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假面的盛宴
时间:2021-09-24 09:52:09

  孙氏每天都要过来问一趟,有没有什么感觉。按照她所言,在快生之前,孩子都会先进入盆,等感觉孩子下去了,要不了几天就会生。
  可顾玉汝一直没这种感觉,也是孙氏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上去下去的,后来还是请了个接生婆来帮忙看,才知道是入盆。
  接生婆说,让她们别急,还得些日子。
  孙氏邱氏算着顾玉汝生产日子的同时,顾玉汝也在算薄春山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走的时候是九月初,眼见一个多月都快过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孩子一直不出来,是在等她爹?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因为薄春山一直女儿的叫,顾玉汝本来觉得生男生女都可,现在也希望自己这胎能是女儿。
  ……
  薄春山没回来,他女儿等不及了。
  头一天晚上,顾玉汝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不过她也没说,她现在肚子太大,干什么都不方便,本来每天都在硬扛,到处都不舒服,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睡到半夜时,她做梦自己尿床了,醒来伸手一摸,褥子真的湿了。她倒没觉得自己是尿床,她知道自己这是要生了。
  她也没慌,先把田丫叫醒。
  田丫现在就睡在她屋里小榻上,被叫醒以为太太是不是要如厕,谁知太太却说自己要生了,她吓得鞋都掉了一只不知道,跑去正房叫邱氏。
  这动静不光邱氏醒了,住在西厢的铁娃和小何也醒了。
  这俩小子以前经常跟在顾玉汝身边,帮她给薄春山传信,都是熟人,年纪也不大,十二三岁,是薄春山临走时专门安排进薄家的,帮家里跑腿办点事什么的,小子比较方便。
  邱氏一边去看儿媳,一边让铁娃去顾家请人,又让小何去请接生婆。
  大半夜里,呼呼啦啦人都来了。
  接生婆也来了,衣裳都没穿整齐,却一声没敢抱怨。因为小何去请接生婆的时候,顺便去民兵团里叫了人,现在城里的民兵团是吕田和成子管,成子一听说大嫂要生了,当即叫了两个人去请接生婆。
  “别慌别慌,这才哪儿到哪儿,刚发动,要生还要等一会儿。这样,你们先去给产妇做些吃食,要软和的,汤水不要太多,补充点体力,再去烧水……”
  接生婆不愧见过大世面,镇定过后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平时邱氏也算是个镇定人,搁这会儿也慌了,稳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臭小子,还说赶生之前回来,这闺女都快出来了,人也没见回!”
  一直到中午,顾大伯和赵氏都听到动静来了,顾玉汝终于生了。
  生了个女儿。
  很胖,稳婆掂了下,说至少八斤。
 
 
第117章 
  这么胖的丫头可很少见。
  接生婆说她给人接生了大半辈子,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重的丫头,很多男娃都不如她。
  有些人家舍不得在妇人有孕的时候给好东西吃,生个男丁下来,跟小猫似的, 掂着才三四斤斤重, 那看着叫一个可怜哟。
  接生婆一边给孩子打包袱,一边摇跟顾玉汝说着话。
  “不过下次再怀上了, 太太可千万要记得, 那些好东西也不能多吃。这次孩子这么大,也是太太跟寻常妇人不一样, 不像那有的妇人,生个孩子,能把房顶叫穿,老身让太太省着力气,你也就真一声不叫,全留着劲儿生孩子。这次太险了, 以后太太可千万要记住。”
  接生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顾玉汝半阖着目躺在那儿,倒是邱氏一再问接生婆, 胎养得太大是不是不好,多大才合适, 又是埋怨自己是不是给儿媳补得太过了。
  “娘,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也是我嘴馋。”
  邱氏知道儿媳是在宽慰自己。
  其实要说顾玉汝嘴馋,还真不是, 她开始怀上时没害喜, 快三个月时开始害喜了, 吃什么吐什么,邱氏就变着花样给她做着吃,她平时吃得也少,怎么胎就养得这么大,幸亏老天保佑。
  邱氏不停地在心里喊着老天保佑,又对她说:“你快别说话了,歇一歇,我让田丫去做了些吃的,你吃完了再睡。”
  “这次真是遭罪了,那臭小子还说赶生之前回来,这闺女出来了,人也没见回,你放心等他回来了我就替你收拾他,哪有媳妇生孩子,男人不陪在身边的。”
  顾玉汝躺在那儿,也没说什么。
  她确实累得不轻,也确实凶险,不过她前世生过孩子,知道该省力的时候省力,什么时候该用力时用力,胎位也正,除了孩子因为太大,生的时候耽误了些功夫,总体来说有惊无险。
  她侧头看了看放在她枕头边的襁褓,这丫头从娘肚子里出来就睁开眼睛了,这会儿睁着眼睛也不知在哪儿看,同时嘴里还在往外吐水泡泡。
  刚出生的孩子皮子都是红彤彤的,嫩得让人觉得碰一碰就能碰破皮,也看不出黑白美丑,不过见她红成这样,顾玉汝知道肯定是个白胖丫头。
  生下来的时候越红,等这红去了越白,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她眉眼有点像薄春山,她看了又看,总觉得自己看错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沉沉进入了梦乡。
  .
