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没有荣祥号?
薄春山发现西瓦克跟他交谈时,很少会提到荣祥号,要么就是忌惮对方势力,要么就是两者其实是一方的?或者有什么合作关系,所以西瓦克反而视海煞帮和座鲸帮为大敌?
不管如何,了解到这些,又给薄春山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如果说以前他眼中的海,只有东海,以及总是肆掠大晋沿海一带的倭寇,现在他的视线更加开阔了,想法也更多了。
也因此他本是打算解决了大内熊就回去一趟,现在只能延后,他必须把大内熊手里所掌握的倭国商道拿下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倭国不是喜欢从别国走私铁器吗?他不光要赚他们的银子,还要让他们一点铁都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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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任务被交给了苗双城。
薄春山和苗双城整整聊了一天一夜,等从这里离开时,苗双城一改早先听说要拿下倭国商道的不感兴趣,而是颇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样子。
至于薄春山是怎么忽悠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反正苗双城很正视这件事,不光让薄春山把手里的俘虏交给他了一部分,还暂时把溟帮的事接了下来。
其实溟帮现在也没什么事,吃下大内熊的势力,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些东西,六横岛上的人也知道他们暂时不会有任何动作,不过倒是挺想知道溟帮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借着这个空档,薄春山终于能回大晋一趟了。
……
临走之前,薄春山跟苗双城说一声,谁知对方也要回去,一问之下才知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他们出来一晃就是三个月,尤其在海上,完全没有算日子的想法,又太忙,成天都紧绷着神经,自然就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过年对大晋人来说,意义格外不同。
他们这趟出来,办成了一件大事打胜了一场大仗,薄春山决定给手下所有人放假。除了一些必须轮守的地方不能缺人,其他想回去的人可以与他一同回去。
薄春山和苗双城是必须回去的,一个家有娇妻大着肚子,一个过完年就打算远赴倭国,所以这一次刀六被留在了六横岛上,溟帮这由他来坐镇。
闲话少叙,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六横岛,经过几日的海上航行,通过纂风镇的入口回到大晋。
苗双城留在纂风镇,薄春山则回定波城。
他到的时候正好是晚上,顾玉汝和八斤已经上床躺下了。
让八斤自己睡的计划还是没能成行,薄春山不在,有女儿陪着自己也是好的。所以当时,顾玉汝正在给八斤讲睡前故事。
八斤是个听话的小姑娘,爹走后几个月不见,她也没闹过,因为薄春山临走之前就跟女儿说过,他要去打倭寇了。
当然平时少不了看见别的孩子爹都在身旁,偏偏她爹不在的感伤,但也就是一会会儿,这丫头很会给自己找东西玩,可能还是太小,离别的伤感不会在她心里停留太久。
相反顾玉汝一个大人就没女儿‘洒脱’了,他的离开刚开始让她极为不习惯,没让八斤单独睡的原因就在此。可顾玉汝知道,她总会习惯了,也许是半个月一个月,反正总会习惯的。
事后,她也确实又习惯了薄春山不在的日子,每天养胎,去玉春坊,照顾女儿,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当然偶尔少不了会黯然。
譬如此时,她跟八斤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分神了。
知道八斤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顾玉汝想,也许是肚子越来越大了,身体上的不适造成了她心里偶尔的脆弱?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人推开了。
温暖的室内,能明显感到有一股冷气卷了进来,但很快就戛然而止。
她听到一声八斤的尖叫,再然后看见了他。
“爹!”
八斤像一只小猴子,唰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过去,被薄春山险险一把捞住。
“爹呀,爹回来了!爹回来了!娘,爹回来了!”
她像一支小喇叭,宣泄着自己的欢喜。
顾玉汝这才发现,女儿也许不是不想爹,只是像她一样埋藏在了心里?
田丫起来了,铁娃小何都起来了,薄春山隔着窗子与他们说了几句话,顾玉汝这才发现这家伙竟然没走门,而是翻了墙进来的。
“你回来了?”
