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薄春山的话,顾玉汝道。
第139章
所以说, 不愧是两口子。
薄春山只是提了要整顿纂风镇,扩大纂风镇合作商行的数量,就被顾玉汝由点及面洞悉了他真实的意图。
他真有点惊喜了, 却又不意外她能猜到,因为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很聪明,甚至比他还聪明, 只是碍于是个女儿身, 她并不喜欢出太多风头。
就好像当初救他老丈人,功劳都被她归在他身上了,但其实他就是个听吩咐的,负责给她打下手的。还有平时他的一些定计,很多都是她帮他出谋划策,补充不足。
千言万语, 化为一句。
“顾玉汝, 你真是我肚子里蛔虫。”
她翻了他一眼,他忙讨好又道:“我也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她才不想当虫呢, 要当他自己当。
这么大的人了, 还要撒娇。
“你真打算动荣祥号?现在会不会太早了?”
其实打从薄春山跟她提到荣祥号,又提到这荣祥号汇集了多家大晋海商势力, 同时也是他们控制着东海范围内,所有从大晋出来的货源。顾玉汝就有种预感,薄春山迟早要动荣祥号,但没想到这么快。
话的重点不在前面,而是后面那句控制着东海范围内所有从大晋出来的货源。
纂风镇之前小打小闹, 自然不惹人注意, 实际上荣祥号又哪能控制所有从大晋出来的货, 可能占了八成以上, 又有纵横东海无忌的海盗,这些海盗其实也是荣祥号的天然合作伙伴,又替他们筛掉了一部分,剩下的其实就是些小杂鱼,无伤大雅。
可薄春山要扩大纂风镇的生意规模,那不用说必然双方会对上,而且很明显薄春山的目的可不仅仅只这么一点。
“现在是有些早,但等纂风镇真正扩大到能威胁荣祥号的地步,也就差不多了。而且我跟陛下说好的三年,三年其实没有多长的时间。”
顾玉汝没想到薄春山真把三年放在心上了,怪不得他要多管齐下,六横岛算是一头,宁州邵元龙那是一头,如今苗双城将远赴倭国,又是一头,现在又加上纂风镇,更不用说还有县里的民兵团,以及几处巡检司。
“那你现在人手够用?”
就不提宁州那,另外几头可全凭薄春山一力支撑,反正顾玉汝是怎么算,他手里的人也是不够的。
果然提到这点,薄春山也露出头疼之色。
“下面人倒是不缺,就是管事的人。”他顿了下,道,“这趟苗双城去倭国,他大嫂不放心要一同去,如今纂风镇那全凭着苗家和姚家撑着,他二人一旦走,只凭着姚清一人,我恐怕是独木难支。”
“不过我跟苗双城说了,等纂风镇摊子支起来他再走。他这趟去倭国,空着手去自然不行,还要带些货,这些货光凭纂风镇现在合作的商行可供不了,所以他也答应了。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以前薄春山不觉得,可现在随着他摊子越铺越大,手里能用之人就紧张了。六横岛那,他若是不去,再过阵子光凭刀六一人是绝对不行了。成子留在定波的民兵团里,这是他的私心,他的家和妻子亲戚们都在这里,有自己的人也能便宜些。虎娃则在巡检司,熊瑞和钟山也在巡检司。
薄春山觉得他应该把手下调整调整,不过成子和虎娃他们,能当将,却当不了帅,统管不了大局,这也是出身所致,都没读过多少书,其实他现在手下缺的不是别的,而是能独当一面的人。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
两人并未就这个话题说太久,而且现在顾玉汝身子一天比一天重,薄春山也不想让她劳心费神太多。
而接下来的日子,就在顾玉汝安心养胎,薄春山定波和纂风镇两头跑渐渐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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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明州府商界里,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
这个消息但凡知道的无不讳莫如深,不愿深谈,却又难掩欣喜之色,因此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心。
人就是这样,你越不想他知道,他越想知道。
裴永胜就是如此。
作为早年捞偏门出身,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界的拓宽,裴永胜也意识到一个定波县实在太小了,他就算再在这里开十家赌坊妓院车马行,还是赚不了更多的银子,因为这个地方本身潜力有限人也有限,生意还是要往外发展。
后来他扔下定波的生意,把龙虎帮交给自己的儿子和薄春山,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他把生意重心向明州府转移了。
起步自然还是老行当,但他为人谨慎,又低得下身段,渐渐也结识了不少行商,就这么慢慢也找到了一条新路子——开牙行。
他开的牙行自然不是那种普通的,买卖人口或是房屋田地卖卖租赁,而是利用人脉关系将甲的货,卖到需要的乙手里。刚开始也就小打小闹,兼带着做几笔,后来由于他手里有车马行,还代办起起卸运输货物。
渐渐的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尝到里面的油水了,就正儿八经办了一家牙行,专做此类生意。
其实到了此时,裴永胜也意识到,捞偏门虽然来钱,但受人鄙视,社会地位不高,所以近些年他倒把重心都放在牙行上,也在明州府里有了不小的名声。
这次的‘消息’还是裴永胜一个友人透露给他知晓的,说是他若是能抓紧这条路子,恐怕自此与以往再不相同。可他这个友人实力有限,自己都进不去,更何况是带人。
裴永胜无法,几番打听之后,确定这是一个机会,便动用了手里所有人脉,还许出了不少好处,才愿意被人带着同去。
而他也是临到出行时,才知道他们这趟的目的地,竟是定波县治下一个小镇。
要知道,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定波人。
……
“裴东家即是定波当地人士,难道不知这个纂风镇?”