  此时的薄春山,正坐着岛津的那艘海盗船往回赶。
  他们这趟出去还算顺利,也是薄春山胆子大,从那处海口出来没多久,就让人把岛津平时用的海盗旗给挂上了。
  这在东南海上其实不罕见,许多船就是这样,海盗旗一挂就是海盗,平时做生意把旗子一取,连脸都不用换就成了海商。
  纂风镇虽做的是走私生意,平时多数还是中规中矩,哪像薄春山这个奇葩,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这海盗旗威慑其他海盗不敢肆意劫掠,但也不是没有弊端,做海盗的谁没有个把仇人,若是被仇人盯上,挂了这旗子等于是在给自己招祸。
  其实薄春山想的是,如今海盗都跑去大晋了,现在能还留着的都是人少的,胆子小的,想给自己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好赶路能快点。
  不得不说他想对了,这一路上十分平静,一直到他们上了六横岛,也没碰见什么事。
  ……
  这还是薄春山等人第一次出海。
  海上的风景让他们目眩神迷,可看久了也会烦,不过倒是挺悠闲的,平时在陆地上,薄春山总是忙于各种事,如今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没事就和虎娃他们喝喝酒,再不然就是找船上的那些老船工,听他们讲一些海上的事,连虎娃他们都说这日子过得肆意,就像回到了从前。
  上次薄春山扮作苦力遇见的那个老船工柴叔,如今也在这船上。
  当初这船上岛津的人都杀了,只留下了一些船手和船工,这些人其实也不是岛津的人,跟那个老船工一样,他们都是随着这艘船换了无数个‘东家’。
  谈不上是效忠谁,他们能经历一次次船换主不死,是因为他们有用,船在海上航行,少不了经验丰富的船手和船工,所以这一次他们同样被留了下来。
  “这船要说好使,还是要数大福船,有水密隔舱,扛沉,能装货,硬帆跑得远,可要说战船,老头活了一辈子所见到的船无数,还是那些红毛夷人的盖伦船厉害,那一次……”
  虎娃打断道:“柴叔,你一会儿说福船好,一会儿又说红毛夷人的什么轮船好,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到底是哪种船好?我们现在坐的这艘船是什么船?”
  “你这个小娃娃,嘛事不懂,话倒还挺多,老头子能在这事上骗你?你且听我说完不行?”柴叔道。
  说着,他顺手用纸卷了烟叶,裹得紧紧的,这时有人凑趣拿了火折子给他点燃。柴叔深深地吸了一口,面容和缓下来:“要说这烟叶呀,还是咱们大晋的旱烟好抽,那吕宋的烟叶虽种得漂亮,其实不如大晋的旱烟。”
  一旁薄春山道:“柴叔,等下趟再来,我给你带几个烟锅,你换着使。”
  柴叔以前也有一个烟锅,可后来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他们在海上一飘就是多年,在外面也没有大晋旱烟锅卖,平时柴叔就用纸卷了烟叶抽,可纸也是好东西,海盗船上的酒比纸多,没纸的时候有烟叶也没法抽,只能燃了就闻个香。
  这次的纸还是薄春山他们带上来的,柴叔总算可以解馋了。
  “烟锅好,那老头子谢谢你了,”柴叔道,“对了,我说哪儿了?”
  虎娃插嘴道:“你说到让我听你说完。”
  柴叔点点头,又慢悠悠开始说起来。
  “要综合起来说,肯定是咱们的大福船好,没见着这一路上能见到的多是福船?再来就是广船,福船和广船也就是船头不一样,一个是尖头,一个是平头。咱们的福船用的是硬帆,升帆下帆快,用到的船手少,可这硬帆也有一点不好,就是速度比不上软帆船。
  “像红毛夷人的盖伦船,就是软帆,要比福船快,但他们那船没有水密隔舱,不扛沉,也没有咱们的平衡舵,不如福船灵活。福船你一炮打过来,只要不是大面积水密隔舱被破坏,一时半会是不会沉的,只要把坏掉的水密隔舱修好就还能跑,可那夷人的船不行,他们下面都是通的,破了也就破了,船越沉,沉得越快。
  “不过他们那船有一点,火力足,他们的船低,配了两排火炮,福船因为下面有水密隔舱,最多只能配一排火炮。不过这火炮贵,开起来除了红毛夷,其他人都烧不起,所以你们要是在海上看见海盗打仗,会开炮的少,多是用弓弩抛石机骚扰,用小船威逼,强行接舷。”
  薄春山听得若有所思,虎娃听得啧啧称奇。
  “柴叔,你一个船工,竟然懂的这么多。”
  “船工就不能懂得多?瞧你这小娃娃说的,看得多,自然懂得就多,船工咋了,我跟你说一艘船上最离不开的就是船工,没见着这船几度易手,死谁都没见着死船工?我跟你说啊,好的船工,都是对船极为了解的,才能看出它的‘病’,知道怎么去修它,老子不光会修船,老子以前还会造船……”
  这柴叔老当益壮,大抵这次船易主,是落在大晋人的手里,薄春山一行人也不是拘着身份那种人,没几天跟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所以柴叔现在是越来越‘活泼’了,不像之前薄春山见他那样,死气沉沉的。
  每天跟虎娃斗嘴,一老一少能斗得旗鼓相当,不过虎娃他们也愿意听柴叔说,因为柴叔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还都是他们没听过的。
  ……
  船就这么行着,很快就到了六横岛范围。
  这六横岛指的不是单一个岛,而是包括主岛,以及围绕着主岛的一百多个岛屿构成。
  这地方小岛密布,十分便于藏身,所以这地方海盗也非常多,有许多海盗的老巢都在隐藏在这里。
  “你可真想好了,还是要用这个旗子?”
