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要阻拦,但听了秘书的耳语,赶紧将电话拿过来,举到老□□耳边:“电话,那位的电话!”
一不小心,戳掉了老书记手里的计划书。
老书记皱眉,直接骂:“怎么这么不稳重?”
他的领导风格相当直爽,干得好就猛夸,干得不好就骂,没有什么是不能在会上讨论的。
什么领导就带什么样的同事和下属,那市长将电话直接怼他耳朵上:“那位,是中州那位主动来的电话!”
老书记回神,差点跳起来,但立即将电话牢牢按在耳朵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传来年轻姑娘的声音:“是洙州的齐书记吗?我是中州重建指挥部的周郁,很高兴有机会和你通话。”
齐书记就要回应,但随即反应过来要冷静,要保持洙州不卑不亢的态度。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走去窗户边。
“因为时间和能力都有限,不能满足沿途每个城市的需求,只能酌情选择相对重要的项目完成。”
“沙州需要路,所以把高速引道修至他们的入城路。”
“辰州是现代工业开端之地,所以会去第一机床厂看看。”
“海城自我恢复得很好,我可能没有帮得上的地方。”
“但洙州有最先进的炼油厂,距离最大的油田也只有一个海湾之隔,所以我会去炼油厂走走,希望到时候能得到你们的帮助——”
齐书记老脸开出花来,再也绷不住架子,不断道:“一定,这是当然的,是我们应该做的!非常感谢,代表洙州人民非常感谢,你真是我们的——”
但又不禁疑惑起来,他派出去的第一波人应该还没接触她,而且洙州并不在中禹海的沿线,而是要拐个大弯。
没有特殊理由,她怎么会想起?
他是这样想的,问出口却相当委婉。
周郁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因为想请你们帮一个忙。”
有个孩子叫华庭,今年十三岁,是三十年前从洙州派去沙州扶贫技术支援的基层干部华章的小儿子。
华章和妻子赵春来在灾变中坚守岗位,为沙州完成了五大基础粮食的培育,却不幸在一次变异兽的袭击中双双逝世。
华庭失去父母亲人近十年,一直不愿接受现实,坚持认为他们还在世,只是因为回洙州老家接重要的工作才无法抚养他。
他听说中禹海高速即将修复,就孤身上路,想回到故乡寻亲。
孩子将和他们一起抵达洙州,到时候请市委协助,为这个孩子找到父系或母系的亲人,若实在没有亲人的话,安排去靠谱的家庭收养或者福利院——
这个孩子特别懂事,特别勤快,而且嗅觉的能力非常突出。
他不会让人感觉麻烦。
齐书记在听的时候,下面人已经找到华章和赵春来的资料。
黑白的证件照片上,两个漂亮年轻人对着镜头微微笑,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他们离开的时候风华正茂,他们回归的时候却是一捧尘土。
齐书记缓缓摘下糊掉的眼镜,回答道:“托大称呼你一声小周,小周同志,咱们整个洙州人都是这个孩子的亲人。他不会成为孤儿,他会有很多很多的爷爷奶奶和叔叔阿姨,请你放心。”
第90章 狩猎 没有传承的必要
海城, 东部海岸曾经的明珠城市。
一弯大江从此处入海,江海连接处清浊分明的水线绵延开去,远方是星罗棋布的绿色小岛。
从海岸遥望, 这城市由陆地嵌入海面,仿佛一柄利刃;
从陆地远看, 这城市仿佛从水中升起, 一小半的建筑都被河海连接的水淹没。
这本不是水城, 但灾变三十年,又成为水城。
茂密的红树林平铺在海岸上,和无数被淹没的建筑交缠生长, 为变异鱼群提供了广阔深邃的栖息地。
也是陆地变异兽的狩猎场。
一头山猫盘在树丫上,明亮的双眼紧盯着水面,当银白色的鱼群悠然游过,便是利爪探出之时。
它成功捕猎,叼着尺长的鱼轻巧跃上树干,奔回废弃高楼的窝。
但在出树林的瞬间,守候在废楼高处的鸥鸟扑下来,连山猫带鱼一起抓走。
山猫不停挣扎,几次抓咬鸥鸟的颈项和翅膀, 鸥鸟飞上高高的楼顶,用力将山猫砸硬地上。
气息断绝, 骨碎肉离,鸥鸟落下来优雅进食。
猎与狩猎, 热血和生存并存。
一双手, 一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望远镜。
镜头拉长,焦距调整, 从对面废楼屋顶残酷的猎杀转向废楼外墙上破碎的大洞。
楼内,两方人马正在交易。
一方将碧蓝色的小药丸投入一个低级能力者口中,几分钟后,那能力者出现迷蒙和沉醉的表情,即便被刀扎得鲜血淋漓也没有醒。
蓝思,最近流行的精神成瘾性药物,价格远超黄金。
而另一方非常满意效果,将随身携带的皮箱打开,露出里面巨量的现金和黄金。
