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朋友,居然不知道男朋友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有点说不过去了。
曾昀光不觉得那伤有什么好提的,倒是那场仗之后的退役值得谈谈。
那时他提交退役申请, 震惊了所有人。
老上司, 老同僚,甚至老对手,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前途正好的时候换轨道。
特别是老上司, 将他叫过去,语重心长地问,是不是升职太慢不满意?是不是待遇不好心理不平衡?
是后勤不到位?还是伤太重,需要一个长长的假期?
如果心理上不适应,可以安排最好的情绪调节大师进行辅导。
但曾昀光的回答,都不是,只是北线的仗打完了,全国的大仗也差不多了,他入伍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曾昀光的父亲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意外身故,他当时正在死磕北边一个兽巢,没赶得上最后一面。
内疚和悲伤令他的能力从七级爆冲八级。
老上司怕他出事,将他母亲接来随军安置,足足修养一年才完全恢复。
眼见一切都安定下来,他的母亲却又病重。
这一次没有任何遗憾发生,但他母亲作为普通人,逝去时对少女时代美好生活的向往却沉甸甸地压在曾昀光心头。
自那后,他真正孑然一身,无所牵挂,顺利地冲上九级,也就是王级。
此次退伍,也是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意,或者说,一个王级能力者面临到人生的终极问题。
人是为什么而战?
这是人生的困境,不解决这个问题,勉强留在部队也是三心二意。
老上司惋惜地批准他的退伍申请,联系老同学,也就是中州城的一把手老黄,为曾昀光安排了重建指挥部的职位。
曾昀光和一同退役的兄弟们,跟随一野驻守中州的先头部队回中州。
因为是最后一段路,也是在部队的最后一段时光,他们一路上依然将自己当军人要求,规范着装。
即将抵达中州的时候,路遇商队集结车辆,被上百人围观。
曾昀光坐在运兵车上,但耳聪目明,听见路边有人说:“有他们在,就算我是个没能力的普通人,也肯定能活得很好。”
他回头,一眼就看见周郁了,太白太瘦太虚弱,仿佛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连站稳都耗尽全身力量。
可偏偏是她,目光炙热闪亮。
能被这样的人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去中州是很不错的选择。
正好台上的讲话全部完毕,音乐和锣鼓声起,要开始热闹的节目表演了。
从生到死,由死向生,瞬间完成转换。
曾昀光享受这人间的喧闹,无所谓道:“伤不重要,重要的是遇见了你。”
就像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去死。
元旦节刚过,研究所之间的第四次协调会还没正式召开,就有小道消息证实了周郁的判断。
中州拒绝了柳静玉第二次见白血的申请。
来自首都的那位观察员居中协调,中州和海城达成了意向性的合作,白血跟柳静玉去海城生研所,而危险性不那么强的白芳和崔梅留在中州。
但为了彰显法律的严肃性,白血犯下的罪行是无可赦免的死刑,基于其基因的独特性,改判无期并且绝无减刑。
崔梅从犯,交由治安局劳动改造三年,派遣指挥部执行并且监管。
而白芳昏迷多年,无从参与白血的犯罪事实,治好后无罪释放。
至于白血刑期的执行,在海城监狱,由中州治安局派监管直管,保障他的个人权益。
对受害者的各种补偿,由在中州设置的桂城办事处承担。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三个月内,中州能完成承诺的复建三医院和P4。
若无法完成,白芳和崔梅的归属再议。
观察员说,此为初步决议,所有人都好好过年,年后再根据进度执行,年前不许再争执了。
城市脆弱,复苏不易,良性竞争可以,但杜绝内斗。
若有违背者,立即调离原有岗位等待组织调查。
自此,所有人再无争执。
慕成林带来这些消息,连同他挑过来干活的四十个犯人。
顺带也说了说白血,自从樊阿姨来后,崔梅每天盯着他吃药。
当听说上面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决定了他会去海城,而柳静玉也没如约再见他,他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没像以前那样吵闹,似乎安静下来了。
