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温起去教室练琴,刚靠近,就听到一阵宛转的古琴声。
他脚步微顿,打开门,便见梁喃在练琴。
见她沉浸其中,他就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弹完,他才抬步坐到钢琴前:“你几点来的?”
梁喃拿水杯喝水,想了想:“八点吧。”
“这么早?”
“想到时候演奏得更好一点嘛,就多练练。”
梁喃放下水杯,蓝色窗帘随风飘荡在琴桌角,她举指挑琴,一声琴音余音不绝,旷远有力。
“一直练到,哪怕你出了错,我也可以救场,让这场演奏足够完美。”
往后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一有空余时间,便一起练习。除此之外,梁喃没作业的时候,很多次,温起都瞧见梁喃近乎从早练到晚,中途不带停歇的,像是有无尽的动力似的。
也是就此,他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这场比赛对她真的很重要,于是他也练得越发刻苦起来。
时间匆匆流去,很快到了乐器比赛这天。
早晨六点半,太阳刚刚升起,卧室里的窗帘还没拉开,熹微的光线被尽数遮挡于外,室内仍是一片黑暗。
梁喃惺忪着眼看床边的男人,见他正在穿衬衫,她下了床,去帮他扣纽扣。
顾间见她过来,习惯地停下手,让她来。
昨晚上被折腾得太晚,梁喃仍然困得不行,一边扣一边泪眼婆娑地打起哈欠,她从下往上扣,一扣完最上面的那颗纽扣,她就一把抱住顾间,头埋在他滚烫的胸膛里,嗅着他的味道,闭着眼休息。
顾间扶住她的腰,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半分钟后,顾间拉开她:“行了,我去上班了,你回床上睡。”
梁喃哼哼两声,没松手,不舍地蹭了蹭:“你就没有休息日吗?”
顾间没答,索性直接将她抱到床上:“我走了。”
梁喃突然想起什么,揽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今天是乐器比赛哦,你要来,好不好?”
顾间看她,一时没答。
梁喃摇了摇手臂,软声撒娇:“来嘛,好不好?”
顾间勾起唇,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得到准确的答复,梁喃开心地在顾间的右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盖上被子睡回笼觉。
顾间盯她几秒,而后抬步往外走。
下楼的时候,他突然伸手碰了下右脸颊,轻笑出声:“真娇。”
江城传媒大学的乐器比赛四年才办一次,是以举办得十分盛大。
一入学校就能看到巨大的横幅,有身穿志愿者衣服的学生到处奔走,各家媒体举着摄影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还有一些熟悉的但平常只在电视杂志上看过的面孔,在校领导的携伴下入座。
梁喃知道顾间要来,精心收拾了一番。她化了淡妆,长卷发被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露出高挺的脖颈和饱满的额头,一袭蓝紫色渐变旗袍,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
温起见到她,微愣了一下,接着笑着夸奖:“你今天很好看。”
梁喃看过去,温起穿了件白色西装,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她笑着回:“你也是。”
离开始还有十分钟,主持人一遍又一遍地串稿,前两组的表演者已经蓄势待发。
梁喃在后台,她偷偷往下看,想找顾间,却看到“顾间”牌子后的座位还是空的。她左右又看了看,还是没找到顾间,忍不住皱眉。
温起见她这样,以为她在紧张:“你别紧张,我们练习得很好,稳定发挥一定没问题的。”
长久的练习已经使他们对这首曲子十分熟悉,每一个指法节奏都跟长在了心里一样,也使两人产生良好的默契,十分清楚了对方的弹奏习惯。
闻言,梁喃疑惑地“啊”了声:“没事儿,我不紧张的。”
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顾间还没来,她忍不住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亲爱的你到了嘛[/眼巴巴]
“梁喃?!”
梁喃刚发完信息,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看见徐语,忍不住笑起来,招招手:“语语!”
徐语却愣住了,她扫了眼梁喃的盛装打扮,抠起手心:“喃喃,你穿成这样,也是要参加比赛吗?”
“对啊。”梁喃说,“欸,我没跟你说过吗?”
徐语咬唇:“没有。”
梁喃“啊”了声:“我还以为我说过了呢,那我估计是后面一直在训练,就忘记跟你说了。”
她说完,就去拉徐语的手臂,笑着问:“你是第几个啊?”