交易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在这两方之外,还埋伏了第三方。
验货验钱的时候,早准备好的第三方冲出去乱扫乱砍,热血喷溅中将钱和货都搬上自家的车船。
握住望远镜的手指屈起,仿佛口中,吹出响亮的嘘哨。
倾刻之间,七八位黑色皮装的能力者神兵天降,不仅挡住了第三方的去路,还将奄奄一息的交易双方也一网打尽。
最后出现的这些人半遮面,制式黑皮装,大黑墨镜搭配露指皮手套,彪悍血勇又犀利。
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个小小的利刃和国徽标记。
治安特务大队,全称治安局能力者特别任务大队,专门负责追捕和破获能力者相关的案件。
海城是商贸和经济中心,是金钱汇聚之所,也是能力者向往的天堂。
然而天堂之外全是罪恶。
慕成林将望远镜丢上车,取下墨镜,摘下手套,将要打开半遮面的时候却被阻止。
他的搭档,也是海城特务大队的副队长岳明,挡住他的手。
慕成林问:“怎么?”
岳明道:“不回中转站,不能露出面容。”
特务大队针对最穷凶恶极的能力者,他们邪恶凶狠,视人命于无物外,还有一定的组织性。
特别是涉及违禁药品的,其组织严密性超越想象。
既有内围执行交易的,也有外围的观察员。
一旦特务大队的队伍泄露了面容,即便是几秒钟,也可能会给家人朋友甚至毫不相干的邻居带来危险。
每一条禁令,都是人命的代价,不可不小心。
慕成林明白,复又将墨镜和手套戴上,尽量不露出一丝皮肤。
岳明点点头,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中州送来的这批学员,慕成林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年龄稍大了些,但在能力强和智商高外,外还性情坚韧,具有强烈的军人作风。
也许一年半到两年,他就能回中州独立筹建特务大队。
不过岳明很好奇,已经走上仕途的人,怎么又选了这条难走的路?
因为年龄相仿,就直接问了。
慕成林应付过很多类似的问题,但对岳明他实话实说:“我想看看那些罪大恶极的人里,有多少是值得拯救的。”
崔梅对白血的执着,对慕成林的震动很大,仅次于他追赶曾昀光却始终不能成功。
他痛苦过,彷徨过,还因此而绝望过。
他不知道是曾昀光的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又或者是他自己的问题?
但否认自己岂不是否认了一切?
可当面对崔梅就是面对镜子,照出他的不够坚定。
他的人生,缺乏某种决定性的力量,这力量不从家世背景和教育能力中来,而是灵魂的深处,能真正支持一个人能爬多高的东西。
岳明听见他的回答,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慕成林回:“那你是没见过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了。”
“谁?像什么样的?”
慕成林不便说出曾昀光的名字,但可以描述。
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不在乎金钱权势,眼中没有前途野心,他追求的人生至高不是具体可见的某种东西,而是——
慕成林想了很久,没找到合适的词汇。
岳明开的车正好抵达治安局的中转站,他看见大门口的标语,读出来道:“为人民而战。”
慕成林笑了,曾昀光退伍的理由,写在纸上和敲在人心里的,就是相似的几个字。
他想弄明白自己应该为谁而战。
到底该为谁而战呢?
慕成林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的。”
岳明拍一下方向盘:“这样的人,就该进咱们特务大队啊!谁?你说个名字出来,我找人去调来——”
可惜不行,那个人从来意志坚决,知道该做什么而绝不被其他人干扰,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守护之人。
慕成林摇摇头:“别妄想了,快进门吧,别堵了后面的车。”
海城治安局中转中心,设置在旧城废墟的地下,原本是地下交通枢纽,但改造成为现在的模样。
地下交通四通八达,有直通羁押的路,有去赃物仓库的门,自然也有联通不同政府部门的地下铁。
一切外勤队都从这里出发和回归,有无数的门户出入,足够安全可靠。
所以特务大队外勤回来,进入专属区域后,换成便服再从不同的门离开。
抓捕任务完成,后续调查交给别的部门,岳明终于能轻松一段时间了。
他约慕成林去喝酒放松,但慕成林拒绝了。
岳明问:“又去生研所?”
