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假面的盛宴
时间:2021-09-24 09:52:09

  她看向两个正在向她行礼, 还没直起身的两个少年,示意了下一旁的丫鬟。
  丫鬟忙上前,一人给了一个荷包。
  荷包里装着一枚玉佩,玉质不错,是顾玉汝专门准备的。她最近刚踏入应天这些勋贵高门的交际圈, 少不了会碰到些晚辈们。人家给你的孩子礼, 你自然也要给人家孩子礼, 所以她每次出门都会让丫鬟装上十几个荷包。
  按男女划分, 女孩就是些珠串首饰啥的,男孩就是玉佩什么的。
  “真是对不住, 我这个做长辈的竟然失了礼,还望你们不要怪我。”
  两个少年哪里见过这种长辈。
  长辈们说话,他们都是陪衬的, 多数是露个面就走, 有时即使被人忽视, 也都习惯了, 谁知这位夫人不光给他们了礼物, 还专门向他们道歉。
  两人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还如何回应,只能各自求助地看向各自长辈,顾玉汝见‘齐崿’看向被戚氏带来的那个妇人,眸光一闪。
  “薄夫人真是太见外了,你是长辈,他们是晚辈,还不快向薄夫人道谢。”戚氏道。
  两个小少年忙又向顾玉汝躬身行礼:“谢谢夫人。”
  “不用客气。”
  顾玉汝的目光落在‘齐崿’耳后位置,又是目光一闪。
  之后两个小少年便先离开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戚氏便请二人去赴宴,从始至终那位妇人都是做陪衬状,似乎真就是安阳侯府的普通亲戚。
  宴间,廖夫人还是跟顾玉汝坐在一桌,由于八斤有些‘不适’,她也没去晚辈们的席面上,而是跟顾玉汝坐在一处。
  廖夫人四处交际了一圈,回来凑着顾玉汝耳边对她道:“你道方才那位是谁?”
  “哪位?”
  廖夫人不显山不露水地移动目光,顾玉汝跟着看过去,她说的正是方才那位跟在戚氏身边的妇人。此时她也在宴上,却在离这里有些距离的一桌,那一桌好像都是安阳侯家的亲戚。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这位可是安阳侯夫人嫡亲的外孙女。现在说起来恐怕没人知道,但当年谁不知道安阳侯府出了个‘不孝女’,当年叛王在北方称帝,礼部侍郎李显耀投靠叛王,他次子娶的就是安阳侯夫人的嫡次女。
  “这两家当初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可自打出了那事以后,安阳侯府为了自保,就跟女儿断了关系,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认这个女儿了。
  “当时其实这种情况不少,你说应天这些高门大户,哪家不是亲戚连着亲戚,也不好都追究,所以朝廷也没有细致去追究这件事,只要是明面上断了关系就算了。可事后有些牵扯过深的人家,还是被清算了,所以如今应天的一些勋贵家,其实也不如表面那么风光。”
  “我扯得有些远了,”廖夫人也知道自己有点话唠,很快就进入了主题,“这位就是那位嫡次女所出之女。按理说,李家那一家子都该在北晋,这不是说朝廷要和北晋商议互市之事,还派出了使节团?那使节团马上要到应天了,这位估计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回来探望外祖。”
  说着,廖夫人还自己又下了个总结。
  “我估摸着这次朝廷和北晋那边谈得不错,就只剩最后走章程了,不然个这外孙女也不敢回来,安阳侯府也不敢把人留在府里。不过人虽是留在府里,但身份还藏着呢,只说是自家的亲戚,具体身份谁都没提,我还是因为跟安阳侯府家三房关系不错,才打听到。”
  廖夫人实在太识趣了,顾玉汝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她都打听了来。
  “不管怎么说,先要谢谢你。”
  “谢什么,难得我们聊得来,我家老廖可是一直仰慕你家薄大人,再说了你家这次回京,不就是因为这事。”廖夫人含糊道。
  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总之关系又比之前更近了一层。
  之后,宴开吃宴就不细述。
  等离开安阳侯府,坐在马车上,顾玉汝才皱紧了眉。
  这个‘齐崿’耳后竟也有齐崿独有的那个疤。
  那个疤至今让顾玉汝记忆犹新。是齐崿和齐元坤两个孩子幼年时有一次玩耍,齐崿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被石头划伤的。
  当时流了很多血,伤口也有些吓人,顾玉芳疯了一样,说是元坤推的齐崿,想要齐崿的命,闹得整个齐家不得安宁。
  幸亏当时有丫鬟在,还有齐永宁一个随从路过那里,不然他们母子跳进黄河也洗不净。可即使有旁证在,也没什么用,顾玉芳认定就是齐元坤推了齐崿,还说是她指使的,齐永宁的随从所说的话她也不信,说是齐永宁偏袒她。
  最终的结果是齐永宁出面,将顾玉芳禁了足,而齐崿耳后的那道疤一直没消,一直跟随着他长大成人。
  难道说人真有转世轮回之说?还是齐崿注定应该是齐永宁的儿子,所以即使顾玉芳死了,‘齐崿’还是出生了?
