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内甚至是整个业内,谁人不知顾间是个工作狂。他对自己狠,对员工也狠。
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抱希望能请到假,只是看前期工作已完成,才存了侥幸想试一下。
顾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落地窗前。
外面是座座大厦拔地起,人间声色,车水马龙,皆被置于脚底。
顾间站姿挺拔,清隽矜贵,睥睨下方,浑身上下满是上位者才有的压迫力。
助理感谢道:“多谢顾总体谅。”
“以后每年的4月30号,你都休息,去陪你女儿好好过生日。”
助理猛地转身。
外面天光灿白,满目明光。
男人站姿丝毫未动,背影漆黑如墨。
助理看着他,莫名觉起几分伤感。
想到这儿,他立马摇了摇头,顾总能有什么好伤感的呢?接着很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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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八点的时候,顾间还没回来。
梁喃忍不住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亲爱的,你今天啥时候回来?想你啦!
裤子右侧的手机震动两下,传来微麻的触感。
顾间这才恍若梦醒,他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面拎着一个涂满巧克力酱的生日蛋糕——是他刚从蛋糕店买的。
顾间咬了咬下颚,轻哂一笑,接着利落地将蛋糕扔进了垃圾桶。
无人在意的东西,自己也要假装不知情,抱有幻想的挣扎只会让自己失去最后一丝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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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喃趴在桌子上,看着餐桌上菜的热气又飘没了,她又跑去热了一遍。
她手里摇着手机,不时地查看,顾间却一直都还没有回信。
她托起腮,想着要不要直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却又怕他在忙,会吵到他。
正纠结着,门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她立马立起脑袋,听到引擎停下,她立刻跑到客厅里。
顾间沉着脸按完密码,“叮”的一声,密码门打开。
可随即而来的,却是阵阵古琴声。
空气里还混杂着油烟味和菜香。
顾间脚步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扫视一圈。
原本只有黑白灰的景园里,颜色突然靓丽起来。客厅上空飘着蓝色的气球,沙发两头边缘,桌椅上,也都挂着束束黄色的气球,餐桌上摆着蓝白色的花束,周围是还在冒着徐徐热气的饭菜。
客厅最右边的那面白墙上,金色的字母气球摆成了几个单词
——“HAPPY BIRTHDAY”
——“TO GUJIAN”
顾间最终把视线移到最中央的梁喃身上。
梁喃穿了条月牙白齐胸襦裙,随着动作衣袖微微飘荡,偶尔会遮住小半边脸,似清冷不可触碰的仙。
她多数时候是在低头抚琴,偶尔会抬眼看顾间一眼,随之便忍不住甜蜜地笑起。
仙终是落了人间。
曲子速度很快,很激烈,但并不恢宏磅礴。
像是雀儿唧唧喳喳地诉说,又或是小溪潺潺不绝地奔赴。
曲子很小巧,情绪却很热烈。
也是一首顾间从未听过的曲子。
梁喃笑容扩大,露出的酒窝圆润甜蜜。
这是她自己谱的曲。前几天泡在琴室也是为了这个。
如今,指尖流转,抹挑勾剔,每一个音符皆是对顾间的爱意。
很快,一曲作罢。
梁喃兴冲冲地跑去抱顾间,襦裙裙摆随动作翻滚飞舞,织成一片肆意扑腾的云海。
在顾间还未回过神时,梁喃已经轻轻踮起脚尖,盯着他的眼睛,在其唇上慢慢地落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呀。
我最亲爱的。
第12章 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夸我一……
天空深蓝偏黑,偶尔有几颗星子微弱地发光,扁月静静地高挂,偶有晚风吹来,树梢慢摇,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梁喃是被顾间抱下楼的。
她腿酸得一直轻颤,完全走不动路。她手揽住顾间的脖颈,头埋在他胸膛里。顾间只穿了条黑色的丝绸睡袍,领口有些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半块胸膛。
梁喃鼻尖蹭着那块裸-露的胸膛,呼吸间全是一股子樱花沐浴露的味道——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
顾间本来嫌弃,不愿意用这个味儿,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用了。
她回想着,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一笑,身体忍不住随之轻抖起来,带着身上的痛感越发明显,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梁喃立马拧眉去看罪魁祸首,偏顾间只是淡淡睨了一眼,满脸的餍足,却再没其他安抚动作。
她气得狠狠地去咬他锁骨。
顾间瞬间吃痛,搂她腰的手忍不住加重:“别闹。”
梁喃瞪他,腮帮子气鼓鼓的:“这是还给你的。”
哪怕是在床上,顾间也极为霸道凛冽,惊涛骇浪一般重重拍来,浮沉翻滚里,梁喃的五感便只剩下他,只能容得下他。
但是今天他出奇地狠,与其说是亲吻吮吸,倒不如说是啃咬。如野兽一般撕咬,像是在发泄什么积压了许久的难耐的情绪。
这是是她头一次见他失控。
闻言,顾间只按了按她的腰,没多回什么。
本是晚餐,可两人真正坐在餐桌前已经凌晨了。
梁喃先从冰箱里捧出一个巧克力蛋糕,笑眯眯地嘟囔道:“都怪你,现在时间都过了。”
顾间脚步微顿住。
梁喃从旁边掏出一个生日皇冠,踮起脚就要给顾间戴上,顾间退后两步避开,看了眼那个做工粗糙颜色艳丽的皇冠,阿昏嫌弃道:“做什么?”