徐语手心扣得更紧,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说你不参加的吗?现在既然你参加了,那我就不去了吧。”说完,她就转身,要去删节目单。
梁喃忙拦:“别,我不是古琴独奏,我是合奏。”
“合奏?”
“是啊。”梁喃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温起,“喏,他就是我的搭档,他是钢琴专业的。”
徐语看见温起,瞬间顿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起?!你怎么会认识他?!!”
梁喃看了看,笑起来:“你认识他呀。”
随后,她将来龙去脉跟徐语说了一下。
徐语定定地看着梁喃,看着她那张美到极致的脸,看着她脖颈上的那串蝴蝶结项链,接着又看向温起,腰侧的手心已被扣得通红,喃喃自语道:“你运气真好。”
“什么?”徐语声音小,梁喃没听清。
徐语笑了笑:“没什么,我说希望你比赛顺利。”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梁喃见是顾间的信息,匆匆回了句“你也比赛顺利”后就低下头看信息,是以没看到旁边徐语用口型无言道:“我一定会赢过你。”
梁喃打开微信。
喃喃的小心间>3<:到了。
得到回复,她瞬间喜悦起来,手指敲字敲得飞快。
喃呀喃:要我去接你吗QAQ
顾间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后座,往前扫了眼,不远处就是学校了,司机正要往左转,去停车场。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眼信息,微勾起唇,敲字。
GJ:不用了。
刚回完信息,一通电话突然进来。
他看着来电显示,微皱起眉,电话响了三四秒才接。
徐若秋冷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更显冰冷:“给你在雅悦法餐厅定了位置,林小姐已经到了,你中午和她去吃个饭,见面了解一下。”
说完,还没等顾间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不是商量,是布置任务。
顾间盯着挂断的电话,脸上神情寡淡,看不出情绪,好半晌都没有动作,像一尊雕塑似的。
司机看到前面有个停车位,正要开过去,背后突然传来极冷淡的一声,像是刚从冰窖里冻出来的。
“掉头。”
得到顾间的准确回复后,梁喃确保最佳状态,又去复习了下琴曲,接着又补了下妆,在离自己只有一个表演的时候,才长呼了一口气,到舞台后面候着。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悄悄探出个头,想先瞧一眼顾间,却看到“顾间”牌子后面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她立马去拿手机。
喃喃的小心间>3<:临时有事,不去了。
像是被当头浇了一大盆冷水,将所有的欢喜期待浇灭了个彻底。
梁喃鼻子一酸,心里委屈得不行。她嗓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咽声,热雾一下子铺满了眼眶。
喃呀喃:我真的练习了很久很久的。
只是为了博你一眼欢喜。
可你却不来了。
第7章 酒杯发出“咚”的清脆一声……
身穿燕尾服的小提琴右手上下拉弦,一首《海顿小夜曲》被拉得宛转悠扬。
餐厅装潢豪华,欧式水晶吊灯不动声色地洒下明黄色的灯光,再经光亮的地面反射,两相之下,一片流光溢彩。
餐厅被包下来了,只有顾间和林漾两人。
林漾穿着深V红裙,瞧了眼对面的男人,眼里满是欣赏,无论是外形还是能力,顾间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她切了块鹅肝,主动伸到顾间的面前,问:“这家的鹅肝做得很不错,你尝尝?”
