可避免的下滑,长期刻苦的训练,她的韧带已经不堪重负。
现在手术,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错过半年后的亚运会。如果恢复情况好的话,她还可以滑冰。只是灵敏性和承受能力要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影响。
但如果不手术,伤势拖延加重,将来是不太可能再上冰了。
说不定连正常跑跳都要受制。
这些队医都已经和教练做了沟通,也告知了王露本人。
她原本就快要退役了。
这届亚运会,本该是她的告别舞台。
大家为她就此抱憾感到难过,可为了今后的健康,选择手术显然才是最明智的。
王露拿着苹果啃了一口,“我不知道。”
宁馥一顿,她道:“这都不像你咯。”
她笑道:“你永远是队里最有自制力、最冷静克制的。”
她和王露原本没那么熟稔,但在河森图堡集训时她和这位队内“一姐”被分到了一间宿舍,不论是训练上还是生活上,王露都对她多有照顾——
包括在发现她半夜偷偷加餐时苦口婆心地劝她爱惜身体,克制欲望。
因为一时的激情,拼着损耗身体去换取成绩,是不健康的。这是王露时时提醒她的一句话。
她看宁馥训练太猛,在冰上又总愿意挑战高难的动作,很有股疯劲,就总想着给她脑子里紧一紧安全弦,让她别把自己豁出去,最后反倒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但现在,明明手术才是正确的选择,她却说自己“不知道”。
两个人静静地沉默了一阵。
宁馥忽然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金手指就好了。”
“能一夜之间把你的伤治好,没有一点影响的那种。”
王露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大概是被宁馥的异想天开逗乐了,却也忍不住跟着幻想了一下,眼睛都跟着变得亮晶晶的。
“那就好了。”
宁馥轻轻地道:“说不定……真有这样的奇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