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看着萧成转身离去,并未多看她一眼,不由有些急切的喊道,“大人且等一下。”
待萧成回头,略带疑惑的看向她,清音察觉自己的失态,不禁微红了脸,她敛敛心神,脸上恢复平静,“我还有话要说。”
萧成点头,她是受害人,他自然有话要问她,他淡瞥了她眼,“姑娘且先穿好衣服再说。”说罢也不等清音回话,便大步走出去了。
清音这才明白他出去只是为了让她先穿好衣服,内心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多此一举。
清音出来时,萧成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他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夕阳光,令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光圈之中,身形如神袛般伟岸,高不可攀,又透着冰冷疏离之感。
清音想到方才被他窥见自己的狼狈,不由低下了头,再抬不起来,这其实是她第二次见他,第一次见他,是她与九娘对簿公堂,他端坐在公堂之上,如神明般,威风凛凛。
再次相见,他依旧是气势凌人,不过她之前听白玉常常说起他,说他出身簪缨世族,生得英俊不凡,是个端肃稳重的谦谦君子,还说他是个挺温柔体贴的男人,但在清音这里,她没感到这点,许是他待人有所不同吧。
她还听闻他深爱他的亡妻,从不将任何女人放在眼中。
清音没敢多想,低垂着头,恭敬唤了句:“萧大人。”
萧成闻言回身,“嗯。”幽深的黑眸定定看了眼前低眉敛目,看起来十分安静的女子,大概是察觉他探究的视线,女人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萧成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今天他在外办案子,奔波半天,好不容易回到内衙书斋,正准备小憩片刻,便听闻外头击鼓声,手下过来禀报,说是红袖坊白玉的丫鬟求见,萧成便见了,然后听闻了她遭遇的事情。他本不用亲自过来的,不过想到他与白玉的交情,他还是亲自来了一趟。
听那烟儿说,祝文才是贪图她的美色,萧成倒是看不出来她美在哪里,大概是他并不喜欢她这种类型。
“多谢萧大人。”清音福了福身子,“若不是萧大人及时出现,民女的清白便要毁在歹人的手中了。”
萧成见她神色间恢复了镇定,不复他刚进屋时的惶恐失神,表现得也不亢不卑,不禁微松了口气,这也省得他安慰她了。
“此乃本官分内之事,清音姑娘不必言谢。”萧成正色道。
他此话一出,清音也不好再说感恩戴德的话,不好意思让他一直站着,便道:“萧大人,请进屋喝杯茶吧。”
之前让祝文才进屋喝茶是被逼无奈,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
萧成看了眼屋内,随即看向她,“清音姑娘有什么事,在外面说也无妨。”
清音一愣,她心思细腻,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他这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所不妥?清音倒是没想那么多,在她眼里,她并未将他当做男人,而是父母官,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注重于此。
“大人说的是,那我们到楼下的亭子里说吧。”清音于是提议道。
“好。”萧成点头同意了。
第2章
清音与萧成一同下了扶梯。
萧成肩宽腿长,高大魁伟,清音身材虽比一般女子还要高挑些,但萧成比她仍高了一个头不止,她只及到他的胸膛,他身姿挺拔如松,昂昂藏藏,带着一股威慑的官场气势,让人更加心中更添压力。清音虽然对萧成没什么感觉,但仍是有些紧张无措,大概是第一次与男人走得如此近的缘故。
好在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的目光始终清冷,便显得从容自若。
明明是秋天,清音却能感觉到身旁男人身躯传来的微微热气,鼻尖便充满了成熟男性的气息。
清音月眉微微一蹙,颇觉不适,不由往栏杆边上靠了靠,却因为恍神的原因,脚下踏了半空,她不由轻“呀”了声,身子往后栽去,她心大乱,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拽旁边的萧成。
萧成和她离得很近,他本来可以抓住她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萧成并没有拉住她,只见他目光微凝,避之不及似的,果断干脆地往旁闪了下身躯。
清音抓了个空,狼狈地跌坐在了梯口上,目光落在落空的手上,又瞥了眼似乎有些错愕的萧成。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
“……”
虽然萧成的动作不是十分明显,但还是被清音看到了,清音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难堪过,她冷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人剥光衣服晾在太阳底下供人围观一般,羞得无地自容。
萧成看着跌坐在楼梯上,满脸羞色的女子,这才恍悟发生了何事,不由有些后悔没有伸手,他沉眸略一犹豫,决定补救一下,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客气礼貌道:“清音姑娘,你没事吧?”
