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手指:“第三,我说撤退,任何情况都必须立刻走。”
他看着周郁:“能做到吗?”
周郁点头:“明白!”
崔梅也点头。
曾昀光这才将手伸向车窗外,也不知做了什么,金属城墙上出现门洞,神秘莫测的城市废墟开始露出真容。
望山跑死马,说的是山看着近,实则远。
而废墟,远看着只觉得恢弘,真正走近后,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压抑和阴森。
远处的建筑被异植捆绑缠绕,建筑和建筑之间的天空被藤曼遮蔽,低则几十米,高则几百米的植物山阻挡了阳光。
身临其境,恍若泰山压蝼蚁,何谈辨明前进的方向?
近处则是一片巨大的平地,有刀砍火烧和水喷的痕迹,十几个巨大的金属圆球堆叠在城墙下。
周郁对残留在原地的一个巨大水泥框架十分眼熟,看了好久之后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前世中州城南边建筑标高超越600米的某标志性建筑塔尖上的那一块?
所以曾昀光和他那一帮兄弟姐妹,居然将标志性建筑给拆了?
周郁简直了,那标志性建筑楼高一百多层,不仅有复杂的裙楼结构,周围还有三个巨型广场,以及一个市政公园。
修复好之后完全可成中州城的名片,居然就成了眼前的平地?
她啧了一声,摇头:“浪费!”
曾昀光有点尴尬,清了下嗓子:“走吧!”
这一去,前方黑暗幽深,到处都是垂吊的藤曼,变异老鼠堂而皇之地四处奔逃。
没有路,没有指示牌,仿佛深山老林。
更仿佛周郁刚来到这个时代,流落野林子的那种寂静恐慌。
周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耗子他们怎么进出废墟?又怎么辨方向?”
曾昀光指了指城墙顶和那些藤曼山:“从上面走。”
直来直去,快速高效。
周郁一听,既羡慕又叹息,她这胳膊腿是不能享受乘风来去的感觉了。
不过也不怕,城市的地面虽然各种破碎和异植,但比山区和丘陵平坦数倍。
于是越野车的前车杠被曾昀光化成锋利无比的铲刀,再加上他操控在车周围飞行的无数铁刀,循着旧有街道残留的痕迹,硬生生将被植物侵占的街道开了出来。
周郁忍耐破烂坑洼路面的颠簸,突发奇想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这样慢吞吞,不如将能力用在车上,保持它随时崭新全动力状态不说,也可借着车轮解除破烂不堪的水泥路面,然后试试修路?
她问:“曾昀光,我能不能把经过的街面修复好,作为以后进出的路?”
曾昀光点头:“可以。”
周郁说干就干,当真靠在座椅上,两眼注视前方的道路,努力用精神力包裹这越野车,同时扎入地面之中。
这状态,有点类似隔山打牛,虽然艰难,但还真可行。
车轮下沉寂三十年,被各种污秽覆盖的柏油路,居然开始平整起来。
这一平整,车也不颠了,曾昀光操纵刀片斩挡路藤曼的动作也快起来。
崔梅侧头一看,周郁已经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而曾昀光则操纵更多的刀片,甚至化出巨大的铁钩,将斩倒的树木往两边拖拉。
所过之处,树木倒伏,地面收缩,留下一条笔直笔直的道来。
而这条道旁,茂盛阴暗的藤曼中探出一颗扁圆的小脑袋,以及一张被纵向压过的小宽脸来。
极怪异,令人一望而生恐惧。
那小宽脸上的眼睛尤其大,黑眼珠活珠子一样转来转去,随着车影看向远方。
直到看不见车影,听不见车声,也感受不到那压迫性的精神力,藤蔓里才爬出来一个身形只有七八岁大小的男娃来。
他抓住藤曼,晃向远处,直到一个被巨大的藤曼环绕生长而成的殿堂才停下来。
无数树根在殿堂中央窝成高高的一团,其上坐了个白发的老妇人,正在摆弄收音机。
她满脸周围却慈眉善目,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
收音机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发布一条紧急求助信息。……修复原中州第三人民医院,……急寻灾变前参与过医院设计和施工的人员,…如有…请找梅局长。”
可惜收音机太老旧,越到后面越听不清了。
老妇人叹息,珍重地将收音机关上,低头看着下方的小宽脸,和善道:“小猴子,看见什么了?”
小宽脸爬上树根,依偎在老妇人身边:“树姥姥,来了个你说的那种,会动的铁盒子——”
他有些结巴,表达能力有限,忍不住用手比划起来,可这一比划,就见他的手也畸形,双手只有大拇指是好的,剩下的四个指头居然长在一起。
树姥姥安慰道:“别急,慢慢说!”
