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才不赞同她的想法:“就算要拒,也是我拒,人家救的是我,大恩该我去谢,忘恩负义自然也是我。”
……
西厢,顾玉芳开着门,站在门里听外面的动静。
她见隔壁屋,顾玉汝也站在门里,冷笑道:“我觉得你跟他很配,一个大混子,一个和混子私下幽会几次的不检点的女子,简直是绝配。”
顾玉汝挑眉。
这是放弃遮掩了?破罐子破罐子破摔了?
她见顾玉芳面色苍白,头发散乱。昨晚顾玉芳跌了一跤,当时没人注意,连顾玉芳自己都没当成回事,可昨儿半夜里她隔着一道墙,可是听见顾玉芳叫疼的呻吟声。
她将目光移到对方脚上,道:“你有这功夫操心我的事,不如去看看你的脚,小心以后瘸了,可没人愿意娶一个瘸子。”
“你……”
“总喜欢找我茬,找我事,关键你又没那个本事,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说你也真是废物,就没说能成功一次。”
顾玉汝声音淡淡,神色淡淡,搁在顾玉芳眼里,就是故意挑衅。
她恶狠狠地道:“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顾玉汝,你终于不装了,你不知知道我每次看你装得一副隐忍大度的模样,我就想吐!都当你是好的,都以为你贤良淑德,其实你就是个自私、阴毒、淫荡、无耻的贱人,齐大哥就是不知你真面目,才会被你所骗!”
“骂完了?”顾玉汝神色冷淡,“你该不会在骂你自己吧?我觉得你说的这些,用在你自己身上挺合适。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终于不遮掩了?齐永宁就那么香,让你仇视我,陷害我,不惜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
顾玉芳脸色狼狈,没想到顾玉汝竟会当面戳破自己的心思。
可她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错!
“齐大哥就是那么好!齐大哥若是不好,你会故意接近齐大哥,笼络齐大哥?顾玉汝你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当年爹和齐家说定亲事,明明没说定的是你,偏偏你仗着爹娘偏疼你,故意接近齐大哥,还霸占了他,不准我靠近。
“你也别得意,反正这一次你是绝不能嫁给齐大哥了,只能嫁给薄春山那个混子,我就看你还能猖狂几时?!是不是骑虎难下了?你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边吊着齐大哥的胃口,一边又吊着薄春山为你所用,没想到薄春山会将你一军吧?我就算众叛亲离,我也能看到你的现世报,这就是你的报应!”
骂完,顾玉芳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顾玉汝揉了揉眉心,没捋明白顾玉芳这些话里的逻辑在哪儿。
她看向正房,那里她爹娘还在商量。
但商量了这么久,恐怕是有些困难了。
当日薄春山这么说,她就说太急了行不通,可薄春山说他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这了?
顾玉汝想着要不要她出面去说点什么,想了想,她还是暂时按捺了下来。
……
大门外,随着顾家人一直没出来,人群里议论声越来越大。
有的说顾家肯定还是不想把女儿嫁给薄家,有的说不嫁给薄家,还能嫁给谁?还有的说真是没想到,当初都以为顾家玉汝会嫁给小齐秀才,没想到现在竟和薄春山搅合在一处,听说齐秀才去赶考了,若是中了举回来,顾家人恐怕肠子要悔青。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替薄家说话,说薄家那小子今非昔比,要是不考虑名声的话,其实顾家大女儿也不是嫁不得。
媒婆本是满脸带笑,僵了这么久,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
尤其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太阳也出来了,这么热的天,她忍不住拿出帕子擦着汗,越擦汗水越多。
突然有人起哄了声,人群里隐隐有人说邱氏来了。
当即所有人都噤了声,看向邱氏的目光却都饶有兴味。
邱氏这是来做什么?
帮儿子求娶顾家玉汝?
这邱氏难道不知,顾家一直犹豫不想嫁女儿,很大一部分都是她的缘故?
时下就是这样,对男人宽容,对女人苛刻。
女人以前有了坏名声,哪怕过去无数年,还能被翻出来继续追究,可男人就不一样了,以前坏是坏,现在改了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怎么没听见有句话叫荡妇回头金不换的?
可没办法,世事就是如此苛刻。
“薄家大娘,这是来做什么呀?”有人没忍住问。
“我儿婚姻大事,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要来看看。”邱氏一派落落大方,面上带笑,和人招呼了一句,就顺着顾家半敞的大门进去了,
见她如此坦荡,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自是讪讪不已。
等她进去后,外面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
没人知道邱氏和顾家夫妻二人说了什么。
甚至连顾玉汝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邱氏和她爹娘说了一会儿话,似乎就达成了一致,之后她娘过来问了她的意思,她点了头,之后她家屋门大开,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媒婆扬着灿烂喜庆的笑,领着那几个挑夫进来了。
上面扎着红色大花的挑子,摆满了整个院子,看起来喜庆又体面。
大家都在笑,都在说着喜庆话,外面是噼里啪啦鞭炮声。
事情就这么成了?