  顾玉汝以前是不信转世轮回的,可自打她重活了一世后,她就对冥冥之中很是敬畏。
  既然人有轮回转世,连齐永宁都有前世的记忆,其实‘齐崿’回来,也不是太让人惊奇。
  可元坤呢?
  齐元坤一直是顾玉汝心头上的一道伤,一道历经两世,经过了那么多沧海桑田,都无法愈合的伤。
  前世,齐元坤死了后,没人敢在顾玉汝面前提齐元坤的死,甚至顾玉芳放肆作死成那样,她都不敢提。
  久了,她似乎就忘了,只有午夜梦回之间,偶尔还会因脑中的一点记忆,心疼到无法呼吸。
  而重活一世,一切都从新开始了,当初她不愿嫁给齐永宁,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在,只要不出生,就不会有日后的悲剧。
  她脑子里从不去想齐元坤三个字,久了似乎真就忘了,没想到这次‘齐崿’的出现,又让她想起这件事。
  方才宴散后,廖夫人又跟她说了一件事,说这位安阳侯府的外孙女,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夫家似乎姓齐,但具体什么身份并不知道,不过那孩子单名一个崿字。
  所以此女的身份再明显不过,就是李显耀的那位孙女李雅清。
  当年她和齐永宁去北晋后,齐家初入京城,她因为这个李雅清可是被李家人刁难过好几次,她当时只知道此女另嫁了,后来见过一两次,却都是远远瞧上一眼,两人并无交际。
  怪不得之前她会觉得此女眼熟。
  而此女之前一直有意无意看她,是知道她的身份了?
  知道她曾经是齐永宁的未婚妻?
  而且此女不可能独身前来南晋,那是说齐永宁也来南晋了?
  .
  安阳侯府
  戚氏四处忙完,想起方才的一件事。
  她去了清水小筑。
  这清水小筑是李雅清母亲当年还在闺阁时住处,她出嫁后这地方也一直给她留着,甚至当初安阳侯府对外宣称不认这个女儿了,这地方依旧未曾给他人住过,这次李雅清回来,就是住在这里。
  “表嫂,是有什么事?”对于戚氏的到来,李雅清有些诧异。
  “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你说好奇想见见那位薄夫人,我见那位薄夫人也有些异常,难道你们俩是旧识?”
  戚氏并未遮掩,说得比较直接。
  一来自打李雅清前几天回来后,由于两人年纪相仿,一直是戚氏负责招待她,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再来,这话也是之前李雅清亲口说的。
  而且,戚氏是真的很好奇,实在是这两人的反应,让人不得不多想。
  李雅清微微一怔,而后笑道:“表嫂,我跟她并不相识。”
  “那你——”
  李雅清想到她这趟回来本就突兀,安阳侯府能接纳她,很大一部分是看在她娘的面子上,念着旧情。
  她如今算是寄居在安阳侯府,再加上戚氏对她不差,又是个精明人,用敷衍的借口肯定是瞒不过去的,反而会得罪人。
  她想了想后,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表嫂,这事说起来挺难为情的,不过你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
  戚氏摆出一个愿闻其详的架势。
  “那会儿表嫂应该是刚嫁过来没几年,也不知可还记得当年家里说要给我说亲,后来不了了之那件事?”
  “你是说李家帮你相中了个解元,后来没再提那事?那人还是你祖父的一个学生?”
  戚氏不愧是被安阳侯夫人看中,让她帮着长媳打理中馈的孙儿媳,简直是记忆超群,十几年前的事,一提她就想起来了。
  李雅清点点头,道:“当初那事之所以不了了之,是因为他家中已有未婚妻,当年我祖父大抵是没想到会有人拒绝李家的女儿,可偏偏对方早已订婚,此事就被放下不提。后来我祖父带着全家去了北晋,那人也跟着去了北晋,他的未婚妻另嫁,才会有……”
  “你的意思是,那位薄夫人——”
  “对,她就是我现在丈夫的前未婚妻。”
  “这……”
  戚氏简直快不好了,这中间的关系太复杂,也太巧合了。
  还有那位薄夫人,未免也太好命了,另嫁还另嫁出了个一品诰命,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不光丈夫被皇帝器重,本身还跟僖皇贵妃交好,如今在应天可是不少人巴结的对象。
  这是什么命,简直了!
  “所以当听见表嫂和那些夫人们提起这位薄夫人,我就挺好奇的,虽然我跟她未曾谋面,但也算是久闻大名吧,所以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李雅清太坦荡,相反戚氏就尴尬了。
  “那见了以后感觉如何?”