  船的第二层,也是平时被岛津那伙海盗用来训话的地方,如今里面被重新改造过了,修成了平时大家用来议事的厅。
  苗双城正在和薄春山说话。
  “这岛津背后有倭国的将军,肯定不是单他一人。据我所知,六横岛上也有倭人的势力,若这两者有什么牵扯,我就怕对方心生报复。”
  薄春山懒洋洋的:“行了,你倒也不用太慎重其事,你以前都说了,倭人也分势力,对方就算是倭人,也不一定会帮岛津复仇。再说,什么事也要等到了六横岛再说,如今这一片都是海盗的老巢,挂上这旗子也能吓退些小鬼,要是你实在怕,咱们快到主岛时,把旗子扯了?”
  “我倒不是怕!”苗双城气红了素来苍白的脸。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是怕,你是慎重。其实苗双城你有没有想过,这旗子也就是个标志,谁都能做一个挂起来,若你是海盗,你是认旗子还是认船?若是我,我反而不会认旗子,只会认船,因为这船是不好改变的。”
  苗双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与其说他是担忧旗子的问题,不如说是担忧船。可纂风镇的船,一来年代老了,二来只是商船,上面配备的火器只有一个可以移动的佛郎机炮,不像岛津这艘船,不光有一座红夷大炮,还有六门佛郎机炮。
  虽然这些炮也不知是岛津从哪儿收罗来的,都是破破烂烂的,还只装备了这船的三分之一,留下的弹药也没多少,但肯定要比纂风镇的船好。
  “所以你要镇定,即使你心虚,面上也不要露出什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狐假虎威?这话在我这有另一种解法,你把这头老虎打死了,旁人自然觉得你肯定比老虎厉害,会比惧怕老虎更惧怕你,现在我们就是把那头老虎打死的人,不需要藏着掖着,也不需要怕被人知道。
  “你想你是为了忌惮那个莫须有的敌人,而选择隐藏自己,让更多的小鬼来试探你,一次次,直到试探出你的深浅?还是威慑所有人,让所有人都忌惮你,一直忌惮着,恐怕想伸手试探还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说完这话,薄春山就走了。
  留下苗双城一个人想了许久。
 
 
第118章 
  其实苗双城不是想不通, 只是善谋者惯多思多虑,倒不如薄春山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有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匪气。
  薄春山干惯了无本的买卖, 已经深谙装腔作势的精髓。
  老子就是最牛的, 就算我不牛,我也要装得牛, 让所有人都觉得我牛, 你就算想咬我一口,也得好好掂量一口咬不死我, 会不会被我一角顶死。
  显然苗双城也不是点拨不透的, 所以等下次再见苗双城也未再听他提撤不撤海盗旗的事。
  船很快就到了六横岛,临下船前, 薄春山已经把这次上岛之行的精髓贯彻给了大家。
  所以一行人护持在他和苗双城身边,都是正颜肃色、不苟言笑。
  这一行人个个身强力壮,装备精良, 不光每个人都有佩刀,还有十多个人背着火绳枪。
  再看中间被他们护持在中间人, 一人面如冠玉,俊秀非常,他发黑如墨,头束嵌玉的锦带,穿一身蓝色的锦袍,外罩一件绣松鹤延年的灰蓝色披风。
  好一个如玉公子,世家公子的气派!
  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得活都粗糙,经常几个月不洗一次澡, 蓬头垢面都是常事, 哪见过这般人物?!
  另一个穿一身黑衣, 虽然穿着不如身边那位蓝衣公子华丽,但整个人昂扬挺拔,英姿飒爽,顾盼之间格外有股睥睨一切的威势,一看也不是寻常人。
  且看模样,这群人是以他为首。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