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明贞连连摇头,仿佛恨铁不成钢:“看来唐大人还是不明白。”
“什么意思?”
李韬淡淡道:“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血散教余孽,是有人故意把我引出京城,想要我的性命。”
唐渠愕然不语。
龚明贞眼底精光一闪:“侯爷果然是不一般......本来倒不至于这么急,我们也不想把唐大人的命搭进来,实在是侯爷疑心太重,不得不提前下手。”
李韬冷笑不语。
唐渠缓缓道:“所以你们才急着杀死那个官差......这么说来,那个欧阳不仁,也是你们的人?”
他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没有说出口。唐渠看向身旁面不改色的李韬,心底直发沉。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加害平阳侯?
这个龚明贞不可能是主谋,以他的官职和本事,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他的背后......一定有人。
“可惜了唐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这次无辜受累,”龚明贞笑盈盈道,“不过,你要怪就怪平阳侯吧。”
唐渠是冷哼:“龚明贞,你和血散教的人勾结一气,是想自绝于天下么?”
龚明贞脸上的笑意一淡:“谁说我是和血散教勾结?”
他说着,望向旁边一语不发的李韬:“看来,侯爷已经猜到了。”
唐渠不解:“侯爷?”
李韬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轻声道:“他说的不错,想要我死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血散教的人,而是朝廷的人。”
*
苏允之主仆几人眼看就要走到朝阳门了,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苏允之远远地看到叶从心带着丫鬟走过来,她穿着湖绿色的裙衫,步履轻盈,一如既往的文雅秀丽。
她如今已经是未来的太子妃,常常出入皇宫,会在此地遇见也不足为奇。
叶从心看到苏允之也不意外,还朝她点了点头。
苏允之本以为如此便会与她擦肩而过,没想到她却突然停下道:“侯夫人这是急着要出宫么?”
苏允之脚步一顿,与她四目相对,只等着她的下文。
“方才我去了一趟东宫,”叶从心低声道,“无意中听太子殿下提起,说侯爷自昨日进山追剿血散教余孽后,就失去了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
苏允之一怔。
叶从心望着她道:“侯爷如今生死不知,夫人的气色倒不错,且还有闲心到宫里找人聊天逗乐,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然而,苏允之却并未如她所料那般大惊失色,只神色淡淡地望着她道:“侯爷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叶姑娘这么操心我们侯爷的事,真叫人受宠若惊,等侯爷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叶从心皱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板?不过是个低贱的......”
苏允之扬唇微微一笑,不等她说完,就提起裙摆往前去了。
叶从心一滞,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她。
*
苏允之走出朝阳门,进了马车,整个人一下子瘫坐下来。
“夫人!”
她握住紫云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赶快回府。”
几个丫鬟有些不安,守着她不敢出声。
圆圆迟疑着道:“夫人,奴婢斗胆——多嘴一句。”
“你说。”
“刚刚叶家四小姐的话有些不对劲,”圆圆声音微沉,注视着苏允之的眼睛道,“若是侯爷昨日出了什么事失去了音讯,太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从南京到京城,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这信也没有那么快送到。”
羽扇神色一喜:“那叶四小姐就是故意吓唬我们夫人的,侯爷一定好得很!”
苏允之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沉默片刻后,她静静道:“叶从心不是莽撞无状之人,若不是她胡诌,那便是东宫有问题。”
圆圆有些意外,没想到苏允之竟有这等心思。
她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太子恐怕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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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筹码
江苏,南京府衙。
“事到如今,侯爷还是束手就擒的好,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心,不会一直这么客气。”龚明贞悠悠道。
李韬还未说话,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吵什么?老子觉都没法睡了。”
几人神色皆变,转头一看,竟见那欧阳不仁拎着酒葫芦悠哉悠哉、大摇大摆地朝着这儿走了过来。
原本在他身上的那些镣铐,竟都已失踪不见。
“你这老贼怎么逃出来的!”龚明贞大怒。
欧阳不仁不屑道:“就你们这个破地方,能管得住我?”
龚明贞狞笑:“也好,今日把你们这些人一块收拾干净了,省的夜长梦多!”
欧阳不仁咂嘴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龚明贞认定他是虚张声势,不以为意。
谁知欧阳不仁把右手伸进左手的袖子里,仿佛搓了一把什么,再伸出手时竟扬起一阵白色的烟雾。
监牢里逼仄狭窄,烟雾弥散,一下子就让龚明贞等人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唐渠愣了一下,立马抬手挡住口鼻,却见一旁的李韬毫不遮挡也没有大碍,不禁睁大了双眸。
龚明贞和他带来的人脸色苍白,都有些站立不住:“这是什么......”
欧阳不仁哈哈一笑:“好东西。”
没过多久,那几人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唐渠犹豫半晌,才把手放下来,十分惊异道:“侯爷,咱们怎么好像......”
李韬扫了一眼欧阳不仁,似笑非笑地对唐渠道:“你还记得他那个臭的要命的酒葫芦么?”
唐渠两眼一直,看向欧阳不仁的手上:“莫非那是解药......怎么可能?你从那时候就......”
欧阳不仁却道:“我这迷药再好,也只能撑两个时辰最多,你们再在这儿磨磨叽叽的,就逃不出去了。”
唐渠:“外面肯定有他们的人,怎么逃?”