有个白皮肤但没有眼睛的小女孩从另一个方向的树根走出来,她不足十岁的样子,身材细瘦纤长,脸除了没有眼睛之外十分完美。
她细声细气道:“姥姥,铁盒子里的女人很奇怪,她精神力扫过的地方,地面会变得很平很平,就像姥姥带我们去看过的地方。”
树姥姥点头:“恢复系的能力,很珍贵。”
小宽脸舔了舔嘴唇,贪婪道:“那把她抓,抓起来,是不是能换,换很多好吃的?”
白皮肤的小女孩明明看不见,但却顺畅地避开挡路的树根,直爬上窝,抓住小宽脸就是一顿揍。
她骂道:“就知道吃!你个喂不饱的小狗子,是不是把今天的都吃光了?不是让你留一半带回来吗?吃的呢?去哪儿了?”
小宽脸被打得痛,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但又不敢还手,只能委屈道:“饿呀,人家饿呀!”
白皮肤小女孩更愤怒了:“就你饿吗?姥姥也会饿,弟弟妹妹们也会饿!出去,再去找吃的,没找到就不许回来!”
小宽脸哭得抽噎起来,本来就丑的脸更丑了。
树姥姥却笑着摇头,摸出旧得不像样却干干净净的手帕,帮他擦干眼泪,温言道:“小猴子,不要怪欣竹姐姐。她告诉过你好多次的事,你为什么记不住?”
小猴子抱住姥姥的胳膊:“我,我记了,可我好饿好饿,我忍不住——”
嚎啕大哭,像欣竹道:“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去找更多好吃的回来给你们。”
姥姥拍拍小猴子的背,见欣竹站在旁边赌气,对她招招手。
欣竹不情愿,但还是走了过去。
姥姥在她本该有眼睛却一平如水的位置摸了一下,欣竹猛然后退,头发如同被刺激的猫毛一样倒立起来。
她不明白:“姥姥?”
为什么又碰她不能碰的地方?
姥姥却道:“视神经还在,只是没了眼球。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如果再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该多么——”
欣竹偏头,一点兴趣也没有。
姥姥什么都好,就是经常对着每个孩子叹息,眼睛不该没有,手不该长成这样,然后千方百计将他们改成和外面人一样的样子。
可外面有什么好?
如果外面好,姥姥为什么总是叮嘱他们,无论如何不要走出这废墟?
欣竹拽着小猴子,不耐烦道:“不要哭了,鼻涕都要出来了。走吧,姥姥累了,该休息了,咱们去看看弟弟妹妹们好不好,然后一起出去找吃的。这次说好了,必须全部留回家来,一点也不能偷吃!”
小猴子获得原谅,迫不及待地点头,怯生生地抓住欣竹的手腕:“姐姐,我听话,我一定忍住。”
两个小孩子和树姥姥再见,爬下高高的树根,打开根部的一扇小门,里面却是一个温暖明亮的空间。
十几个婴儿篮,七八个五六岁六七岁不等的小孩,有哄婴儿的,有陪奶娃玩耍的,还有乖巧懂事整理房间的。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身体都和常人不同。
有的残缺手脚,有的奇怪畸形,有的几乎看不出人形,但却又都能肯定一定是人类。
欣竹软着声音道:“大家乖乖的,不许乱跑,不然会像欣木哥哥一样被大老鼠叼走吃掉。要忍耐啊,姐姐和小猴子很快就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了——”
一片咿呜声中,两条小身影融入树藤密海之中。
而树根上盘踞的树姥姥叹息一声,活动活动身体,赫然见她腰部之下陷入深深的树根中,和树木合成一体。
她再次打开收音机,随着里面不太清晰的声音,一根细小的枝蔓从树根上分出来,缓缓地往外挪。
直奔周郁三人消失的方向。
周郁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不是从树丛里窜出来的小动物,也不是那些像动物一样能动的蛇藤,而是真正属于灵智的目光。
可看过去,除了植物还是植物,哪里有异常?
曾昀光解释道:“别怕,是正常的!”
灾变是灾难,无数生物死去,但灾难中也有新生,无数人类和动植物获得力量。
不仅人类里产生了能力者,动植物里的变异种也有了近乎于智慧的存在,兽巢里的某些异兽,虽然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够通过模仿人类的动作来进行简单的沟通。
而植物,蛇藤一类有了神经组织不说,某些本就介于动植物之间的,更是兼具了动植物的特性。
周郁的精神力十分活跃,能够的信息范围广,产生灵感是正常的事。
曾昀光将车停下,拿出地图比对了一下方位和距离,道:“前面就是了。”
这一路,车开出来仅仅四五公里,但耗费的时间可不止三个小时。
但也有好处,因为日后进出中州城和三医院的主干道基本好了,非常有用。
周郁一听,忙问:“哪里?”
