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高孰低,一眼可见。
李雅清咬住下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不管薄夫人信不信,我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为此事而来。”
廖夫人在一旁皱起眉。
只要是正妻的,估计没人不熟悉这种做派,一般也就只有妾装可怜时才会这样。对于那些夫人太太们来说,打死她们都不会在人前露出这种表情,更是深深厌恶这种做派。
“齐夫人,不是我插嘴,不是就不是,你哭什么?你这倒弄得好像我们欺负了你,本来也是你找上我们的。既然不是那就算了,薄夫人也没盯着这事不放,我冒失点替她做个主,这事就算罢了?”
“廖夫人怎会冒失,我还要谢谢你才是。”顾玉汝道。
“谢什么。咦,你看那边是不是赵夫人?她方才不是说要找我们说什么?”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就走了。
留下李雅清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当然,钻地缝肯定是不可能钻地缝的。
之后的宴上,李雅清依旧还在,作为东道主的汝南侯夫人还从中说了劝和的话,大家一通装模作样的你来我往,之后是一阵凑趣的欢声笑语,这事似乎就算过了。
但,真的过了吗?
至少通过这事让顾玉汝感觉到了两件事,一是李雅清对自己有所图,二是此女不简单。
一二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她不简单,说明她所图甚大。
你想想,若是换做普通脸皮薄点的妇人,早就该被羞回家了,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不出门,等这事过了再出门见人。可这位齐夫人倒好,当时都那样了,一会儿就像没事人一样,似乎还想和她‘重归于好’?
“今天还要谢谢廖夫人帮我解围。”
“谢什么,我俩之间可不用说谢,不过——”廖夫人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我总觉得她还有什么目的,总之……你最近多留些心。”
等目送廖夫人的马车走后,顾玉汝才皱起眉。
第169章
“雅清你……”
坐上回府的马车后, 戚氏才欲言又止地看着李雅清。
“你怎会闹出这种糊涂事,我早就说了,世上女子不都是全然大度, 你觉得没什么,只是想交好对方,可若是对方心中嫉恨你,当面给你难堪怎么办?
“你瞧瞧,果然如此!这顾氏未免也太不给我们安阳侯府的面子了, 当着面就说这种让人难堪的话,看来之前别人说她和善斯文都是假的。”
“表嫂……”
一见李雅清这样,戚氏当即打住了声。
“罢了罢了, 我不说了,不过你也别太难过, 之前我出面请汝南侯夫人做场面, 其他几位跟我交好的夫人也都捧了场面,应该不会有人私下议论。就算真议论了也没什么,哪个妇人不拈酸吃醋?她们拈酸吃醋的还少?私底下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好意思笑别人?”
李雅清也知道表嫂说得有道理, 可是她的事可不光自己丢不丢脸这么简单。
她嘴里一阵阵泛着苦, 不由地想起齐永宁。
他若是知道这事办砸了……他又怎可能知道?自打来到应天后,她住在安阳侯府家, 他住在会同馆,一时半会他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她还能补救……
想到补救, 自然又想起那位薄夫人。
一时间, 李雅清心里的苦、涩、酸、闷俱都袭来, 复杂得无以复加。
.
顾玉汝本没想把妇道人家的事告诉薄春山, 也是她还不清楚那位齐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之后她又有两次出门赴宴,两次都碰见了李雅清,而此时关于这位齐夫人之前闹出的笑话已经在私下里传开了。也因此当发生两人同时出现在某一场合这种‘巧合’时,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大家似乎都想看看下文如何。
按照正常人的表现,这种情况为了不使彼此尴尬,都应该保持些距离,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偏偏这位齐夫人倒好,一次次利用旁边有其他人与她搭话,那模样似乎真想与她‘化敌为友’,共筑一段美好佳话。
她越是如此,顾玉汝心中越是警惕,当天回来后把这事告诉了薄春山。
等薄春山听完后,露出怪异的神色。
顾玉汝看出他神色有些不对,问:“怎么了?”
“我前天碰见了那位齐大人。”
因为使节团的关系,之前薄春山和齐永宁碰面的次数并不少,但也就仅限表面上的,顾玉汝知道不止这些,还有下文。
果然薄春山又道:“他似乎想找我说什么,我懒得理他,没给他机会。”
他说这话时,模样很傲娇,一副我讨厌你,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这倒是薄春山能干得出来的事,你别看他平时正经的时候还好,不正经时也有幼稚的时候,而且他的幼稚总会在情敌相关方面体现出来。
“挺好的,不想理他就不要理他。”顾玉汝道,“可要是这么说,这两件事结合起来……”
有阴谋!