还坏笑道:“你不会真看上柳静玉了吧?那可是咱们海城的名花,谁也摘不下——”
慕成林摇摇头,怎么可能?
只是去废墟深处生研所的隔壁,海城监狱,例行确认白血的状况而已。
岳明就道:“既然去找她,顺便把前几天送过去的蓝思样品和吸食者的检测报告取回来。”
这个城市的废墟在很早之前就开发使用了。
被海水淹没的部分彻底荒废,靠近海水的部分有选择地安置了不便被人接触的生研所,病毒研究院,传染病院,能力者管理所和监狱等等。
而废墟靠近陆地的另外一半安全和完整度更好,已经有一小部分被清理出来,作为政务和居民安置等等。
慕成林去生研所和监狱,要跨越大半个已开发的废墟区域,从城东去城西。
地面公交车和地下电车都能抵达,但他更喜欢公交车,因为被阳光温暖地照射着,而且能看到烟火十足的普通生活。
他站在街道看,人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仰头望着高逾百米的巨大建筑。
三十年前,这城市该是多么的恢弘伟大?
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目睹相同的盛状,也许能吧,毕竟他们有了周郁,就有了一切希望。
慕成林看见刚出笼的生煎包,买了两笼。
每次去看白血,总会随便带点什么,毕竟监狱和生研所的监饭都很一般,而他还承担着柳静玉实验的重任。
踏入守卫森严的海城监狱,守门的人已经很熟悉了,没让他登记进入,而是主动道:“他在隔壁。”
隔壁是生研所。
慕成林丢了一包烟给他,随意道:“又接过去了?最近有点频繁。”
龙山隧道崩塌后,他们一行人绕山路抵达海城,刚到的时候,柳静玉比较守规矩,三天一次的基础实验守得很严格。
然而个把月后的现在,逐渐从三天一次到两天一次,直到现在的每天都接送往返。
守门人接了烟:“说研究任务重。”
慕成林谢了一声,慢慢走去生研所。
这是一栋看起来废弃的大楼,外表面有些破破烂烂,但内部保存非常完善。
不仅水电暖全通,还有独立的紧急发电系统,每一层都有特别的防护和密闭措施,据说其中实验室的几层是生物级别的防护措施。
最高级别的防扩散是自毁,所以在这里上班,每天都踩着丧钟的节奏。
这是生研所的创立大佬柳树高老先生亲自定下来的,当然,他最终也践行了这一原则。
后门入口正中央的雕像组,描述的就是柳家五口人赴难的不同场景,而他们手中举起来的,就是目前使用最广的病毒疫苗191号。
这个柳,就是柳静玉的柳。
也是华国整个生物医疗界尊敬的那个柳。
慕成林站在雕像下面看了会儿,电梯间传来叮当的锁链声。
白血镣铐拖地地走出来,口鼻上了锁枷,双手背在身后,将锁骨往前推,更显得瘦到伶仃。
他见了慕成林,略点点头表示打招呼。
慕成林皱眉,问他身后押解的监管:“怎么又上了镣铐和锁枷?”
白血在离开中州的时候已经十分冷静配合,已经很久不用锁枷和镣铐了。
监管有点尴尬,不知该怎么说。
慕成林指指白血的锁枷:“帮他解开,让他自己说,责任我来承担。”
监管知道他说话算话,利落地开了锁枷,露出白血凌厉的面容和带血的口腔。
慕成林问:“怎么回事?”
白血抬手,将嘴角的血痕擦干,呸了一口后指着雕像里最老的那个老者:“柳树高有个妹妹叫柳树清,嫁了个姓杨的男人,生了个叫杨柳的女儿。”
然后指着自己:“杨柳嫁给白鹏飞,生了我和白芳。”
他笑一笑,莫名邪气道:“我说柳家的种不好,生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变态,说不定祖上有畜生的基因,完全没有传下去的必要。”
柳静玉的死穴是家人,经不起激,怒道:“是杨家的基因劣等,是白家的人品败坏,才拖累柳家,才生出你这样的怪物!白鹏飞记恨我爷爷不许他入生研所,故意将你藏起来,妄图抢先研究出疫苗。结果呢?结果他除了匿名送来一组活性细胞炫耀,除了隐瞒细胞里的病毒导致我爸爸妈妈和哥哥实验意外,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