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是今天宫里头发生了什么?”
顾玉汝怎好把自己的胡思乱想说出来,毕竟僖皇贵妃除了对八斤亲热了点,别的也没做什么,这种没根没影的事说出来,反倒显得自己脸很大。
可薄春山是什么人?
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
“你是怕八斤嫁去皇家?”
她蹙着眉,有些忧心道:“倒不是说嫁到哪家,而是你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家,以后儿女婚嫁的圈子是可以想象到的,先不说水生,他到底是个男孩,是娶进来,怎么都不会让他受委屈,可八斤是个姑娘,是嫁出去,你觉得把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你才能放心?”
说到这,连薄春山都不禁皱起眉。
顾玉汝继续道:“反正我是瞧不上那些勋贵官宦之家,家中若有男丁,十五六岁就往房里安排通房,等说定亲事,讲究点的人家把通房打发走,不讲究的人家就留着,等正房妻子过门后,再酌量是不是给个名分。
“还有那些更不讲究的人家,可能家里男丁还没成亲,就有庶子庶女一大堆。也就是说我女儿还没嫁过去呢,可能那边就有一屋子女人等着,我自己都受不了这个委屈,不可能让我女儿受这种委屈。”
这算是向来说话温和的顾玉汝,第一次说出这么霸道强势的话,足以见得她说的这些让她是多么的反感和厌恶。
她这态度太突兀,反倒让薄春山有些忍俊不住。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至少就我所知,邵大哥家里家风很正。”
可邵元龙能和那些勋贵世家们比吗?他郁郁不得志多年,虽如今已是一品大员,但总体来说家里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他自己都没有养小妾,更何况是下面的后辈子嗣。
但再没有比顾玉汝更清楚那些所谓的皇城根下,王公大臣世家高门的家里是什么样的了。
见顾玉汝态度严肃,薄春山也笑不起来了。
“那就不嫁这种人家了,你也别上火。”
“可不嫁这种人家,你打算把女儿嫁到什么人家去?小门小户?若是读点书还好,没读过书的肯定跟八斤说不到一处,可读书读太多的也不适合,而且你不是说读书人都是伪君子,家里腌臜事多着呢,可别以为读书人家里就都是好的。”
薄春山很想说,我只说过读书人都是伪君子这句,还是骂那个齐永宁,后面那两句他可没说过。
可见顾玉汝晚上不睡,在这儿着急上火这个,他怎么可能火上浇油。
只能哄着让她别急,这婚事还没影的事,自己就急上了,世上也不是没有好男子,没有好的婆家,慢慢看慢慢挑就是了。
这才把顾玉汝给哄住。
第165章
随着薄春山风头正盛, 及其家眷被僖皇贵妃召见,薄家算是正式进入应天各勋贵大臣皇亲国戚家的眼中。
而对夫妻二人的邀约也随之而来,各种邀贴几天下来就攒了几十张。
薄春山如今身处风头浪尖, 不适宜和各勋贵大臣家走得太近,不能接近, 自然对藏在表层以下的各种朝廷动向和小道消息不明。
可女眷不一样,这些夫人们的交际场都是设在各家各府的各种宴上,她们出来也不光是就是为了赏花赏景品茗什么的, 其实都各有目的, 很多外面不知道的消息都可以从这里打听到, 就看你会不会打听了。
前世顾玉汝就深谙这些,而且夫妻二人,总要有一个人露面,酌量之后还是她去为好。
不光她去,八斤也得去, 这算是薄家在应天各大高门圈里第一次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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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第一次露面, 所选之处自然要深思熟虑。
顾玉汝几经思考, 选了兵部尚书陈高邈陈家。
大体上来说, 若给薄春山划个派系,他是兵部的人。当然这些年来薄春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给兵部面子, 但也没有闹翻,面上还是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而且这次是陈家老太君七十大寿的日子,上门祝寿哪怕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所以这一次不光顾玉汝会去, 薄春山也会去, 就当一家人露个脸了。
到了当日, 一大早顾玉汝就起了。
吃罢早饭, 她收拾自己收拾女儿和儿子,尤其在各自着装上,她格外仔细,甚至是八斤的一个头花,都是她亲手挑的,更不用说她自己。
薄春山在一旁看着,看妻子今天精心打扮。
怎么说呢?不光美,还格外的光彩照人,富而不显,贵而不傲,淡雅又不失喜庆,喜庆又不会喧宾夺主。
“这个好看,你什么时候让人打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红宝挑心满冠,整体都是以金和红宝制成,因为那正中心的红宝够大,所以显得十分华美。
“早就打了,只是以前没戴过罢了。”
“这个好看,衬你。我就是那些破石头放着也是放着,给你和八斤做了首饰正好。”
顾玉汝将最后的掩鬓插在头上,同时翻了他一眼。
破石头?
