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咸陶牵着白堕的手远去后,不忘告诉她, “若是夫人再遇见这种形迹可疑之人, 记得远离他们,只因这世上想害夫人的人有很多。”
唇瓣微张的白堕对上他不容她反驳的目光,随后乖巧地点头答应。
并换来了男人的一个摸头称赞, “夫人真乖。”
当白堕被他牵着手离开时,她的视线总忍不住往那消失在远处的边禹之望去, 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又因惧怕身旁男人生气而不敢多言。
这次的咸陶陪她待了三天,便脸色阴沉的说是要闭关几日, 更让她好好的在药王谷里待着不要乱跑。
“你不是说要带小白出去看看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反悔了?”见他要走, 坐在胡凳上的白堕立即拉住他的手, 一双桃花眼中盛满着诸多失落。
“还是说你真的很忙, 忙到连这点儿陪小白的时间都没有。”
“对不起,因为夫君最近有事要忙, 只能劳烦夫人先在这里等相公一段时间,等相公处理好那些事后,相公便带夫人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可好。”原本那点事情本不需要他出手的,可他忘了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个叫边禹之的小人在横加阻拦。
“那你要多久才会回来。”白堕知道他说的闭关与忙皆是借口,也失了刨根问底的心情。
“不会很久的, 何况我也舍不得长时间不能看见小白。” 若非他担心她消除得不太彻底的记忆会被那群蠢货给唤醒,他又怎会舍得离开她片刻。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给夫人买你最爱吃的白糖糕与桂花松子糖可好。”咸陶捧着她的脸,于她额间落下一吻。
“好,不过你答应我,记得要早点回来。”羽睫半垂的白堕遮住了眼中失落,也松开了她的手。
在他走后不久,白堕发现药王谷里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少,空气中更弥漫着淡淡地血腥味。
久了,她便想着要离开这座院子出去走走。
可是当她走到院门的时候,脑海中就会传来一道声音阻止着不让她出去,就连两条腿也像被铁钉给钉在原地一样。
久了,她都不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多久,只知道她的脑海中开始充斥着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那些记忆塞得多了,便会给她一种这些记忆就是真的。
到了最后,她已经不知道她是谁?她又是做什么的?又来自哪里?
当她同往日一样坐在秋千上闲着发呆时,突然看见有人从院外朝她走来,并帮她推起了秋千。
“小白,是我,我回来看你了。”男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里有强压的欣喜,苦楚,乃至是复杂。
白堕扭头望去,对上的是一张面容清绝如古月的脸,视线下移是粉蓝色鹤云纹广袖长袍,内撘月白里衬,绣垂珠琉璃蓝躞蹀腰带,连带着她也多看了一眼。
随后敛下眼中惊艳,抬起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问:“你是?”
“我叫第五寂,你也可以唤我阿复。”他说这句话的原因,便是因为知道她现在的记忆再次被人洗净。
“姓第五吗?这个姓氏倒是少见。”她原本以为姓咸的已经很稀少了,谁知道还有更稀少的。
紧接着,又是一阵清风拂花枝,簌簌花落无人闻。
第五寂将嘴里的苦涩与千言万语压下心头,遂藏在储物袋里的一包琥珀松子糖递过去,“我之前来谷里买的,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吃。”
“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羽睫轻颤的白堕看着男人手中的糕点,却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反倒是戒备的从那座由咸陶亲手制作的秋千上起身。
“只要在意的人,总会知道的,还有我也是药王谷的人。”却掩下了是药王谷谷主养子一事。
“在意的人吗?”她连自己的记忆都是缺失不全的,更别说在意的人了。
“嗯。”指尖微微发颤的第五寂见她低头思索的那一刻,加上他先前进来时看见的诸多阵法,还有她开口说的那些话,便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抽疼。
喉结微动,道:“小白可要随我到药王谷外面看看。”
“想,可是阿陶说过现在不允许我踏出药王谷,还说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后,他就会带我出去的。”她虽然很想,却仍是选择了婉拒。
等晚上入睡时,白堕也再次陷入了那个令她感到诡异万分的梦境。
这里不再是落英缤纷,可爱深红爱浅红的十里桃花林,而是绿树浓夏入池塘,浅翠攀窗牖 ,拂面凉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身穿淡粉色襦裙的自己正坐在攀藤秋千上,大理石桌上摆了一盅她先前只吃了一口,便没有胃口扔下的糖蒸酥酪与一杯冰镇过的红枣杏仁芝麻羊奶茶。