她披着衣裳起来了。
薄春山一手抱着女儿,看着她挺着肚子站在那儿,本来铁骨铮铮的汉子,顶着炮火连天都能嬉笑怒骂的汉子,突然一下子表情的变得极为复杂。
这种复杂一闪即逝,他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
……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嚎啕大哭,没有热泪盈眶,没有拥抱着互诉相思。
只有一碗面。
顾玉汝让田丫去下了一碗面,因为来的突然,也没有其他食材,只是一碗加了鸡蛋的汤面。
满满一大汤碗,薄春山吃得格外香甜,似乎他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种好吃的东西了。
其实也确实是,在海盗船上吃食都简陋,他本就不是个挑食的性格,一般都是手下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在六横岛更不用说,上面酒楼酒馆不少,自然不会缺乏好吃的东西,但他每次出入都是带着手下。一群男人去某个地方吃饭,只会喝酒吃肉,所以这种属于家里才会有的汤面,薄春山出去后还真没吃过。
一见他这吃相,就知道他在外头过得也不容易,可能所面对的险状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永远不会碰见的,她的心一下子软了,这些日子积攒的那点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斤见爹吃饭了,还是不愿意离开爹的怀抱,薄春山就这么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吃着面。兴致来了,还给八斤喂两口,等一大碗面吃罢,当爹的吃饱了,女儿的小肚子也圆滚滚的。
“小肚子吃得这么圆,我看你等下怎么睡觉。”
母女俩又上了榻,八斤说自己吃得好饱,挺着小肚子给娘摸,顾玉汝摸着她的肚子说道。
“那我晚一点点再睡。”
“小娃娃晚睡以后会长不高的。”这是当地每个当父母都会说的一句话,以前顾玉汝小的时候就信了,薄春山也信了。
可八斤没信。
“也就一晚上,不会长不高的。”说着,八斤看见了站在浴间门口朝这里看的爹,当即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爹,给你留了位置,快来睡。”
薄春山也就过来睡了。
自然不可能睡着,因为八斤还没睡着啊,她小脑瓜很有条理,问爹不在的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说是打倭寇,怎么打的倭寇,在哪儿打,用什么打的。
几乎没让顾玉汝开口,女儿就‘审问’出了父亲的所有行踪,当然八斤没把故事听完,听到一半她就睡着了,但薄春山没有停下,依旧继续讲着。
夜色静谧,晕黄色的烛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两个人一个人在外侧,一个在里侧,一个侧身半靠在床头,另一个由于肚子大了,只能半靠着侧躺着,中间是个睡着了的小女娃。
小女娃挨着爹挨得很紧,似乎怕爹跑了,小手还拽着爹的衣角。
顾玉汝垂目看着女儿,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她很听话,知道娘的肚子不能碰,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很老实,以前总是转着圈睡,现在也改了,还知道睡着后离我远点,免得不小心踢到我的肚子。”
一只大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还有点不满足,慢慢地坐起欺身过来。
还带着胡茬的脸颊终于碰触到他想碰触的,还是如记忆中甚至梦里那样的柔滑细腻,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顾玉汝,我有没有跟你说,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第137章
熟悉的气息再度笼罩了她的全身, 侵染了每一根发丝,每一根毫毛。
明明想象中应该觉得会陌生,却全然忘了身体是有记忆的, 几乎是在瞬时间就辨认出了这股气息。
她也在喟叹:“你还没来得及说。”
“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这些日子很想你。”他贴着她的脸, 模糊不清道。
她没忍住笑了。
“那薄春山,我有没有跟你说, 你这个人很肉麻?”
“肉麻?”他有点疑惑不解, 旋即也笑了, 胸膛发出微微的震动, “那你喜欢肉麻的,还是不肉麻的?”
她认真地想了想:“那还是肉麻的吧。”
与什么都憋着不说, 她还是比较喜欢坦诚直言,这样不用太费力气。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认真的小摸样, 脸颊磨蹭了下她的嫩脸, 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要不是你大着肚子, 我肉麻死你看。”
她的‘回击’是举起八斤的小手, 给了她亲爹一掌。
他旋即就颓了,往后靠去,并抱怨道:“我想抱着你睡。”
她又摇了摇八斤的小手。
熟睡中的小女娃, 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娘手下的‘工具人’,对付她亲爹的利器,还睡得很是香甜,小胖脸上都是笑。
薄春山瞥了瞥睡得香甜的小胖丫头, 坐直起身, 道:“你以为我拿她没办法了是不是?顾玉汝, 你给我等着。”
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轻手轻脚把女儿另一只小手抓的衣角拿开,然后抱着小八斤,把她放到了床里面,又给她单独盖上一床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显得十分兴奋,当即躺好摆好姿势,招了招手。
“你过来。”
其实都是熟悉的,因为还没生八斤的时候,两人已经熟悉了这种姿势。
那时顾玉汝的肚子比现在大多了,没办法仰躺着睡,又是头一次有孕,肚子的越来越大让她躺着睡下都极为难受,腰也疼得厉害。
她一难受,他也跟着着急,后来两人慢慢摸索出这种姿势,两人都侧躺,她背对着他,躺在他怀里,这样有他的支撑,她睡得就能舒服一些。
其实最近顾玉汝感觉到肚子对自己压迫后,就在这么睡,只是背后由他换成了被子,用被子做支撑。
回到熟悉的怀里,她显然安适了很多。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对方不按照你的套路来,直接对你们下手?”
