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就是说,每一次与你交流时,我都将全身心地奉献给你,只给你。”
她像是在教导梁喃她们,却更像是,在和琴说话,或者说,承诺。
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古琴大师的梁喃再回想起这句话,依然会无比触动。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终于明白这幅场景为何会给她那般深刻的触动,以至于让当时的她隐隐产生了坚定古琴演奏这条道路的萌芽。
是极致的爱。
那是把古琴爱到极致,已将琴和自己融为一体,才能说出的话。
……
下课后,徐语翻了翻手机,跟梁喃说:“林萌萌好像有事找你,你看下手机。”
梁喃问:“什么事儿啊?”
徐语心情不好,拎起包就要走:“我还有事,你自己看一下。”
梁喃拦住她:“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先帮我回一下吧。”
徐语看她两眼,不耐地放下了手中的包。
梁喃抿起唇。
她手机是关机了,但不是没电导致的,是她自己关的。
在回学校的路上,她就关机了。
她不敢开机,她害怕。
她怕顾间发信息。
因为她昨晚没去景园而质问她原因。
也怕,顾间没发信息。
他根本就不在意。
-
启辰资本。
顾间终于得空休息,他回到办公室,还没摘下金丝边眼镜,就先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就烦躁地锁屏。
没回信息。
也没回电。
顾间摘下眼镜,整个背部全靠在办公椅上,有些不耐地捏了捏鼻梁。
临走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闹起性子来?
他皱起眉,失控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喜。
他觉得有些麻烦,干脆将手机放远,拿起桌上的文件,打算不再搭理。
-
江传大门口的那家黄焖鸡很好吃,余雯和男朋友出去约会了,徐语去的食堂,梁喃便和林萌萌吃了那家黄焖鸡作晚饭。
最近气温已经逐渐上升,饭后,路两边散步的行人变多了不少。
梁喃穿着简单的针织开衫和牛仔裤,长发因为刚刚吃饭被随意地扎在肩后。
她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静静地听着林萌萌混科打诨,偶尔轻笑两声表示附和。
外表瞧着和往常差不多,只有林萌萌心里很清楚,梁喃是装的,她心情糟透了。
可是既然梁喃不愿表现出来,她便也不问,卖力地耍宝逗她笑。
梁喃低着头往前走,路灯将前面的林萌萌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突然就想起,她第一次单独去景园时,因为景园太大,她不小心迷了路,最后是顾间来接的她。
那时顾间走在前面,身后也挂了条长长的影子,她便偷偷地躲在后面踩他的影子。
以至于还是没有记住路,后来下一次去时,又是顾间接的她。
梁喃不由得弯起唇,右脚轻轻一跃,踩上了林萌萌的影子。
可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没有当时踩影子的喜悦,反而更加失落起来。
她微愣住,脚步随之停下,影子却径自往前飘走。
再回神时,脚下只有一地白茫茫的空白。
梁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正要继续走时,突然听到路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声。
她不由得抬眸看。
黑色的加长迈巴赫开了扇车窗。
顾间坐在驾驶位,不动声色地直视她。他身体大半都被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金丝眼镜安静地划过细碎的亮光。
第9章 新闻是假的。
车窗关上,窗外浮华喧嚣顷刻被阻挡,车内突然变得静若闻针。
空气里仍余有从外面带来的淡淡的燥意以及各色小吃的香气,和车厢内原本的冷调沉香混杂在一起。
梁喃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低着头,动也不动地扣手心,玉白的手指都已被抠出了一条条红痕,但她仍浑然未觉,像痴住了一样。
突然,一双手从视线中探出来,紧接着,梁喃的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梁喃感受到自己的两只手被极轻地掰离,她这才反应过来,看过去。
顾间的手很大,仅只是一只手覆上来,梁喃的两只手便被捂了个严实。
他手是冰的,可捂在上面了一会儿,两人手心手背接触的地方产生了点点潮湿感,温热的,有点痒。
顾间淡淡道:“别抠手。”
梁喃没看他,“哦”了一声,一把抽回手。
顾间的手便顺势停在了梁喃大腿上,他抬眸扫了眼梁喃,梁喃的两只手交叠抱于胸前,头撇向窗外,小嘴不自觉地轻微撅起,像是在看风景。
顾间无言地轻笑,捏了捏她腿上的软肉,动作又慢又轻的,带着轻哄的意味儿。
梁喃还在生闷气,但凭心问,见到顾间来找自己的那一瞬,她气也已消了大半。
无他,他们相处这大半年以来,这还是顾间第一次特地来学校接她。
她很没骨气地就这么消了大半的气。
可新闻上的照片仍然刻在脑海里,他弃了自己特地为他参加的比赛,跑去和其他女人吃饭,还做了那般亲密的动作,这事儿她心里仍有怨意,不想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遂扭过头,不去搭理他。
大腿突然被掐了一下,动作很轻,更像是指尖轻微划过。
酥麻的感觉从尾脊骨直上肩头,梁喃身体不由得轻颤两下。
她拧起眉瞪顾间,一掌拍下了他捣乱的右手。
顾间收回手,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沉的,余音在安静的车厢内轻轻回荡着,十足的愉悦意味。
梁喃剜他一眼,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伸手就要拉门把下车。
“行了。”顾间拉住她,身子往后靠,长手一伸,拿来一个首饰盒:“礼物,别气了。”
梁喃闻言微愣,一眨不眨地瞧他,顾间下巴指了指示意,她停顿一会儿,慢吞吞地接过礼物。
但却没打开,她埋着头,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问,声音因为低头有点闷:“你突然送我礼物干嘛?”