但此人向来疯逼,安静来得太诡异,不知他是真的被桂城人和崔梅感化了,还是打着别的盘算。
周郁感叹这位观察员雷厉风行和强控制力,努力回忆他的面目,却稍有点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曾昀光收了那四十个人,但对之外的兴趣不大。
因为他们正忙着组织指挥部的小组长们,进行联合实验。
实验的地点在碧水居隔壁小区,找了一栋完全没有清理过的十八层住宅楼。
周郁亲自去踩点挑选,这栋楼的目标客户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家庭,每套房子面积在二百平方米之上,房产商做了精装修、中央空调和地暖系统,又给配了门禁和自动报警,再加上给排水和公区的消防,齐活了。
虽然不如三医院的系统庞大和复杂,但有就行,而且房间里长满各种植物,窗缝和墙缝里塞满了植物的根,各样小配电箱里也布满了可疑的根须作物,是特别好的样板,给大伙练手最合适不过了。
耗子已经有点心得了,发言道:“单靠某种能力,是肯定不行的。”
便各人挑了一套房子示范。
耗子的土一动,房间内土石崩落,板材和管线都跟着落成一片,很糟糕。
肖洁要稍微好些,温柔地操控流水去冲刷,但纵然如此,老化的塑料也经不起,全剥落了。
四凰的火和王石公的电就更霸道了,所过之处,全都糊成一团。
只有秋野的稍微好些,神经网络能探明房间内的一切物体,无生命的是灰色,有生命的是彩色,可以标记后进行追踪。
问题是,只能标记最多百个点位,对标记的物品也只能追踪定位,无法挪出去。
曾昀光看了会儿,和秋野搭配操作,将身上的铁化为一柄柄锐利的小刀,把彩色的被标记物全轰成米粒大小。
虽然算有点儿效,但得到了满屋子的碎屑,跟尘土和管线碎片搅和在一起,都没办法分开了。
周郁看了会儿,觉得抓住点什么了。
她也选了套长满藤曼的房子,将手放在墙壁上,就要开始复建。
曾昀光问:“你做什么?”
周郁道:“前面好几次失败,都是因为屋内的设施老化,经不起土水电的折腾。如果变新一点呢?弄得坚固些呢?再施加一点点保护,会不会好些?”
说干就干起来了。
一凝神,靠肉眼定位和对各系统的了解,脑子里成了一副不太准确的模型图。
再将精神力放出去,包裹所有的房间,让屋内原有的各种物品,该新的都新了。
于是墙壁裂缝恢复,被老鼠啃断的水管和电管接通,老化的电线塑料外皮变新,连破损的天花板也挣脱藤曼的拉扯,歪歪扭扭地归位了。
只是有些地方被藤曼阻挡,实在不能连通的,就搁置了。
因为这次不仅仅是修复,还有小范围内的物体位移,所以周郁消耗的精神力是以往同等修复的两倍以上。
周郁擦着汗道:“秋野姐姐,请你在神经网络里,将我们需要的和不需要的全部分类标记。”
“曾昀光,你试试控制这屋里的金属,不改变其成分和尺寸的前提下,稍微增加它们的强度。”
不管多细的控制信号线,只要金属芯不断,信号就能传递!
“肖姐姐,把你的水弄得薄些,顺着秋野姐姐标记的,所有我们需要的物品外壳包裹一层。”
有一个柔性的保护层在,能一定程度上对冲外部施加的暴力,也不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四凰大哥,你负责秋野姐姐另外标记的不需要之物,也就是各种植物藤曼和根,把火放过去,不要明火,就丝丝灼烧,温度最好不要超过二百度。”
隔着水层保护,二百度的弱火烧不坏里面的各种,就算失手略有损毁,也能再次修复。
“王大哥,你保持静电,吸附空气里飘荡的各种燃烧灰烬。”
全都是精细操作,如果能够完美执行,那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耗子眨了眨眼,举手道:“我呢?那我干什么?”
周郁笑得露出牙齿:“燃烧后的所有灰烬和尘垢混在一起就是泥土,你负责挪出去就好了。”
然后她再来一次修复,就是真正崭新的房子了。
耗子得意了,叉腰大笑道:“这个简单,我能干!”
然后怪笑:“别的人嘛,除了老大之外,就不敢保证了。”
周郁一回头,果然对上几张铁青的脸。
特别是肖洁,又爱又恨地拧起她的脸:“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精细控制,要多少次训练才能达成?”
能力和人的特性适配,同样能力但不同人使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
特别是前锋营的军人,追求的强攻击和一定程度上的精确。
但周郁的要求,完全和他们以往的训练背道而驰了,全奔着小巧微操技术流而去,这不坑死人了吗?
然而曾昀光却非常铁面无私道:“年前各自闭关训练,年后我要看到成果!”