“你说他们想做什么?”顾玉汝皱起眉。
“是不是想破坏我俩感情,看我俩如今这么好,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心理就阴暗咯,想让我们因此生误会吵嘴?”
看他那得意样,她没忍住呸他一口,低声说了句‘不正经,谁跟你那么好了’。
“你不跟我好,还想跟谁好?”
在他炸毛又想胡搅蛮缠的前一刻,顾玉汝安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肯定不是这么简单,齐永宁那个人做事不会感情用事的。”
怕被他抓住小辫子,又掰扯起你为何如此了解他,她说得相当含蓄。
薄春山冷笑道:“那还能是什么,你想北晋人在南晋能搞出什么来?他们不搞事我才觉得稀奇,估计是想用反间计吧?”
从表面上来看,北晋留下来的那几人,都是为了促使两国互市进行顺利,协调相关事宜。他们平时表现得极好,十分安分老实,也不找事,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便极少出门,偶尔出门也都是为了互市之事。
可若是跳出来,把他们的身份单独拎出来说——
敌国之人会联系到什么?不外乎反间、间谍、细作之类相关。
“他们想通过对你我下手,让陛下对你起猜忌之心!”
当初薄春山从广州被叫回来,本就让人觉得意味深长,从表面上看去,是朝堂上多方用力下的结果。
康平帝也妥协了,将薄春山叫回了京。
可薄春山回应天后,事情似乎超出旁人意料,康平帝表现得十分看重薄春山,而且也一直没让薄春山把东南洋水师提督和巡海道副使的位置空出来。其实这事朝上一直有人提,但因有北晋使节团入京这事,提了几次都未能成行。
这中间还夹着康平帝想对北晋用兵,不想和北晋和谈这事,康平帝在和群臣角力,群臣也在和康平帝角力,薄春山在其中,充其量就是个砝码的作用。康平帝大概的心声应该是:你们不能让朕如愿,还想让朕如你们的愿?
所以这事僵持住了,目前为止还一直僵持着。
如果这时候,北晋的人再横插一脚呢?
其实换念想想,北晋在此局中并不损失什么,人家只是堪透了目前南晋朝堂上的形势,顺势搅合了一下罢了。
不过是利用顾玉汝和齐永宁以前的关系,想造成一种假象,让康平帝误以为薄春山和北晋有什么牵扯,让浑水显得更浑。
这计谋看似平平,却直接对准人心。
因为人心难测,君心更难测。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齐永宁的手笔,即是为私怨,也是为了北晋。南晋越乱,北晋才更好浑水摸鱼。
……
夫妻二人一番对视。
良久,顾玉汝才长长出了口气:“要不要我做点什么?例如进宫通过僖皇贵妃的口,做一个澄清?”
薄春山皱起眉:“澄清什么?越解释越显得心虚。”
这倒也是,顾玉汝也是关心则乱。
“而且,你之前不是通过别人澄清过了,没有什么澄清能比你那个澄清更好。再说,他也不过只找了我这一回,还是看看后续再说。”
此时顾玉汝十分庆幸自己足够警惕,没给李雅清机会。
想想,如若换做平常人做法,这种旧事不宜让外人知道,定要私下与她交谈,若此女再打蛇顺竿爬纠缠上她,她为了顾及颜面,必然要和对方保持表面和谐。
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什么?
两人关系极好,私下估计没少交往。
若只是单纯妇人之间也就罢,偏偏还有个北晋来的齐永宁。齐永宁去找薄春山,估计目的和他妻子差不多,都是想给人造成一种假象。
这两件事叠加起来,放在康平帝眼里,就是这两家有旧,关系不错,薄春山跟北晋的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幸亏她没给李雅清机会,直接当着人面把事情挑开了,幸亏薄春山足够傲娇,也没给齐永宁机会。顾玉汝只要一想到齐永宁想利用自己和他之间的旧事,来设计薄春山,心里就一阵阵恶心。
恶心到无以复加!