知道那些破石头值多少银子么?
不过要认真说,对薄春山来说确实是破石头,他早年当海盗时,得了不少这种东西,有些是从海盗船上弄来的,有些是别人送他的。他当然知道这东西值钱,是给女人打首饰用的,便都装箱子里,回去的时候给顾玉汝带回去。
再加上后来自己做生意,有时候难免碰到好货,自然要截留下来。所以对普通人来说,能得几颗舶来的红蓝宝做首饰,已是极为昂贵的了,但这东西在薄家都是用箱子装的。
“行了,走吧,我估摸着到的时候正好。”
……
陈家今日无疑是热闹的。
男宾在前院,女宾在后院。
到了后,薄春山就被拉走了,而顾玉汝则带着儿女由陈家长房大儿媳妇陪着去了后院。
进了二门后,先去给陈老夫人贺寿。
陈老夫人虽没有见过顾玉汝等人,却对他们十分亲热。
高门大户的待客之道是毋庸置疑的,说话俱都如沐春风,该表现出八分亲热,绝不会少表现一分,总之就是恰到好处。
而八斤和水生也自有人招待,都是陈家的女孩和男孩们。
总体来说,这一次露脸进行得十分顺利,顾玉汝不光结识了几位夫人,八斤和水生也结识了几位朋友,整个过程他们并未碰到任何刁难亦或是让他们不舒服的地方。
起先顾玉汝还有些疑惑,回去的路上才想到原因。
她是因为有着前世经验,不由就把这种场面视为了龙潭虎穴,毕竟她们初来乍到,从口音到穿着,也许那些‘贵人’都能挑出错来?
却忘了每个人所面对的情况,都是由她的身份来决定,当你也是‘贵人’了,甚至是那些‘贵人’需要交好、巴结的‘贵人’,说话带着口音又怎样,不是地道应天官话又怎样?
这一切都不是妨碍,别人都会帮你找到合适借口,亦或是忽略掉它,来成全你的体面。
“我倒是忘了你是从一品提督,我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薄春山没提防妻子会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
是的,顾玉汝的品级比薄春山还高那一点点,按理说诰命夫人随夫品级,可诰命里没有从一品的品阶,当初诰封时,便给了一品的衔。顾玉汝猜里面肯定有点故事,不过她不知道具体。
也因此,除了一二品诰命,其他人是没资格被称之为夫人的。
但也不知是从哪儿随来的例,五品以上的诰命,私底下相交都是称之为某夫人,五品以下就是某太太。
可要说认真的,就今天陈家的寿宴上,是正儿八经夫人的还真没几个。陈老夫人算是一个,其他的年纪俱都不小,顾玉汝是里面最年轻的了。
这种身份这种地位,自然不会被旁人轻忽或是轻视。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薄春山,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厉害啊?”
有时候薄春山是跟不上妻子的跳跃思维的,但并不妨碍他参与进去。
“你当然说过,还不止说过一次。”他一本正经道。
可这厮越正经,就说明他心里越没想好事,所以顾玉汝很快就洞悉他话里的真正含义,老脸没忍住红了一下。
“幸亏八斤和水生在后面车上,不然……”
孩子们在车上,他也不会这样,薄春山混是混,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你怎么说起这个了?”他一边漫不经心道,一边在她身上嗅了嗅。他今天在前院喝了点酒,倒也没醉,就是整个人懒洋洋的。
“好香。”
是淡淡的脂粉香气,又带了点她身上的味道。
“你先好好坐着,别乱来,我们现在在车上。等回去了喝些醒酒汤,我们再说话。”
她之所以会想到这个,自然是想起很久前他说的那句话,他能给你的我也能。还有就是第一次来应天,他被坐冷板凳,担忧齐永宁比他爬得更快更高。
而如今,齐永宁已经不可能比他爬得更高了,薄春山今年三十出头,离位极人臣,也不过只差了一小步。
只是她怎么想起齐永宁了?