欧阳不仁看向李韬:“这就得问问你们侯爷了。”
*
李宜华回门这日,和楼知春拜见过李麟和黄氏,就到木樨堂来寻苏允之说话。
苏允之打量李宜华,只觉得她眉眼之间婉丽娇媚,气色红润更胜往昔,似乎在婆家过得不错,便放宽了心:“脸都圆了些,可见楼大人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呢。”
其实李宜华新婚头一日就险些吃了亏,先不提成亲当日那个被楼老太太支去闹她新房的姑太太,大早上敬茶的时候,楼老太太想给她下马威,就是不伸手接茶,好不容易要去接茶杯了,却手下一抖,将茶水尽数泼了出去。
李宜华那时候吓得魂飞魄散,真以为自己就要被滚烫的茶水烫破皮了,没想到在她身旁的楼知春此时竟不管不顾地护着她,生生地替她挡了下来。
到最后她一点事也没有,倒是楼知春,后背烫伤了一大片。
楼老太太心里懊悔不已,险些就晕了过去。
李宜华只要一想起那时候,楼知春疼得脸上都冒汗了,却还是对着她笑,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面就......
后来看到他背上的伤,她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却还在和她打趣。
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苏允之看她神色,笑了笑道:“怎么了,这是......春心萌动了?”
李宜华一呛,连连咳嗽起来:“我哪有!”
苏允之笑着让人给她递水,神色愈发揶揄。
李宜华喝了水缓过来些,又见苏允之虽气色略有见好,眉宇间却缠绕着丝丝愁郁,不由道:“就别老笑话我了,倒是你,总皱着眉头,难道是我娘又趁着二叔不在......为难你了?”
苏允之一怔,随即摇头:“没有的事,我哪有什么好愁的。”
其实自从昨日回来以后,她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一会儿想着叶从心那几句话,一会儿想着涌泉宫电闪雷鸣的那一幕,几乎寝室难安。
“等过几月安顿下来,我就能常来看你了,”李宜华伸手按在她手背上,“你心里要是有事,可千万不要瞒我,我虽能耐有限,帮不得你什么,却也能听你排解排解。你如今肚子里有孩子了,可不能受委屈。”
苏允之心里一暖,微微一笑:“果然是得嫁人,这才多久,就跟个大人似的。不过,你如今都是楼大人的人了,老是回娘家可不像样。”
李宜华脸上一红:“好啊,你又取笑我,谁是他的人了......说起来,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什么事?”
“是忠勤伯府的事,”李宜华压低声道,“听说齐夫人为了给齐嫣然说亲,又在背后耍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看中了杨通判家的三公子,但人家已经有婚约了,你可知道,她为了破坏人家的婚事做了什么?”
“什么?”
“她派人在外头散播谣言,说那年小姐与她表哥不清不楚,闹得人尽皆知,年小姐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
苏允之一惊:“上吊了?”
“倒没有死成,后来给人救下来了,”李宜华道,“你说这齐夫人,也真是缺德......”
苏允之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齐夫人在背后乱传?”
李宜华道:“这事儿精彩的还在后头,没想到那个毫不起眼的年家小姐,竟然......是齐家大公子藏在心里的心上人,齐家大公子知道这事,气不过,当面和齐夫人争执,让人无意听到,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苏允之叹而不语。
“齐夫人可已经闭门不出好几日了。”李宜华道,“这样也好,她在京圈里头作威作福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回得了教训,看她往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进屋禀报道:“夫人,大人派人过来了。”
苏允之抿嘴一笑,望着李宜华道:“怪我不好,占着你的人这么久。”
李宜华瞪她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看了一眼屋内,红着脸浑身不自在地走出去了。
屋里的几个丫鬟相视而笑,苏允之的神色却渐渐淡了下来。
紫云见她心绪不好,便上前替她换了一盏热茶:“夫人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允之摇头:“我乏了,先睡一会儿。”
紫云点头,伺候她在榻上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
紫云看着榻上闭着眼的苏允之,无声一叹。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屋里侍茶时无意中看到的一幕。
那天晚上李韬回到院里,听王岩禀报完白日里的事方进屋。那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苏允之沐浴过坐在床上。
她半倚着床头,一手托着下巴,显然是在等他回来,却熬不住睡了过去。他嘴角一动,上前去看她,却见她眉头轻蹙,眼睫发颤,似乎是极不安稳。
李韬目光一紧,手从她背后越过,将人微微抱起,轻轻放落。没想到她人还未沾着枕头,就突然大为惊动似的睁开了眼:“是谁?”
他神色一柔:“是我。”
苏允之费力地睁大眼看他,确认真是他无疑,便抿嘴一笑,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李韬因这一笑当场顿住,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紫云那时候看到李韬的神色,心里的感觉无法形容。
侯爷到底是从何时起,对他们小姐如此......
那一幕,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令她隐隐有些担忧。
在紫云看来,夫妻之间,平平淡淡、相敬如宾是最好,李韬待苏允之好,自然是好事。可老话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实在是担心......紫云摇摇头,给苏允之掖好被角,轻轻转身走开了。
*
东宫。
“殿下,南京来信。”部下将信件上呈。
谢胥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当即变了,捏着信纸,一拳猛然砸落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废物,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这都能出岔子!”
“殿下?”
谢胥脸色阴沉:“龚明贞让平阳侯逃脱了。”
部下皱眉:“要不要加派人手去找?”
谢胥摇头:“不行,这么做会引起叶廉的注意,搞不好父皇也会......”
他沉吟许久,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以孤对平阳侯的了解,他能从龚明贞手里逃出来,要想再捉到他,几乎是难于上青天,除非......”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抬,声音平寂,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孤记得,平阳侯对他那位夫人很是宠幸?”
“确实如此,坊间都有传闻,曾有人看到平阳侯亲自抱他那位夫人下马车,若是真的,那平阳侯对待他的夫人......自然是珍重之至了。”
谢胥颔首:“想办法,去把人掳了来。”
部下一愣:“殿下是指......”
谢胥淡淡道:“平阳侯从龚明贞手里逃脱,想必再过不久就会猜到背后主使,孤的手里总得有些……用得上筹码。”
部下应声,不敢置否。
谢胥看向他:“还有,龚明贞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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