还是之后,晚上的时候,孙氏来了女儿屋里,顾玉汝才知道大致情况。
其实邱氏来,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一是解释他男人死了后,她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是当时她男人刚死,只剩孤儿寡母的,就有男人以前的朋友上门来探望母子俩,却没想到会被人以讹传讹。
二则是说她跟颜铁匠的事,说当时她跟颜铁匠什么事都没有,不知颜铁匠老娘听谁瞎说,跑到薄家门前来闹。
因为这事,她的名声彻底臭了。
却也是因为这事,颜铁匠老娘一直没见着儿子成亲,颜铁匠不婚多年,其实跟她有很大的关系,而邱氏也决定,等儿子成亲之后,她就改嫁。
一来是成全颜铁匠多年心意,二也是扫去顾家的后顾之忧,也免得让顾家两口子担心,有个她这样的婆婆,教坏了他们女儿。
也就是说,顾玉汝嫁过去就能当家,上面不会有一个管着她的婆婆。
邱氏的态度太坦荡了。
坦荡到反倒让孙氏和顾秀才十分不好意思。
人家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也都坦诚相告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如果没有了齐家齐永宁,他们女儿还能嫁给谁?之前闹得媒婆避而不见那件事,早就成了顾家两口子心里一根刺,女儿的态度是坚决的,顾家也不想和齐家结亲,可就这么僵持着难道一直让女儿拖着不嫁,拖成老姑娘?
孙氏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顾秀才点了头,说不如这样也好。
之后才有孙氏来问女儿意思,顾玉汝点头后,两家把亲事定下了。
可定下归定下了,别说顾玉汝,包括孙氏都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她真把女儿定给了薄家春山?
孙氏心里不踏实,就跑来找女儿说话,母女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倒也让顾玉汝渐渐有一种真实感。
原来她真和薄春山定亲了啊!
第50章
定了亲, 就等于是半个薄家妇。
其实按照薄春山的意思,他恨不得今天定亲明天成亲,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而且做嫁衣不需要时间了?各种准备不需要时间?
再加上顾秀才还要去临安赴今年的乡试,顾家现在也没时间给女儿办婚事, 只有把成亲的日子定在年底。
薄春山是个十分机灵的人, 打从名分定下了,他就开始活跃地出现在顾家。
上午给孙氏送几条鱼, 下午给顾家送些刚摘下的菜, 总之顾家缺什么, 他送什么, 都送的是一些花不了太多的钱的吃食。
还打得都是顾玉汝的名号——
汝儿她就喜欢吃这!
汝儿说, 娘您喜欢吃!
汝儿说,爹喜欢喝点酒,正好给爹当下酒菜,娘若是不嫌弃,我留下陪爹喝两盅。
薄春山就这样登堂入室了。
顾玉汝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她娘哄得, 从一开始犹犹豫豫, 到现在提到薄春山就眉开眼笑,到开始在她面前说,其实那小子也不错,以前都是别人误会了。
还有她爹, 从一开始沉默寡言,到说那小子酒品不错, 一般酒品不差的人, 人品都不会差, 到现在每次和薄春山对饮, 都会跟他讲一些人生大道理。
顾玉汝知道,他爹只在固定的几个人面前才会这样。到目前为止,她认识的人中,好像也就只有齐彦有这个待遇。
这种情况下,薄春山自然也知道老丈人要去赶考的事了。
为了这事,岳母连着多日都不见喜色,忧心忡忡的。
薄春山一拍胸脯道:“娘,你别担心,我陪爹去赶考。”
“你陪你爹去?”孙氏诧异得都忘了纠正称呼了。
也是薄春山这人脸皮厚,明明还没成亲,张口闭口就是爹娘,顾秀才两口子脸皮薄,人家当面喊你,也不好斥回去,只能私底下跟女儿说,让女儿提醒两句。
可顾玉汝说了,问题根本不管用!