顾玉汝不显地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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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还不错的开端,之后顾玉汝在贵妇圈里出没还算顺心如意。
当然她也不是哪家都去,所去的人家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一日,在安阳侯府上。
八斤去玩了一会儿,过来找顾玉汝。
顾玉汝见女儿面色不对,母女俩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娘,那些人可真烦,明明年纪都跟我差不多,说起话来却听着有好几种意思,还拉帮结派,这个跟这个好,不跟那个好,吵架就吵架非得攀上我也一起,我不想搀和,就过来找你了。”
“那你今天就跟在娘身边,那些小姑娘的事,你不搀和是对的。她们有时也不光是因为性情不合,也有各家有拐着弯的矛盾,大人之间有龃龉,便连带上小辈们也各自起矛盾。”
对于这些,顾玉汝是不避讳八斤的,她清楚这些高门大户私下的手段,提前有提防,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吃闷亏的强。
不过那种太复杂的人家,她也不会来,可她到底初来乍到,对各家还不是那么了解,所以只能做两手防范。
“娘,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广州?”
“你不喜欢应天?”
八斤想了想道:“虽然应天也很好玩,但我觉得不如广州自在,这里的规矩太多了,人也好复杂。”
此时八斤还不太懂什么叫勾心斗角,她只是单纯觉得这里太复杂,人也复杂事也复杂。
顾玉汝并不想欺骗女儿,道:“娘也不知道,但我和你爹的想法跟你一样,如果找到合适机会,就算不能回广州,我们也可以离开应天,去别的地方。”
“为何是就算不能回广州?”
这个问题就更不好回答了,难道说帝王忌惮,一个臣子是不能在一个地方留太久的?
八斤似乎也看出娘的难言之隐,正想说什么,有一位夫人见顾玉汝带着女儿站在这里,离得很远,就在冲这边招手。
顾玉汝便带着女儿过去了。
“薄夫人,怎么带着女儿站在这?这安阳侯府的牡丹为应天一绝,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这位夫人姓廖,丈夫是个武将,是去年来应天的,算是新贵之一。
薄家也算是新贵,这新贵和新贵之间不免抱团,顾玉汝见她丈夫官职单纯,各方牵扯不深,这位廖夫人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和各家关系都还不错,说起什么都如数家珍,就与她交往得还算不错。
“走吧,跟娘去看看牡丹?”顾玉汝对女儿道。
廖夫人道:“怎么灵犀没跟那些小姑娘去玩?”
“她今早起来就有些不太舒坦,也不是病了,就是恹恹的。”
廖夫人心领神会,关心了八斤几句,又跟顾玉汝说自家孩子,说孩子一旦哪儿不舒服,当娘的心都是揪着的,又说起各种小偏方什么的,两人聊得还算热络。
而且这位廖夫人十分体贴,听说八斤不太舒服,就没往远处走,只在那牡丹花圃附近找了个亭子坐下来。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这园子设计得格外巧妙,曲径通幽,而到了牡丹花圃这,又格外的开阔敞亮。她们所在的这个地处极好,正好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牡丹花圃,也是附近唯一能坐的地方。
顾玉汝带着女儿和廖夫人坐下来没多久,就见有一行人往这里走来,为首的是两个妇人。
一个顾玉汝认识,正是今日的主人家安阳侯府长房的儿媳妇戚氏。
今天众人齐聚安阳侯府,便是安阳侯夫人的生辰。只是安阳侯夫人是个随性的,说自己是小生辰,便以赏花为名邀请各家夫人,说只赏花不过生,所以大家才会散逛在这处园子里。
另一个有些面熟,但一时她有些想不起是谁。
思绪间,人已经过来了。
廖夫人和戚氏都是八面玲珑的,所以之间并未冷场,互相见过礼后,便都坐了下。那位被戚氏带着的妇人,虽戚氏只是以家中亲戚代称,并未提及其出身,但看其言行举止应该也是大家出身。
顾玉汝总觉得此女眼熟。
而且说话之间,多数都是以戚氏和廖夫人说的多,顾玉汝说得很少,此女就更不用说了,但顾玉汝总觉得此女目光大多聚集在自己身上。
直到几个丫鬟领着两个小少年来。
两个都是十来岁的大小,一个是戚氏的小儿子,另一个是齐崿?
可顾玉芳早就死了,怎么会跑出来个齐崿?
第166章
顾玉汝怎可能会不认识齐崿?
曾经齐崿可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即使她明明不这么想,但每个人都做出这种姿态,顾玉芳更像防仇人一样的防她, 她不得不对这个庶子投注多一些的关注,所以自然记得齐崿幼时的面相。
顾玉汝太震惊了, 以至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直到廖夫人偷偷拉了她一把。
“薄夫人这是怎么了?”戚氏道。
顾玉汝笑得尴尬又不失礼仪,道:“抱歉, 我竟然走神了,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