裴永胜略有几分尴尬之色,道:“小弟恐是孤陋寡闻了,还真不知。”
说话的老者抚了抚胡须,道:“其实你不知也是正常,这地处历来神秘,虽我等与那几家都是老交情,可人家怎可能把赚钱的路子告诉我等,只是时间久了,同处一地难免有所察觉,只是不想平白得罪人,才故作不知罢了。”
“那照宋老东家的说法,其实宋老东家等人也是近日才收到消息,还是那几家放出来的消息?”裴永胜露出深思之态,“大家都为商,彼此之间应该明白,没人会把自己来钱的路子让给别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
这位宋老东家便是这次答应裴永胜带他同去之人,裴永胜也是花了极大的力气,还动用了个和宋家大有关系的人情,宋家才松口。
宋老东家摇了摇头:“这倒不会,其实来之前那几家就透露了口风,是他们实力不够,那边需要更多的货源,他们想着与其便宜外来之人,不如让我们这些人分些粥汤。这次据说还有外地的客商前来,到底如何只有到了地方才知晓。”
裴永胜心领神会。
他就说这宋老东家老奸巨猾,会突然松口答应带自己同去,显然有什么目的,恐怕也是清楚宋家也许能在自己面前耍耍威风,在别人面前就不一定了,才会拉自己合作。
不过合作也好,说到底以他的能力,来这地方还得有人带,自然不会拒了这合作。
不提这些,二人很快就到了纂风镇。
而如今的纂风镇,显然又和几年前不一样了。
不光镇子本身进行了扩建,有薄春山的庇护,现如今纂风镇行事也没有那么藏头露尾了,镇外的码头大变样,而从码头到镇子主体的路段,又修建了不少建筑,也多了不少民居。
他们的船到了码头后,通过码头停泊的船只,能明显感觉到来此地的人恐怕不少。
下了船,宋老东家让长随去雇车,一行人坐车进了镇里,寻了个客栈住下,宋老东家就说要出去了一趟,寻人办事什么的。
显然他此次能来,也是托了旁人的关系。
宋老东家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后他与裴永胜说,因为现在的人还没到齐,暂时还见不到这里的主事者,但大致章程估计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既然这次这么多人来,对方肯定要进行挑选,如何从所有人里脱颖而出,就是他们当下要考虑的。
可就他们这样的实力,能到这里来还得托人走路子,很多消息都是知道一些,不知道的更多,显然不具备任何先天优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时之间,两人都十分茫然,倒生出一些这趟很大可能会陪跑,权当是来见识一番的心情。
之后数日里,果然如二人所预料那样,他们简直就像无头苍蝇一般,浑身有劲儿也没地方使,还是临近的前一天晚上,宋老东家认识的那个人才告诉他们明天有个什么见商会,让他们到时候记得去。
到了当日,他们去了地方,是一座外表低调但内里十分华美的宅子。
里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无不精致,即使在明州府都是难得一见,谁也没想到这里会藏着这么一处宅子。
而进去后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被安排暂坐的地方是一处水榭,这水榭建得巧妙,分里外两层,就像一个大弦月包着一个小弦月,小弦月临水,他们所在的大弦月是外面一层。
这处厅堂俨然是平时宴客之用,不光宽敞明亮,围着四周还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景色十分雅致。
而让裴永胜侧目的不是景色,也不是其中的摆设,而是里面所坐之人。
光他们进来后随意一瞥之下,就见到好几个平时他们想见都见不到的大行商。而靠厅堂右侧,一扇湘妃竹屏风的隔档之后,还有多人在低声说话,显然身份又比坐在外面的更高一层。
哪怕裴永胜早就心里有准备,也不免惊骇。
让他惊骇的不是别的,而是那种身份的人都只能坐在外面,那他们呢?