所有人不约而同交换眼神,不到二十天时间内出成果?
还过不过年了?
老大他是狗,就不是人!
但周郁却笑得很开心,终于从流程上制定了三医院的修复方案,以后分无数个组照章流水线办事,那效率岂不飞起来了?
她终于可以有正常的假期了哎!
第55章 回家看看 眼瞎心瞎
周郁即将在中州过第一个年, 单位已经把该发的福利全额发下来了,厨房被各种米面油堆得满满当当的。
送了一半给树姥姥和孩子们,欣竹回了很多新开的紫藤花来。
按理该高兴, 但她在睡了一个大懒觉后,有点不安起来。
元旦换货会那几天她虽然没有参加, 但托了人留意郑四叔的消息。
结果说没发现有黎明寨的人。
这不正常, 郑四叔那么周全, 就算改主意不在这时候来中州了,也肯定会提前给她写信的。
他知道粮储中心,也知道碧水居的地址。
想打个卫星电话问问情况, 但查号台显示,黎明寨是没有申请卫星电话。
难道因为乔乔的事里,郑四叔帮她,所以回寨子后被排挤和找麻烦了?
周郁心定不下来,年也过不好,决定亲自走一趟,顺便给这个身体的父母亲扫个墓。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坟牵出来方便拜祭。
但当周郁提出回黎明寨一趟,曾昀光却告诉她:“你出中州城, 是要走申报流程的。”
这是什么鬼?
周郁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曾昀光立刻拍出一本厚厚的保护人规章:“章程下来了,趁过年休假, 你仔细看看了。”
那黎明寨怎么办?
曾昀光顿了一下:“我去帮你跑出行流程,争取今天办下来, 明天一早出发。”
周郁实在太高兴, 直接扑他身上去啃了一口。
心之所向,情之所至,真情流露而已。
所以周郁一激动, 曾昀光就没忍住,直接搂着她的腰回亲。
两人第一次口唇亲密接触,度没太掌握好,曾昀光离开的时候唇上破了一小块皮。
去市委能力者管理处申报出行的时候,被人看了好几眼。
曾昀光在军营里混了十多年,其实老皮老脸了,但不知为什么,这次被人看就有点儿红脸。
但他默默想了想,决定将两人的恋爱关系也申报了,免得以后再来麻烦。
所以走出市委大门,接到黄市长的电话问:“你和小周谈上了?你没有违反保护人章程吧?你没有利用保护人身份对被保护人进行不道德诱导吧?你这个事,是要接受组织审查的。”
曾昀光回答:“是的,没有,还是没有,我知道,我接受审查。”
一个问题一个答案,非常板正。
黄市长再问:“这样的话,小周必须要有第二个保护人,否则无法平衡你们之间的关系。”
但又苦恼:“上哪儿去找个能和你抗衡的第二保护人?”
唏嘘着挂了电话。
周郁不知其中波折,曾昀光回来后也没特别交待。
她在第二天坐上去黎明寨的车,因为无聊翻开那章程,却整个人陷入某种荒谬的情绪。
保护人和被保护人是基于终身的某种固定捆绑关系,高于血亲、朋友和同僚等等。
这一点对被保护人有利,而保护人几乎沦为工具人了。
保护人和被保护人之间不禁止结成恋爱和伴侣关系,但必须及时上报,且保护人切不可利用任何方式掌控被保护人,并且将接受定时的审查。
这一点就比较负责,侧面展示了保护人和被保护人之间关系的多样性。
如果禁止保护人掌控被保护人,那被保护人掌控保护人呢?
不禁止的话,就是可以?
周郁瞥了一眼认真开车的曾昀光,哼着问:“咱们的事,你打报告了?”
曾昀光果然利落地点了下头。
周郁就笑了,真有意思,那以后她就能——
邪恶,不能继续往下想了,再接着看章程。
若保护人和被保护人并非一对一关系,根据被保护人的需求可一对多,且若其中一位保护人和被保护人结成夫妻或恋爱关系,为了监管和平衡,必须接受其它保护人。
周郁摸了摸下巴,还其它保护人呐!
看来,他们中间要插个电灯泡了。
但能平衡曾昀光的电灯泡?
很难想象是谁。
当然,保护人和被保护人之间的夫妻和恋爱关系也可解除,但这个关系的解除,不代表保护关系解除。
这条就比较离谱了,都闹分手和离婚了,还捆绑在一起工作,不是明摆着制造流血惨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