她说的是薄春山和大内熊那一战,别看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顾玉汝在其中洞悉了很多危机。里面的每一步都是攻心,可中间一旦出了差错,计划就会完全被打破,那么毋庸置疑,薄春山就会陷入危险中。
他其实走得很险,几乎是在拿自己的命和对方赌。
“虽说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但我理解的兵家攻心,可不像那些读书人一样,只是用阴谋诡计来设计人,而是衡量双方实力,根据对方的性格、所拥有的实力,来判定对方最可能走出的那一步,如果不够,那就进行引导,他就一定会走出那一步。这样一来,一步加一步,就一定会走到我想要的那一步。”
顾玉汝有些诧异,这是野路子把兵法三十六计活学活用了?
“你说兵法,跟人家读书人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他有含沙射影之嫌。
“都是用谋,我觉得他们的谋没有兵家的谋大气。”
这个问题就太复杂了,而薄春山能说到这些,明显与他这几年尤其是在应天那些日子‘学’有关,那阵子他看过很多书,都是他看兵法时自己找来的书,像《鬼谷子》、《长短经》、《素书》、《权书》等。
用他的说法,想要跟这些人打交道,还是要看看他们在想什么。
这些书都是顾玉汝没有看过的,她觉得自己也许等有空可以看看?
“那个荣祥号——”
薄春山并不奇怪她能抓住这个点,实际上她一直很敏锐,总能通过两人的交谈洞悉他也在意的点。
“我估摸着这个荣祥号不简单,也许背后就是沿海一带的世家大族官宦士绅的集合体,背后应该有当地水师的支持,不然不可能发展到如今的局面。”说着,他皱起眉来,“消息我还在让人打听,但暂时苦于没有着手之处,也没打听出什么,这消息应该告知邵大哥,说不定他那儿有什么新发现。”
两人又说了会话,这算是两人一个习惯,临睡之前都会用闲聊的方式,把彼此之间遇到的难题说一说,算是一个交流。
有时能一本正经说完,有时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就好比现在,两人相拥,中间只隔了一层衣裳,薄春山素了多日,哪怕心里没想,也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动。
又顾忌她的肚子,只能仿若发泄一般,手下不停。
她知道他有轻重,却未曾想到最后反倒她有些心猿意马,当然他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温暖了被窝,全被他的气息占据。
平时就算八斤和她一起睡,但顾忌着她肚子,也是一人一个被子,明明有孕的妇人火力旺,她也没觉得被窝里不暖,但总有一种还不够暖的感觉。
此时她却觉得暖得快要让她融化了。
她侧了侧颈子,看他。
晕黄的灯光下,他眉目刚毅,眼睛里仿佛着了火。
她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他下巴一下。
“顾玉汝,这是你先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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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气里弥漫着微凉的气息。
天已大亮,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格照射进来,让室中显得没那么昏暗。
一觉醒来,但顾玉汝懒懒的,还不想动,但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摸上她的脸颊。睁眼一看,果然是八斤,正缩在她对面的被子里冲自己笑。
“娘,你醒了?”
她嗯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了?”
八斤摇摇头,道:“爹还没醒呢。”
顾玉汝这才感觉到身后还有一人,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他衣襟半敞,她则只穿了个肚兜,后背都是光着的。若只有夫妻二人,倒也无妨,可女儿还醒着。
自然又想起昨晚的荒唐,她脸颊袭上一抹红霞,面上还要装着无事,哄女儿道:“那我们就再睡一会儿,等你爹醒了再说。”
“等爹醒了干什么?”
说话间,他人已经醒了,经过一夜,他脸上的胡茬又多了不少,却不显邋遢,反而觉得格外有男子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