还未等她离开秋千往周边走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青衫长袍,却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提着红木雕花食盒从繁花似锦处走来。
“阿堕,你看我今天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等夸的小雀跃。
白堕本不想开口理会的,偏生梦里这具身体的所思所想都全然不受她控制。
随后她看见自己扑进了那个男人怀中,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娇嗔道:“是不是我昨天说的白糖酥和芋泥奶茶。”
“夫人的鼻子可真灵,我都还没说你就猜到了,不过糕点虽好吃,你也不能吃太多,要不然容易上火。”男人宠溺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阳光散落在他身上,宛如镀上一层细碎浅金。
即使白堕没有看清男人的模样,却能猜得出,他的神情定然是极为温柔的。
正当她想要看后续的时候,眼前视线一转,她再度回到了那片花苞累枝头的十里桃花林。
她看见那个正背对着她的青衫男人,却突然觉得嗓子眼像被什么异物给堵住了一样难受,但她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近,在试图看清他的脸时。
谁知男人遂先转过头来,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说:“小白,你来了。”
“啊!”一声惊呼,使得白堕瞬间从梦中惊吓,人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因为她看见了梦里男人的脸,居然同今天和她搭讪的那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若说是巧合,天底下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这一次的噩梦惊醒,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室内灯亮以及枕边男人的轻言安抚,直到身上冷汗皆被风干后,她方才回想起。
阿陶因为有事要闭关一段时间,她怎么就忘了。
或许是梦境中的场景过于骇人,导致白堕在床上静待了好一会儿,又用魔力隔空给她倒了一杯水后,便起身披衣,推开门,踩着满地清辉往院中走去。
皎皎月色镀其身,意外淡化了她身上的妩媚勾人,而多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
当她来到院中,方才发现院里还站着一个提着盏兔儿灯的蓝衫男人,未等她开口,便听见那人说,“小白怎么出来了,可是做噩梦?”
白堕本想要摇头的,可身体却诚实地点了头,在他朝她走近的那一刻,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勇气拉住了他的袖口。
“我想出去看看,你带我出去可好。”现在的她迫切的想要弄清楚她消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她是谁?梦里的男人又是谁?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带我出去的,好嘛。”
喉结微动的第五寂对上她那双带着希冀的瞳孔,点头道了一个“好。”
何况他回来的本意,便是带她走,并为她寻回她丢失的全部记忆。
此时的药王谷外。
手持藤兰碧玉笛的咸陶看着这群将他团团围住的宗门长老与宗主对他的质问时,脸上不见半分慌张,反倒是不紧不慢道:“诸位说本尊与魔族勾结一事,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本尊竟是不知本尊何时与魔族有染了。”
男人的一声冷嗤道不尽的讽刺与鄙夷,当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睛扫到人群中的边禹之,他怎能不明白什么,复道:“污蔑他人的前提,皆是需要讲究证据,否则空口白牙的污蔑,诸位不觉得造谣的成本太低了。”
“是不是污蔑,白景尊者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从人群中走出的边禹之双手合十,目带悲天悯人。
“哦,那么还请佛子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才行,毕竟本尊可非是那种任由他人泼脏水之辈。”即便咸陶的内心在怒不可遏,唯独脸上表情仍是不见半分变化。
“佛子更须知出家人不打妄言,绮语,恶口,两舌。”
另一边。
强忍着身体不适,并同理智对着干的白堕也同第五寂离开了药王谷。
他们没有想要去的目的地,就连路上都是走到哪里是哪里。
当她看着不复她记忆中山青水绿,只余一片腥红黑血染就的九州大陆,仍是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的魔修?还死了那么多的人?”此时嗓音微微拔高的白堕竟忘记了她也是魔修。
“一个月前,魔尊率领百万魔兵进攻九州大陆,因为我们的一时疏忽,这才导致了节节后退。”双目泛寒的第五寂看着千里无一活口的人间地狱,握着水寒剑的手青筋暴起。
“总有一天,我们正道修士定会将他们魔族杀得片甲不留!”