片刻都没听到边上人说话,她忍不住抬头,刚微抬起,耳廓里突然迎上一股湿润的热气,混着或轻或重的气息交换,声音又低又哑,一字一顿地吐字,像在说情话:“赔罪啊。”
背部倏地弓起,梁喃整个人瞬间定住,只眼睛茫然地盯着前面,眨呀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喃咽了咽口水,慢慢地缓过神来,她耳朵通红得发烫,话说得慢吞吞地:“你……干嘛呀?这样子好……好烦人的。”
顾间靠在椅背,神情慵懒地看她,仿佛刚刚那一番举动,不过是兴致来了随手逗一下养的宠物似的:“嗯,以后不会了。”
梁喃迟钝地“哦”了一声,瞧着还有些愣愣地。
顾间勾了勾唇,踩下油门,沿路树影人群被抛之身后,问:“吃饭没?”
梁喃点点头,半晌后,她躺在椅背上,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拧眉瞧顾间:“我昨天比赛你去哪儿了?”
顾间闻言,立刻敛起笑意,警惕地眯起眼,扫她一眼,带着危险的打量意味。
过了两秒,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讥讽,难掩的厌恶:“一个,利益伙伴。”
梁喃正在找手机上的新闻,闻言,指尖一停。
顾间混惯了名利场,向来克己懂得遮掩,饶是动情时也是压抑着的,还从未情绪外露地这般明显过。
顿了两秒,梁喃安静地收回手机。
她突然不想问了。
顾间的反应已经给她答复了——顾间很讨厌林漾。
那么,他们俩就什么也没有。
新闻是假的。
梁喃斜靠在车窗,霓虹灯色在她脸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她没想过,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或许,是她不敢再深问。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
-
到了景园,梁喃先去洗澡,洗完才打开首饰盒看。
是一个胸针。
做成了鹿的样子,上面缀满彩色的钻,亮晶晶地闪,鹿角弯曲着节节向上,中间镶着颗粉宝石,非常华丽。
梁喃却皱起眉。
顾间洗完澡,随意地拿起毛巾擦了擦湿着的发梢,瞧她站在那儿不动,走过去搂她:“不是要把比赛的琴曲弹给我听吗?”
梁喃“嗯”了一声,看着胸针,疑惑问:“这个胸针你之前不是送过一个差不多的吗?”
顾间顿住:“嗯?”
梁喃答:“大小都一模一样,除了这个的鹿角上多了颗粉宝石。”
“你不喜欢?”