她觉得薄春山就是故意的,就像当初洗脑她一样,现在也在洗脑她爹娘。你瞅瞅,天天爹啊娘啊的叫,叫多了她爹娘就习惯了,就不会觉得他叫错了。
“我身强体壮底子好,也不是没出过远门,陪着爹一起去,爹若需要跑个腿什么的,我也能帮衬一把。再说了,现在外头也不平静,我还懂些武艺,若是碰见个把不长眼的小贼,我还能护着爹一二。”
确实最近外头不太平静。
认真来说,是这些年来沿海一带都不太平静。
普通百姓也不知具体详细,只知道距离大晋不远的有一个岛国,名叫倭国,那倭国弹丸之地,资源稀少,因当地战乱不止,经常有倭国的武士流浪到大晋边境。
这些人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经常驶着船侵袭大晋沿海边线,大晋海岸线漫长,卫所将士没办法防守整个海岸线,他们上岸后就烧杀抢掠一番,抢到财物补给就回到海上,卫所将士鞭长莫及。
为此,大晋曾多次禁海,沿海地带许多地方的百姓也屡次内迁,却依旧屡禁不止。
明州府下,也就定波稍微平静些,因为定波地势与其他处不同,属窄长形状,临海的边线只有一段,还有一处天险作为海门存在,倭人无法登陆。而整个明州府,其实有大半以上的地方边线都是海域,也就是说出了定波以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碰见上岸抢掠的倭人。
定波当地平静,百姓们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只能从去外地经商或是出外办事人的口中,才能得知到些许消息。
譬如某地有倭人抢掠,整整一个村的人都死了,或是有一伙倭人流窜到某县,某县死伤过半。
光这些消息,就足够定波百姓吓得胆战心惊,虽没有几个人见过什么倭人,但骂起倭人来却一点都不含糊,甚至有小孩不听话,大人们恐吓小孩,也多会用‘再不听话,让倭寇把你掳了去,到时候杀了吃肉’之类言语。
简直是闻风色变!
前阵子刚有传闻,说是鞍于县又有倭人出没,杀了多少人,掳走了多少民女。百姓们除了骂当地官府不作为,也只能提醒身边亲友‘最近外面不平静,还是少出门的好’。
好像还不止鞍于一地,而是多地,甚至临安周边都不太平静,为此专门将今年的乡试推迟了一个月。
本是八月初开考,现在推迟到九月中。
不然顾秀才早就该启程了,也不会拖到今日都还没动身。
“若是春山陪着你去,我还能放心些许。”孙氏望着顾秀才道。
顾秀才低声斥道:“春山还有差事,哪能扔下差事陪我去。”
薄春山当即道:“爹,你别担心,我那差事耽误些日子也没什么,到时候我跟衙门请个假,爹您赴考是大事,想必衙门那也会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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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薄春山的坚持下,事情似乎就这么说定了。
有了薄春山的陪同,孙氏的脸色也终于见了些晴色,不再担心害怕忧心忡忡。
顾玉汝知道后,私下把薄春山叫出来说话。
“你陪我爹去临安,真不会耽误你的差事?”
“什么事都没有陪老丈人赴考重要,如今正是我笼络你爹的好时候,你看着吧,这趟回来你爹就会把我当亲儿子看待,你这亲闺女也要退一射之地!”
“傻样!”顾玉汝嗔道。
薄春山也不恼,拉着她的手,就想把人往怀里搂。
顾玉汝挣扎着不干。
薄春山也不勉强她,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顾玉汝你说说,现如今咱俩的名分算是定了,可我这待遇还不如以前,以前咱俩还能去坐坐小船,花钱月下的在窗根下说说小话,如今我约不出去你,搁你爹娘眼皮下,我什么都不敢做。”
“你还想做什么?”
他一点都不遮掩道:“当然是拉拉小手,搂搂小腰,亲亲小嘴。顾玉汝我跟你说,外面那群死孩子传我俩在孙家后院偷亲小嘴,我小时候怎么不懂这个,像个傻子一样?我没干,我还落人说,想想我多冤枉呀。”
顾玉汝见不惯他这无耻样,给了他一脚。
“还不上前面去,小心我娘过来抓你。”
“抓就抓吧,正好抓住我亲你小嘴,让我岳母催着我俩赶紧成亲,把你送进我被窝!”
顾玉汝呸他一口,走了。
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你这趟陪我爹去临安,若是碰见齐永宁……”
薄春山浑不在意道:“碰见他又如何?我又不认识他,我陪我老丈人赴考,管他什么事!”
“随便你吧,但是在外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有什么事回来再解决。”
“你是怕他在外面阴我?行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再说了也不一定能碰上,你就安心等我带你爹回来,回来了咱们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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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家里有人出远门,家人们总是充满了无尽担忧。
临行前的晚上,孙氏一再检查顾秀才的包裹、书箱,生怕落了什么东西。她还把顾秀才常穿的一件文士袍的里子拆了,边边角角缝了几处,里面都塞的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