曾昀光将车开出去几十米,转了个头。
这一转,周郁的心脏差点蹦了出来。
前方高楼花海悬崖,一片紫雪花海,从百多米高空随阳光流泻下来,恍若梦境一般壮美,铺满了整个街区。
是一片在冬天里依然开得繁盛耀眼的紫藤花。
医院大门被淹没,只有门诊大楼四个字从花海的边缘泄露出来,而两根粗壮得超过三十米的主花藤缠绕着楼群,蜿蜒向上。
周郁记得,三医院的停车场门口确实有两架紫藤花,但居然长成了这样?
实在太美,有点舍不得下手毁掉。
然而曾昀光却道:“小心些,变异紫藤花的花粉不仅会令人产生幻觉,还会攻击人的中枢神经系统。”
第42章 幻觉 精神屏障
花美丽又危险, 在毒之外,居然还能幻觉。
曾昀光摸出来两片药:“这是肖洁制的解毒片,一人一片, 一片管四个小时。周郁,你如果不想吃药, 也可以用精神屏障。”
崔梅爽快地吃药了, 周郁却拿着药丸把玩。
人的能力所有不同, 精神力的运用上也有极大的区别。
比如曾昀光,强攻击能力的金属系,他的精神力即便外显或者实质化, 也是利刃而非护盾。
比如崔梅,腐蚀系,体液血液具有强腐蚀性之外,精神力也可腐蚀有形和无形之物,但防守能力极差,连基本的精神屏幕也无法建立。
周郁就不同了,本身恢复系,空间构建感又强,虽然没什么攻击能力, 但却有极强的防御力。
她拿到药片,其实不必曾昀光提醒, 就想起囚禁白血时误打误撞学会使用的精神囚牢。
这能力既然能囚禁他人的精神,当然也可以保护自己的大脑, 只是每次使用后都有头痛欲裂的后遗症。
但可趁有曾昀光护法, 正好做个小实验,试试看能不能有用。
周郁做下决定,对曾昀光一笑, 将药片放衣兜里。
紧接着凝神,照着蜂巢迷宫的形式,将自己的大脑用精神力层层包裹起来。
这一包裹,真歪打正着了,脑子前所未有清晰起来不说,刚才一直在的,被窥视的感觉全没了。
还挺好用。
曾昀光一笑,推门下车:“走吧!”
周郁脚下是花瓣层,踩上去软软的,如果用力跳一定会陷下去,积攒这些年的花泥,不知有多厚。
有一条曲折的通道,被修剪过,挂上了标牌。
应该是肖洁他们摸排时做下的记号,写了三区通道的字样,代表走这里是安全的。
前行几百米,越过不少百足爬虫,蛇鼠蚯蚓,开阔起来。
本是医院前门的一片小广场,已经被肖洁和猴子他们清理出来,作为堆放工具、活动和宿营之所。
周郁稍有放松,用视线寻找老熟人。
然而曾昀光突然一声:“小心。”
周郁躬身,崔梅警戒地拔出了腰上的双匕首。
却见远远的花海中冲出一条细小的黑影,瞬间消失在更远处的花海中,并掀起无数的花瓣飘落。
花粉扬上天了。
周郁以为是什么动物,曾昀光将手腕上的铁圈打成一弯钢爪劈过去,从花海中硬拉出一团漆黑扭动的物什来。
黑布滑落,露出一颗仿佛压扁过的头来,并一张五官几乎挤在一齐的小孩脸。
周郁第一次看见如此扭曲畸形的人,太过吃惊,呼吸重了好几分。
崔梅啧了一声,握刀的手更紧。
曾昀光叫:“猴子!”
几乎是立刻,猴子从那些飘落的花瓣里爬出来,捂着鼻子咳嗽着骂:“小兔崽子,居然敢把老子的口粮全偷——”
颇有些狼狈。
曾昀光眼刀甩过去:“耗子,怎么回事?”
耗子翻身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道:“废墟里幸存者的小孩,一直在这附近绕来绕去,眼馋咱们带的干粮。我分了他一口袋,没想到他趁咱们找紫藤花根的时候,全偷走了。”
又马上解释:“不是我打不过他,是孩子太小,实在下不去手。”
偷走就偷走吧,骂几句解解恨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