梁喃说:“倒没有不喜欢,就是都差不多,多浪费呀。”
顾间不以为意地点头:“知道了。”
梁喃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顾间去了琴室。
顾间是喜欢听梁喃弹琴的,除了她弹琴姿态的美感,更多的是,古琴曲总能让他感觉很平静。
启辰资本虽说是他一力创下,但顾明岳和林若秋都往里塞了人,生怕他将这偌大的企业占为己有。
白日里,他除了要处理工作应酬,还需要处处留心这帮老狐狸,生怕中了算计被逮着错。
而奇怪的是,古琴曲总能平复他一天的劳累,让他放松。
琴声还在缓缓流淌,顾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眼。
出于对古琴的尊重,梁喃没穿浴袍,她想了想,索性换上了比赛时的旗袍。
倩影摇曳,她头发只吹了半干,发梢间或有水滴下,湿了胸口处的一片。
偏她浑然未觉,弹得痴迷。
顾间喉结滚了滚,眼神暗沉地锁着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最后一个音拨下,梁喃放下拨琴的手指,但还没来得及离开弦,冷调的沉香味儿铺天盖地,紧接着,原本已经停下的琴音突然尖利地一响。
窗外月牙儿高高挂起,只摆着古琴的琴室里多了些别的靡靡乐声。
……
顾间给熟睡的梁喃盖好被子,去了阳台,随后阳台的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屋内的人即便是醒着不会听到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给助理打电话:“去查查,网上有没有昨天中午我的行程的爆料,有的话,查一下背后的人。”
顾间何其精明,通过车厢里梁喃的各种反应,就清楚他昨天中午的行程恐怕被人爆料出去了。
他不是一个会介意被媒体报道的人。
可是那家餐厅明明已经被包下了,更重要的是涉及联姻,动的利益是整个顾家,他不得不警惕一些。
助理:“好的,顾总。”
在要挂电话时,顾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下次再挑礼物,注意一下款式尽量别重样,她不喜欢。”
第10章 你要是我的人啦。
时间匆匆过去,已经四月底,气温越来越高,有爱美的女生已换上了靓丽的短裙。
但是早上还是有点冷,梁喃套了件针织开衫,拿起桌上的吐司就走。
恰好撞上回来的林萌萌。
毕业季,都忙着为未来奔波,即便是惰懒如林萌萌,最近也早出晚归起来。
林萌萌手里拎着豆浆油条,瞧了眼梁喃手上的吐司,拦住:“你不是不爱吃吐司吗?急急忙忙地去哪?我买了早饭,还热乎,吃点?”
梁喃摆摆手:“不用了,我去琴室。”
林萌萌问:“你最近又捣鼓啥呢?一天到晚跑琴室里,在宿舍里也天天写写画画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豆浆油条给梁喃:“喏,你吃这个吧,我等会儿换个衣服就出去了,到时候再买。”
梁喃也没推脱:“谢了。”
林萌萌摆摆手,扫了一眼:“她们俩人呢?”
“徐语去琴室了,余雯准备考研泡图书馆呢。”梁喃想到什么,问:“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林萌萌回:“还行吧,有一个培训机构刚给我打电话去面试,我等会儿去看看。”
梁喃拍她的肩:“面试顺利!”
林萌萌撩了撩刘海:“当然。欸,对了,那你呢?你什么打算?就弹古琴了?”
梁喃抿起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学古琴只是因为喜欢,但你真要问我以后是不是就走这条路了,我也不知道。”
林萌萌闻言,拍她的肩:“没事儿,时间还长,你慢慢考虑。”
梁喃“嗯”了一声,一边往琴室走一边慢吞吞地吃完豆浆油条,等到了琴室,她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扔进门外的垃圾桶,进去练琴。
边上的徐语时不时地望她,最终忍不住皱起眉问:“喃喃,你弹的什么曲子?我怎么都没听过。”
梁喃微愣,在纸上写写画画,支支吾吾道:“也没啥,就随便瞎弹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白雅先是指导完两人,接着看向梁喃:“梁喃,上次乐器比赛你和温起的合奏获得了特等奖,我看了视频,表现很不错,再接再厉。”
梁喃猛地抬起头。
她捂着脸,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都是老师您教得好啦,我会继续努力的。”
白雅摇头笑了笑:“行了,今天课就到这儿吧。”
闻言,梁喃立马拿起包,跟白雅微颔首告别后,就跑去找温起。
特等奖有十万元奖金。
两人平分,一人五万。
她的钱就够买戒指的了,不用再等到月初父母寄来生活费。
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少女快速地从这片绿荫中穿过,针织衫被风吹得高高鼓起,从后面看,像一只白色的鸟儿。
白雅摇头瞧了眼,忍不住失笑,但突然,她想起什么,皱起眉。她瞧了眼正要走的徐语,想了想,索性直接跟她说:“徐语,等一下。过段时间我会去拜访我的老师赵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