  话出口,戚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这叫什么话,想收回又晚了,只能再找补。
  “我的意思是,你也别多想,只要你们夫妻恩爱就行,何必去管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戚氏越说越尴尬,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雅清不禁一笑:“表嫂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是挺好奇的,才会跟着去看一看。看完后,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薄夫人确实长得挺美的,明明三十出头的人了,却还像二十多岁。不过雅清你也不输她,当初你刚回来,我还恍以为你还是没出嫁。”
  戚氏尴尬地又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
  等她走后,方才还笑容满面的李雅清,顿时没了笑。
  她幽幽地看向窗外,缓缓蹙紧了眉。
 
 
第167章 
  顾玉汝在心里寻思要不要把今天这事告诉薄春山。
  薄春山历来是个大醋桶, 这事若让他知道了,他估计又要好几天不消停。可若是不说,她总觉得这次齐永宁来南晋, 以及那个李雅清提前来到应天,都不单纯。
  想了又想,她还是把这件事说了。
  谁知薄春山早就知道齐永宁在这次北晋的使节团里, 还是副使,他也在寻思要不要告诉顾玉汝。
  其实本来没什么, 他这么一寻思,越寻思越不是滋味, 就没把这事说出来,心想说不定这人过几天就滚了, 何必让她知道, 又或是康平帝一时想不开把使节团给砍了, 直接向北晋宣战。
  当然, 后面这个想法也就只限他胡思乱想而已, 如果南晋真打算向北晋宣战, 就不会有这次的和谈。
  薄春山虽之前一直在广州, 也不太关注应天这边的消息,但他来到应天后,也不是成天真无所事事, 各方消息汇总了下, 也差不多琢磨出为何会是今日这局面。
  总体来说,就是开元帝这人是个野路子。
  可能本身就不是正统出身, 早年一直坐镇在边关, 这位开元帝处政手段与他带兵打仗差不多, 都是走奇诡路线。
  南晋这些年的发展, 因有庞大的海上贸易支撑,是北晋拍马都不及的。又有之前的海上对持及互相试探,表面上北晋似乎一点都不怕南晋,实则云南土司叛乱、吐蕃诸部袭击南晋边境,背后都有北晋的影子。
  颇有些围魏救赵的意思。
  同时,这位开元帝还没消停,一直还和高丽倭国也眉来眼去。
  早年因不知北晋与高丽、倭国私下有勾结,南晋这并未管控通往高丽和倭国的海上商道。自打有了这事以后,南晋水师对东海管控就越发严苛了,这多番严控下,北晋估计也心里有数,才会有和谈互市的起因。
  而这一切都不是康平帝不打北晋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南晋的人并不想打北晋。
  前面也说了,开元帝是个非正统出身的野路子,行事章法说好听点叫奇诡路线,说难听点就是不折手段。
  当年他为了在北方称帝,空城计苦肉计连环计被他使了个遍,宁愿迂回、冒险行事,都要让自己‘师出有名’。
  事实上他这么做没错,至今康平帝都还没甩掉‘不能容忍功臣残害亲叔叔’这个屎盆子。
  而且开元帝这个人,对大晋百姓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一个在边关镇守十几年,保护了大晋边疆了十几年,从哪儿看他都是一个大功臣,尤其他还是皇族血脉,是被皇帝侄儿逼迫才不得已逃亡北方称帝的。
  种种原因加起来,都让南晋的人对北晋提不起任何战意。
  曾经,薄春山这个野路子出身的,从熊瑞那里懂得了什么叫信念。
  所谓信念,可以是任何东西,一支庞大的军队没有信念就凝聚不出军魂,信念可以是保家卫国,可以是驱除鞑虏,可以是身后就是妻儿老小父老乡亲,不战就会失去一切。
  那些在边关镇守多年的将士们,何尝不是信念足够坚定,才能熬过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寒,熬过生来本无名,马革裹尸还?
  可若是将利刃对准自己人?
  如何让下面人凝聚信念,汇聚战力,是让上位者最最头疼的事。
  这也是为何但凡逐鹿天下者,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这里面有民心民意,也是为何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讲究皇权神授、正统合法,更是开元帝当年为何那么迂回,宁愿只身犯险,也要让自己‘师出有名’。
  而这一次,开元帝依旧没有扔掉他这个旧打法,在两国商谈互市之前,南晋市井就有各种流言,说是两国要和谈并互市了。
  对于这个消息,百姓们无疑都是高兴的、激动的、支持的。
  你想想就是一水之隔,却隔断了两面百姓的交流,哪个没有三亲六眷?当年因双方对持速度太快,有许多北晋的百姓滞留南晋,也有许多南晋的百姓滞留北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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