虽然这男人没有义务扶住她,清音心中莫名有几分怨气,她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还是身上有刺扎一下会死人?清音心中又怨又羞,索性垂眸佯装没看见他的动作,伸手扶住一旁的扶梯扶手,缓缓站起身,也顾不得整理衣服,神色清淡道:“没事,多谢大人关心。”
萧成隐约察觉她的怨怼,脸上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尴尬之色,他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不过片刻,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见多了主动送怀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她是故意的,他和白玉之前有过些许暧昧,清音是白玉的丫鬟,他有意避嫌,而且对于女人,他向来避而远之的,尤其是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时。
这几年来,他唯一亲近些的女人便只有白玉,还是因为亡妻的关系,但两人至今没有发生过什么,后来知晓她爱慕沈墨之后,便收起了那丁点的心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别的女人对他而言,不过可有可无。
如果是别的女人他大可冷眼相对,只是身旁的女子是白玉的亲侍,爱屋及乌他总要顾她几分面子,只是他本是性情冷淡之人,也不知如何与她相处合适,萧成看了清音一眼,见她垂眸低目,眸中情绪不明。
萧成凌厉的唇角抿了下,他也不会安慰人,更无法说出道歉的话,索性假装不知晓她的怨意,保持缄默。
他不说话对清音而言更好,清音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羞耻过,被一个男人如此的嫌弃,好像她要吃了他一般,她对他真只有尊敬,根本没有什么出格想法,更也不敢要他堂堂京兆尹大人的道歉,她何德何能。
两人心思各异,直到走出庭院,见秋阳杲杲,庭院空旷,方才令人感觉沉闷的空气瞬间活络起来,两人似乎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庭院里还守着几名差役,其余的萧成让他们祝文才带回了衙门,那几名差役远远的站着,腰杆笔直,不敢有丝毫松懈。
清音将萧成请到凉亭内,这处地方亦空旷,谁都能看见,恭敬道:“大人请。”
萧成打量了眼四处,不由深看了清音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龙行虎步般走上石阶,一撩衣摆,端坐下。
“清音姑娘也坐吧。”萧成反客为主道,大概是要询问正事,英俊的面容变得冷肃,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浑身端得一股审问犯人的气势来。
“是。”清音轻声应,在这种莫大的压力之下,缓缓坐下,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萧成没有扯别的话,开门见山地问了清音祝文才找上门来的前因后果,清音一一回答,言语神色皆十分坦然,并没有藏藏掖掖。
“本官明白了,这祝文才仗着家中权势,在外头为非作歹,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萧成语气严肃道。
清音见他脸上没有对她的轻视鄙夷之色,心里松了口气,这种事若传出去,对女子的清白总是有损的,清音既然已经踏这个场子,便决定彻底抛下礼教大防,无所谓清白,清白不能当饭吃,只是,这也不是说放就放的,她心底深处还是有些在意的。
但如今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影响到红袖坊,因此她开口请求道:“大人,此事可否不要闹大?红袖坊如今正处于危机之中,如果民女因为此事上了公堂,红袖坊的名声会更加差。”
萧成沉吟片刻,沉声道:“本官知道了。”
清音连忙起身,十分感激地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无需客气。”萧成看着眼前低眉敛目,毕恭毕敬的女子,看了空荡荡的石桌,不由想到方才这女子还说要请让他进屋喝杯茶,如今他坐在这里快半柱香了,却是一口茶没喝到,依他方才与她打交道,便知她是个心思细腻,做事妥当之人,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故意的。
这般想着,他不由多看了清音两眼,如刀刻般的浓眉凝了锐利之气。
清音不知晓萧成此刻的心思,见他看着自己,目光深邃神色莫测,“大人,可还有事?”清音不禁问。
萧成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今天做到这步,已经是卖了白玉面子,他与清音并无其他话可说,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辞道:“本官衙门还有事,便先回去处理了。”
清音见他眉眼间有些冷淡,只当他为人如此,也不多想,只客气地点点头。
“清音姑娘受了这场惊吓,想必还有些后怕,且去休息吧。”说了场面话,萧成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清音看着那昂藏挺拔的背影,联想他方才的神情举动,总有股他一刻不愿与她多待的感觉,许是错觉吧,清音想。
第3章
烟儿来到亭子时,清音仍坐在石凳子上,凝着眉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烟儿看着她面前这清丽出尘如同冰雪般的女子,暗想,她这双只会琴棋书画的手,真的能撑起整个红袖坊?