顾间慢条斯理地切牛排,抬眸瞥了她一眼,低下头吃了口牛肉:“不用,我不喜欢。”
林漾见状,也没在意,反而笑了笑。
林家是圈内数一数二的豪门,从小林漾就受尽追捧,加上她样貌出众,能力也强,是以从小到大从来不缺追求者。
她很自信。
对她的家世自信,对她自己也很自信。
——她一定是顾间选择联姻的最佳对象。
林漾伸手撩了撩大卷发,双手横立,亮红色的指甲妖娆魅人,她将下巴放在手背上,红唇潋滟,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间说:“是吗?我是听顾阿姨说的,你爱吃法餐。”
顾间执刀的手微顿,头也没抬道:“她记错了。”
“啊?”林漾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我特意选的这家店来着。那你喜欢吃什么菜啊,我们可以下次去吃。”
顾间抿了口红酒,林漾看着男人因为吞咽而的滚动了两下的喉结,眼中越发欣赏,紧接着便听到顾间淡淡的一句:“除了法餐。”
……
“梁喃,到我们了。”身后传来温起的唤声。
梁喃连忙仓促地擦了下脸上的泪,收回手机,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哽意:“来了。”
万千射灯齐齐射在舞台中央,灯光瞬间亮得刺眼。
梁喃手轻轻地放在琴上,长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被影响。
这是对她自己、也是对温起这么多天的努力负责。
古琴似乎有魔力,几乎是琴声响的那一瞬,梁喃立刻沉溺其中,那些委屈悲伤种种瞬间化为乌有。
温起忍不住去看梁喃。
梁喃坐在琴椅上,旗袍起了层层褶皱,每一层都勾人得紧。小脸儿尖尖,眼尾微上翘,似会蛊人的妖,鼻梁高挺笔直,鼻头尖细小巧,薄唇红润似樱桃。
是张会勾人魄的妖孽脸。
偏偏她弹起琴来,背部挺直,玉立亭亭,玉指轻抚琴弦,身姿随琴曲跌宕而轻微晃动。
端的是阳春白雪,清雅仙丽。
极致的妖与极致的雅。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被赐予在她身上,竟然出奇地和谐,迸发出更独特的美感。
温起看了两眼,便不忍再看——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出神,会出错,会毁了这个梁喃十分重视的表演。
台下的观众却可以放任自己。
两人刚上台的时候,台下观众便倒吸一口气,无他,单凭两人的外表,往那儿一坐,就足以让人惊喜。摄影师“咔嚓咔嚓”地按快门,且不说这表演如何,照片拍出来摆着也好看。
两道琴声起的那一刻,人群瞬间剧烈骚动起来,摄影师按快门的动作更快,前排请来的权贵大鳄也不禁赞叹:“贵校真是人才济济啊。”
但没过多久,人群慢慢平静下来,一时静若闻针。偌大的演奏厅里,竟只能听见交叠的两道琴声,或起或落,或快或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配合得极其默契。
徐语在后台看着,盯着那道蓝紫色的倩影,手心越扣越紧。
梁喃拨下最后一个音,待余音慢慢停下,她轻轻按了下琴弦,接着看向温起,温起也恰好移过视线,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发挥出了正常水准。
直到两人抬步下台,主持人才回过神,连忙快步走上台去报下一场表演。
这时,众人才如梦初醒般,从刚刚那场表演中脱离出来。
而后,掌声雷动。
梁喃完成表演后,就没再理会台下观众的喝彩声——她是一个古琴演奏者,她所需要关注的永远都只是演奏本身。
即便很委屈,可想着顾间是因为工作才临时说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吐出一口浊气,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亲爱的,我表演完啦!你在干嘛呢?
顾间慢条斯理地一边咀嚼,一边听林漾说起自己在美国留学时的经历,偶尔会抛来几个问题,他便礼貌地回答,不过都很简略。
手机突然震动一声,他扫了眼,敲字。
GJ:在和一个朋友吃饭。
仅只是收到回信,梁喃便甜蜜地笑起来,心中的那点儿委屈顷刻散去。
温起正走过来,准备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见她这幅神情,脚步一顿,他不自觉地手心微弯起,语气却很平静,像只是随口的一问:“你在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梁喃看了他一眼:“男朋友呀!”
是意料之中的回复。
心里像有个不知名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掉了,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温起不禁喃喃自语:“半个月都没见有男人来接过你,我还心存侥幸以为你没有。”
“什么?”梁喃没听清。
温起回过神,脚步向后退了一步,笑起来:“我说这次演奏很成功,可能会获奖。”
梁喃点点头,又和顾间聊天。
喃呀喃:可惜你不在,没有听到,要不我晚上单独弹给你听,不过这就是独奏啦QAQ
顾间眼皮微垂,敲了一个“嗯”字。再抬头时,这才发现林漾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正似笑非笑着满脸探究地看他。
是他很不喜欢的眼神。
但顾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冲她微微颔首:“抱歉。”
林漾笑了笑,没说话,饮了口红酒。酒液入喉,口腔中满是酒的余香。
她放下杯子,微眯起眼,一副精英谈判的姿态:“顾总不用道歉。养个情人而已,搁我们这圈子里,不是正常得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