“会的,我相信你们。”剩下的白堕不敢再多问,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同他御剑飞行的时候,不忘在下面搜索着是否还会有幸存者。
随着天黑来临,他们看见了不远处有泛着浓重死气的黑点在移动,就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冲鼻的血腥味。
“下面有魔修,小心。”她话音刚落,便见本与她同行的第五寂食指与中指并拢,双眸凝寒指剑落地。
可是他们并未看见魔修,看见的只有一群早已死去,却因为感染了魔气而变成行尸走肉,没有半点儿人样,有的只是嗜血本能的村民。
从房屋破旧,窗牖石缝中的黑藤缠叶程度,以及地上发暗变成黑土的血液,村民身上腐烂的红肉,肉里生蛆虫的程度,便能猜出此地村民早已遇害多时。
丧尸惧阳惧火与一切克邪祟之物,并且他们只会在太阳落山与阴雨天出来走动。
丧尸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指甲上附带的尸毒。
“你不要靠近此处,我来处理。”
随着三昧真火将他们烧死的那一刻,只见一团团脱离了尸体束缚的亡魂在离开这里,前往地府轮回之前,不忘对他低头道谢。
有时候死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好,那我先去看一下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奇怪的是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竟生不起任何怜悯与其他的情绪起伏。
仿佛这样的场景她曾经见过很多次,更可以说是习以为常,那么奇怪的点来了,她到底是谁?
第五寂并未回话,只是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提剑往另一处走去。
为减少麻烦与不浪费时间,第五寂选择用神识覆盖这片不大的村落。哪怕他的心里也不抱有多大希望,却仍是没有放弃。
白堕则是抱剑与他走了相反的方向,并将自己的神识笼罩到整座山头。
幸运的是她在里面发现了一个还活着的生物,当下没有半分犹豫的足尖一点,往之奔去。
并没有收获的第五寂见她远去时,当下不安的追上。
在她尚未恢复记忆之前,他不敢让她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太久。
随后他看见白堕来到了一座用石头半封住的山洞外,随着石头被风卷术移开,点燃灵火漂浮照亮。
他们便看见山洞里面正蜷缩两个,面黄肌瘦得宛如风一吹便折断的枯枝,身上弥漫着酸臭味的一老一小。
“我们是过路的修道者,二位不要担心我们会害了你,外面的魔修我们也处理好了。”白堕用风行术将他们托了出来,并为他们使了几个除尘术。
“多谢两位仙师救了我们,要不是你们,老妇现在恐怕早就死了。”被风强行拖出来的刘大娘先前还恐惧得浑身发颤,可是见到他们二人都没有恶事时,顿时老泪纵横的压着旁边早已吓傻的孩童给他们磕头。
“大宝,还不和奶奶谢过两位仙师。”
“谢,谢谢两位仙师。”连日来的打击,使得大宝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
“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反倒是大娘为什么没有去到就近的城镇里避难?”白堕见他们像是饿了很久,便从储物袋里的糕点递过去。
“这些糕点都是可以吃的,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多谢仙者好意。”刘大娘接过她递来的糕点和水,先是喂给了大宝,她才开始狼吞虎咽,并跟他们说明,那么久了他们为何没走一事。
原来在魔修丧心病狂屠村的那一天,她因为带着孙子到山上祭拜老伴这才躲过一劫,但当她想要跑去就近的城镇时又担心会在路上遇到魔修,这就一直躲在这里艰难地靠着篮子里的吃食度日。
刘大娘本以为她今晚上就会死了,谁知道还能遇到他们。
等他们将刘大娘送到就近被修道者保护的城镇后,这才离开。
走在仟佰小路上的白堕接过他递来的糖葫芦,目露不解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之前曾和小白说过,我与小白有过一段情。”纵然她忘记了他们在一起的点滴,可是他从未忘过。
“可是这句话也有很多人和我说过,若真的像你这样说,那我在没有丢失记忆之前,定然就是一个十分滥情,还始乱终弃的主。”
第五寂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想,不禁失笑道:“小白并没有滥情,更没有始乱终弃,只是小白的运气不怎么好罢了。”
若是运气好的话,又岂会遇到像咸陶那样的偏执小人。
“那我要是好的话,为什么你们都说和我有过一段情?”白堕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前后矛盾。
“小白还记得自己今年多大吗?”第五寂并没有马上为她解惑,而是问起了另一个。
“两千五百多岁了。”说完,顿时觉得手上的糖葫芦也不香了。
“那小白可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闻言,白堕摇头,并咬下了一颗糖葫芦进嘴里,又嫌酸的吐了出来。
“我今年二十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