烟儿天真无邪的脸此刻不禁露出一抹浓浓的哀愁。白玉在时,她和清音总是打打闹闹,虽然受欺负的总是清音,但烟儿知晓,清音是让着她的,清音比她沉稳,也比她厉害,今日只是要不是清音让她去找萧大人,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不论如何还是靠清音,她一个人是守不住红袖坊的。
“清音,萧大人走了么?”烟儿问,说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托着脸蛋靠在石桌上。
“嗯。”清音回过神来,看向烟儿,这些天因为红袖坊的事,烟儿天真烂漫的脸总是带着忧愁,圆圆的脸蛋也瘦了一圈,她有些愧疚。
烟儿圆溜溜的眼睛停在清音的脸上,之前清音总是爱素净打扮,但最近发现,她的妆容艳丽了些许,清冷中又透着一丝妩媚,有那么点风月女子的味道了。
“今日虽然萧大人及时赶到救下你,但那祝文才家中有权有势,萧大人也不能真拿他怎样,我看那祝文才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萧大人此次亲自出面,依我看还是看在咱姑娘的面上。但你与他无亲无故,萧大人不可能一直护你。”
烟儿虽然看起来天真,但待在风月场也不久了,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这坊里的姑娘虽然卖艺不卖身,但大多数时候身不由己,为了找一个靠山,不得不委身事人。“一个男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护你,姑娘说,男人都是贪图美色的,只要你会使美人计,就能把他们变成你的玩物。”
清音如何不明白烟儿的意思,一想到是为了白玉,她对此事便没有抗拒了,士为知己者死,对她而言,白玉便是她的知己。
但没等清音说话,便听烟儿突然兴冲冲道:“清音,不如你去勾引萧大人吧?”
清音唇角微抽,抬眸看烟儿,方才还一副语重心长的人儿此刻眼珠子滴溜乱转,贱兮兮的。
清音无奈叹息,随即一脸木然道:“烟儿,别乱说。”
不说她没这个想法,就算她有这个心思,萧成也不可能被她勾引,那男人似乎很抗拒她,一直摆着一副冷漠疏离,拒人千里的模样。
想到方才在扶梯间闹的糗事,清音雪白的面颊微微起了一层红晕,她从未那般出丑过,这都都要拜他所赐。
这般想着,清音禁不住内心冷哼,她与他就是民与官的关系,她可不敢把那冷冰冰的京兆尹当成一普通男人看待。
烟儿撅了撅嫩红的小嘴,气呼呼道:
“我这可是为你好,如果不是萧大人及时赶到,她这副身子便被祝文才那臭混蛋给占去了,而且到时你有冤都无处诉。萧大人生得英俊魁伟,端庄稳重,比那祝文才强千百倍,他又是朝廷要臣,掌治着京师,十分的威望,如果有他的庇护,谁还敢来找红袖坊和你的麻烦?之前姑娘在的时候便是如此。”姑娘总说她呆呆傻傻,但其实她聪明着呢,什么都懂。
见清音沉默不语,烟儿又笑嘻嘻道:“清音,你也该尝尝男人的滋味了,之前姑娘说,云雨之乐妙不可言,就连沈大人那般温润如玉,矜贵骄傲的男人,最终都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清音,我相信你可以的。”
清音微挑了下眉,眼眸含了一抹笑意,“烟儿,既然你觉得云雨之乐妙不可言,不如你去勾引萧大人试试。”
清音这番话颇些许轻浮,烟儿听得脸一红,不禁害羞低下了头,“我才不要。”没想到清音竟也开始用这种话来打趣她了,真是学坏了。
比起男人,她更爱美食,可最近她愁得都没心情去寻觅美食了,而且她就一小丫鬟命,还生得了一张稚气的脸,都没人把她当女人看待,就算她想去勾引也勾引不了啊。
再说,她可不喜欢萧成那种威势逼人的,她还是喜欢秀气点,温柔点的。
烟儿忽然又不甘心地抬起头,“我看你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真是绝配。”
清音有些好笑,“既然都两人冷冰冰的,两人再待在一块,都冻死了,怎能够热情起来?”
烟儿一怔,觉得清音身上越来越有白玉的影子了,不仅会嘲讽人,说话还能把人噎死,烟儿不甘心吃败仗,便笑嘻嘻道:“都说做那种事会很热的,到时咱把萧大人请过来,你就把他灌醉,都说男人酒后会乱性,到时趁他醉后,你就把他推倒吃干抹净,就不怕他对你热情不起来。”
“……”清音听闻烟儿的话,不由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而后脸蓦然一燥热,连忙将那可怕的画面拂出脑海,嗔怪道:“烟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萧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我们如此说他乃是大不敬。”
烟儿轻哼一声,还是不甘心,于是鄙视道:“我就说说,就算给你这个胆,我看你也不敢。”
清音轻叹一声,决定彻底彻底打消她这念头,“你又不知晓那萧大人的事,他至今未续弦,是为何?他看重姑娘,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