梁喃摇了摇:“生日皇冠啊,过生日都要戴的,你不想戴吗?”
顾间闻言顿住,脸上依旧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嘴上却迟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梁喃见他正站着不动,索性一踮脚尖,将那个皇冠稳稳地放在顾间挺硬的头发里:“戴好啦,别弄掉了。”
顾间静静地看她两眼,接着移开视线,仍旧嫌弃道:“没有下次。”
于是一直到结束,皇冠都安安稳稳地停着,位置连动都没动一下。
梁喃点燃起蜡烛,关掉灯。
瞬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这一小方昏黄的亮,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惧,反而觉得更加温暖。
梁喃拉起顾间的手,到蛋糕前:“阿间,快闭眼许愿!”
顾间垂眸看。
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梁喃只买了六英寸。
蛋糕上涂满了巧克力酱,边上还定制了一个玩偶——梳着背头,穿着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它笑得很甜,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顾间淡淡移开视线,便见蛋糕上的小牌子里写着几个小字:“顾间生日快乐”,旁边便是两个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9”,正发出微弱的黄光,隐隐还能听到“滋滋”的燃烧声。
他静静地盯着蛋糕,微光打下,他的半边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身边人的反应,梁喃伸手肘戳了戳,打趣道:“已经29岁的老男人,在想什么呢?还不快点许愿呀?”
顾间闻言,思绪被收回,微蹙眉道:“生日许愿这种事儿,只有女生才会做,我许什么愿?”
梁喃瞧他,摇了摇他手臂,撒娇道:“可是生日就是要许愿的呀,很灵的,你许一个嘛,就算是为了我许,好不好?”
顾间盯了她两秒,眉头皱得很深,最终叹息一声,似乎勉强妥协:“行吧,没有下次。”
一分钟后,顾间才许完愿望,慢悠悠地睁开眼,两人吹蜡烛。
中间的火苗微弱轻晃,顾间和梁喃站在对面。
梁喃的脸庞被黄光打得柔和,她笑眯眯地看着顾间,眼神澄澈,以至于让顾间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眼里的火苗,还有他自己。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后,蜡烛瞬间熄灭,房屋里一片黑暗。
顾间却仿佛仍听到有“滋滋”的燃烧声,摇摇曳曳的,从他心脏那处发出。
两人简单吃了两口蛋糕后,便吃梁喃做的菜。
她做的是法餐,因为两人饭量都小,她便只做了一个肋眼牛排,一个沙拉。
她双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顾间:“你不是喜欢吃法餐嘛,快尝尝怎么样?这我第一次做。”
顾间细嚼慢咽地尝了口牛排,眉头微蹙,直接道:“肉老了。”
像有盆冷水当头浇下。
梁喃的笑容瞬间凝固起来,她鼓了鼓腮帮子,蔫蔫地“哦”了一声。
顾间喝了口红酒,想到什么:“你刚弹的那个曲子我怎么没听过?”