“以后不管他找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他,离他远远的。我也是,包括他妻子在内。”顾玉汝面带厌恶道。
薄春山看到她面上的厌恶,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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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一天,整个应天都显得格外忙碌。
皇帝和大臣们忙着祭天,百姓们则帮着祭祖过节。
祭天这是男人们的活儿,康平帝提前就点了薄春山的名儿,所以今天他也去了。而命妇们则是进宫参拜皇后,并随其一起进行祭冬大礼,等结束后再随祭天回来的男人们一起在宫里用宴。
三更时,薄春山就走了。
他倒不用提前斋戒,但临行之前要沐浴。他走后,顾玉汝也没闲下,要按品级大妆穿上命妇服,之后带上八斤和水生一同入宫。
章程是提前说好的,进了宫门后,就有春禧宫的宫人来把八斤和水生领走了,而顾玉汝则跟着命妇们一齐在柔仪殿门前等候。
此时的天还没亮,只东方泛起鱼肚白。
初冬的天,清晨还是挺冷的,幸亏命妇服足够厚实,倒没让顾玉汝觉得冷,只觉得露在外面的脸颊冰凉。
众命妇按品级列队站着。此一番只有文官四品以上、武将五品以上的命妇,有来此行赞礼的资格,廖夫人离顾玉汝的位置有些远,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各自来到自己的位置。
这种静立持续了很久,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都安静无声地站立着。
直到天一点点亮了起来,隐隐有钟声响起,一众命妇才在礼官的带领下进了柔仪殿里,先向皇后、皇贵妃行拜礼,再由皇后皇贵妃带领着行祭冬大礼。
这里似乎多出了个皇贵妃。
按制,这祭冬大礼该是皇后主持的,可潘皇后多年病体,并不是每年都能主持大礼,也有皇贵妃代之的时候。
这几年潘皇后深居简出,少在人前露脸,之前召见那位齐夫人似乎打开了开端,之后几乎每日都会召亲近的人进宫说话,少有的活跃,这次祭冬大礼由她主持也不为过。
只是皇贵妃也在,两人并行,就让人感觉出了那么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命妇们可置喙的。
在行礼过程中,顾玉汝也将潘皇后整个人纳入眼中。
这位潘皇后生得极美,就是脸色苍白,身形薄弱,似乎带着病气。她眉眼很清淡,表情也不多,穿着一身后服庄重威严。
整个参拜过程中,都是安静无声的,只有礼官的声音抑扬顿挫。之后是祭冬大礼,更是繁琐无比,等这一套弄罢,外头已经是日上三竿。
“诸位夫人随本宫去坤宁宫稍作休息。”潘皇后微笑道。
既是说的夫人,便只是夫人,其他命妇则由礼官领着去了其他地处,估计另有安排。皇贵妃也告退了,借口是想回去换身衣裳。
顾玉汝在这一众德高望重的夫人里,年纪最小,资格最浅,自然没她说话的地方,她也就默不作声,随着众人行动。
别人走,她也走,别人坐,她也坐,浑就当自己是个陪衬的。
第170章
潘皇后的礼仪无疑是极好的, 也极为周到。
到坤宁宫落座后,她便一一询问那些年龄大了的夫人们身体可好,不管是哪位夫人, 她似乎都能对对方的事如数家珍。
询问时温和有礼,不让人觉得局促,关心身体和家里时,虽表情淡淡的,但难掩关心之意。
总之就是恰到好处的好, 已经把恰到好处做到极致了,不光无法让人生厌,甚至会心生好感, 觉得皇后不愧是皇后。
“薄夫人刚来应天没多久,若是有什么不惯的地方, 只管进宫来找本宫说就是了。”
甚至连顾玉汝这个坐在最偏位置的, 都被她照顾到了。
“谢皇后娘娘,若妾身有事,定不会忘了皇后娘娘这番嘱咐。”
潘皇后瞅着顾玉汝认真的模样笑了起来。
旁边的安国公夫人道:“娘娘这是在笑什么?”
潘皇后笑着道:“本宫没笑什么,只是在想这长江后浪推前浪, 本宫往日身子骨不好, 少有出来见人的时候,但每次见到的各家夫人, 总是那么些人,少有什么新面孔,如今总算有张新面孔了, 还是个这么年轻的。”
一旁有个发色花白的夫人道:“皇后娘娘这是嫌弃老婆子们都老了, 不过也是, 确实都老了, 头发都白了。”
另一个头发全白了夫人道:“你这婆子装什么老,你若是老了,我们这些不是要进棺材了?”
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夫人纷纷应是,又打趣那个发色花白的夫人。
这么一打岔,殿中满是欢声笑语,连潘皇后都是满面笑容。顾玉汝这个年纪最小的,脸红红的坐在那儿,倒符合她的资历和她的年纪。
这时,从殿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妇道:“你们这些老婆子就喜欢拿年轻人打趣,人家年纪轻怎么了?说明丈夫有本事,薄大人青年才俊,本宫都有所耳闻,薄夫人生得年轻貌美,二人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像咱们皇后娘娘一样,不也一样的年轻,却是母仪天下,乃天下女子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