果然他和宋老东家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
可此时此景,二人又怎敢心生抱怨。
下人给他们上了茶就下去了,也没人说叫他们来干什么,这见商会又是怎么开。都不说话,裴永胜自然也不会出声。
大家都喝着茶,时而和相熟之人低声说几句话,总体来说还是挺安静。
这里面安静,外面若有动静自然就有些醒目了。
裴永胜所在的位置,刚好在临窗的一个角落,正好能看见外面两侧种满奇花异草的小径。
“苗家主呢?”
他看到一个黑衣男子叫住一个仆人问话,此人生得身材颀长,格外与常人不同一般。
莫名的,他觉得此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声音也有些耳熟。
“回大人的话,苗家主正在里面等您来见那些客商。”
男人应了声,便挥退了仆人,朝这里走来。
他应该是要去对面的小弦月。
人很快就走近了,裴永胜却瞠目结舌,手里的茶都洒了却不自觉。
这位‘大人’是薄春山?是他曾经的义子?
第140章
“裴东家, 你这是?”一旁宋老东家诧异道。
裴永胜忙地将茶盏放下,又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身上的茶水。
“无事,就是手滑……”
他手下动作不停, 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这些年对于薄春山的发展,他其实是知道一点的。
当了民兵团长,又坐上了典史的位置。
当时他儿子裴豹把这些事告诉他,口气很是不忿,因为薄春山组建民兵,从龙虎帮很是拉走了一批人。
可一来人家不是来龙虎帮招民兵, 是那些人自己要离开龙虎帮去当民兵的, 按理说进了龙虎帮,想出去可不容易,可明摆着人家去投靠官府, 他们自然也不宜得罪,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当时裴豹还很是抱怨了他一通, 说他袒护薄春山,那阵子他忙着牙行的事,也懒得跟这蠢儿子打嘴官司, 只让他不准惹对方。
后来薄春山坐上了县典史的位置,这更让他觉得当初决定是对的。
到此时,龙虎帮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他心思不在这上头, 裴豹觉得薄春山克他,更不愿意待在这里,便带着人去了府城帮他做事。再加上他的生意重心也越来越倾向府城, 定波这边就交给了下人打理, 关于薄春山的消息, 自然越来越少传入他的耳中。
不过后来他倒也听说,薄春山现在升了官,当了巡检使,深受府台大人的信赖和看重。
至此,两人已是完全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即使偶尔有些唏嘘感叹,也是一闪即逝。
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他,而且貌似在这里的身份不低,那个什么苗家主还要等着他来见各大行商?
裴永胜心里是巨浪滔天。
他身为市井出身的老油条,自然不傻,能做牙行还能做大的,除了老奸巨猾八面玲珑人缘广这些特质外,还得消息灵通。
裴永胜早就听说过海商。在各大行商里,除了盐商外,最为高深莫测的就属海商。盐商是富甲天下,但他看得见摸得着,可海商就是属于看不见摸不着只闻其名的那种了。
且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久而久之海商在其他商人心里就留下了‘富过盐商,高深莫测’几个字。
既然说到海,那就不得不提到朝廷禁令,这个之前说过,这里略下不提。能出海做生意的,那能是小人物?海上有倭寇有海盗,还有朝廷禁令,没点真把式可做不了,但不管如何,这其中少不了背后有‘大人们’的支持。
裴永胜就想得很多,他想到了薄春山深受府台大人的器重,想到他所掌握的巡检司,别处的巡检司裴永胜不知道,但他知道在明州府下,巡检司的权利可是极大,小到盘查过路商人百姓的路引,大到打倭寇。
且明州府下巡检司的名声极好,可以说深受百姓爱戴,因为百姓们也不傻,外面乱成一锅粥,也就明州府下算是一片净土,这是卫所将士的功劳?当然不是,这是巡检司是薄大人是府台大人的功劳。
甚至这几年明州府下的商业有蓬勃之势,这俱是因为这里比别处平静,有很多附近州府的商人都跑到这里来安家,自然也带动了当地的一些发展。
再由此来推断,薄春山能成为这纂风镇的主事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别说整个明州府现在都是他的地盘,这定波也被他经营得宛如铁桶一片,估计现在县太爷说话都没他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