梁喃听他问起这个,又来了兴致:“对啊,那是我自己谱的曲。”
她看着顾间,害羞地揉了揉脸:“这是我第一次谱曲,特意为了你生日准备的。”
顾间点点头:“难怪,是挺青涩的。”
瞬间,她的满腔欢喜和甜蜜被卡在了喉咙里。
梁喃觉得应该是顾间没懂,问道:“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顾间抬眼看她。
梁喃笑起来,漾起了两颗甜蜜的小酒窝。她盯着顾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梁间呢喃。”
——是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的结合。
顾间拿起叉子吃了口沙拉,语气没什么起伏:“嗯。”
梁喃:“……”
梁喃不怎么爱吃法餐,加上已经深夜,她怕胖也不敢多吃,所以她只吃了两口沙拉就没再吃,一直托着下巴在看顾间。
可显然是不和胃口,这两道菜顾间各尝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一直在喝红酒。
她抿了抿唇,不死心地问:“是不好吃吗?”
“嗯。”顾间直截了当道,“下次还是直接点餐吧。”
毕竟是第一次做,梁喃清楚自己肯定会做得不太好。
她定定地看着顾间,失落和委屈却仍然不可避免地结成一张网,悄然无声地缠住她的心脏。
察觉到眼中有控制不住的情绪将要爆发,她急忙低下头,遮掩住。
可一低头,便看见左手食指第二指节上那道浅色伤痕,明明已经在愈合了,可这一瞬间,她突然又觉得这伤痕痛得让她手指发麻。
她想起之前没做好丢掉的许多块牛排以及其他各种失败的菜品尝试。
紧接着,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食指上,静悄悄地蹦出小水花来。
——即便做的还是不够好,可已经是我练习很多次之后得到的最好的了,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夸我一下呢?
第13章 梁喃说她不想去。
昨晚上正要睡时,顾间突然接了通电话,好像是国外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他连夜飞去了欧洲。
梁喃醒来洗漱完,在门口粥店吃了碗紫薯山药粥,粥被熬得软糯粘稠,香甜味儿充盈口腔里,直让心里也甜蜜蜜的。
吃完早餐后,她站在路边等车,一边等一边不忘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我早餐刚吃了紫薯山药粥[图片],敲好吃。
刚敲完字,边上的乐器店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她扭过头看去。
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应该是母女,过来买乐器。
“你选这玩意儿干嘛?!”那母亲声音尖利,指着边上的一架古琴道,“这种没人弹没人听的东西,你学它干嘛?”
梁喃闻言脸瞬间沉下。
小女孩被凶得立马哭起来,泪珠儿簌簌地往下落,好不可怜:“可是我喜欢,妈妈,我想学这个。”
“憋着!不许哭!”母亲嫌弃地看了那古琴一眼,“这都老掉牙的东西了,你看现在谁还学?到时候学校演奏,你弹这个都上不得台面的。”
她粗鲁地拎着小女孩的衣领:“要学也学钢琴呀小提琴呀,往那儿一摆,排面不就有了。”
小女孩直抽噎,不停地打着哭嗝,却就是不肯往那边去。
那母亲正要拽她,突然伸出来一只雪白细腻的手,打断她。
梁喃面无表情地看她,问:“古琴怎么就老掉牙上不得台面了?”
母亲微愣了一下,快速把小女孩拉到自己面前,眼含警惕:“你要干嘛?”
梁喃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古琴怎么就老掉牙上不得台面了?”
母亲看她两眼,确定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便放下警惕,话也说的直接起来,满含不屑:“难道不是吗?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弹这玩意儿?”
梁喃的拳心不自觉握起,声音硬邦邦的:“怎么没人弹?我就是古琴专业的。”
母亲睨她一眼,笑了:“那小姑娘,你能找得到工作吗?”
她轻飘飘道:“人不都说什么优胜劣汰嘛,这不时兴的东西啊,就该被淘汰掉。”
梁喃张嘴就要反驳,可还没等她开口,那母亲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难道不是吗?你不用唬我,真要时兴怎么没几个人学啊?”
梁喃瞬间哑声。
她定定地看着那母亲,良久,她松开了握紧的拳,在事实面前,她只能无力地对那母亲的话做妥协。
半晌,她咬着唇,仍然不死心地轻声道:“可是……它很好听。”
那母亲轻嗤一笑:“好听归好听,弹了没人听那不还是白学?”
她没再看梁喃,拉着小女孩到一架钢琴前:“囡囡,我们学这个好不好?这个学的人多听的人也多,以后你可以弹给小朋友们听。”
梁喃静静地站在边上,眼皮微垂,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她突然就想起上次在广场上遇见的那个女孩——“我不奢求所有的人爱它,只想有更多的人知道它,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