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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后,薄春山在贡院前接到了顾秀才。
此时顾秀才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知道的人清楚他是参加乡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贡院里受了什么折磨。
这次薄春山带了车来,扶顾秀才上了车,三人急急往客栈行去。
因为惦着眼熟那件事,齐永宁出了考场后,就吩咐平安下去打听了。
他并不知道,顾秀才休息了一日便缓了过来,他也没像其他考生那样还在临安等着放榜。他自觉这场就是来练手的,考上的可能性不大,遂考完就打算回乡,所以当天就走了。
这次回去的时候,薄春山留了个心眼,没跟着回乡的考生走。
其实这么早就返乡,路上也没几个考生,大多数考生都留在临安等着放榜。所以这一路极为平静,几日后一行人就到了明州府,又过了一日,回到了定波。
顾玉汝和孙氏估摸着要再等半月人才能回,毕竟赶考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不是看什么时候考罢,而是要看什么时候放榜。
谁知竟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这趟不过是去练练手,找找以前赶考的感觉,考中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也就没等着放榜。”顾秀才解释道。
“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你不知你走的那几天,我连做了几天噩梦,就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又听说有倭寇袭击过路客船,吓得夜夜不得安眠。”孙氏感慨道。
“说起出事,这趟路上还真出了事,若不是春山,我这趟可能就回不来了。”
第52章
顾秀才讲诉说起他们路上碰见的一些事。
听到那伙倭寇见人就杀, 也不抢财物,杀了人就放火,孙氏吓得脸色直变。顾玉汝的脸色也不太好, 因为她想起那次定波城破之事。
“幸亏春山武艺不俗, 不光救了我,我们那一船的人死伤也是最少的……”
顾秀才对薄春山欣赏之意流于言表,顾玉汝瞅着一旁故意装文静的薄春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孙氏忙跑回里间去拜供在神龛里的菩萨, 等拜完了菩萨, 她让顾秀才赶紧进屋休息,又说自己去做饭,让薄春山留下吃饭。
薄春山大声应了声好,对着顾玉汝就是一笑。
等过了会儿,两人终于找到空挡说话。
“你没受什么伤吧?”
“当然没有,我怎可能受伤!”
顾玉汝瞧他脸色, 倒没看出什么异常, 心想也许真没受伤, 可跟凶狠的倭寇搏斗——
且她总觉得他哪儿怪怪的。
“没受伤就好, 这种时候既然有卫所将士出面救人, 你就不该逞强,若是伤着了……”
“你是在心疼害怕我受伤?”
顾玉汝板着脸, 啐他一口走了, 才不会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薄春山笑了,摸了摸左臂上的一处, 幸亏他没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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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并没有在明州会馆打听到关于顾秀才的消息。
要知道一般考生前来赴考, 大多都会到当地会馆挂名, 一来是统计今年地方有多少人前来赴考,二来也是便于同乡之间的交际。
毕竟在家靠父母亲戚,出门在外靠同乡。
他们哪知等顾秀才到临安时,已经很晚了,且还不是走正经路子进来的,而是跟着卫所将士一同进来的,连他们住处都是邵千户安排,自然就忘了走会馆这一茬。
齐永宁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顾叔多年都没有下场过,怎会突然下场赴考?
之后他也没时间想这件事了,先是到处的邀约不断,再是放榜前后的热闹。
齐永宁果然中了,且名次很高,乃这场乡试的解元。
如此一来,各处邀约更是络绎不绝。
放榜之后,就是鹿鸣宴,鹿鸣宴之后还有一些庆祝的酒会茶会诗会,多是一些中了举的人组织的,或是当地会馆组织。
这可是交际同科同年同考的好机会,齐永宁自然不会错过,他本就不善酒,连着多日都被灌得酩酊大醉。
如此一来,等齐永宁归乡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自然漏掉了许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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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才前去赴考这事谁也没跟说,大家还只当他在家中‘养病’,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是赶了次考。
也因此县衙的人前来报喜时,整个西井巷都轰动了。
“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人,您这次中了乡试的第二百七十八名,此乃大喜,县太爷格外重视,特意命小的来报喜!”
其实类似场景,就在前两天定波还有一处,那一处的场面可就比顾家这边大多了,不光县太爷亲自到场了,县丞主簿及县学教谕都来了。
当时消息传来,顾家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有顾玉芳故意在顾玉汝面前显摆,好像她就是未来的解元之妻,荣耀至极。
当然外面也有些风言风语,旁人议论齐永宁中了解元的同时,免不了会说一说顾家大女儿和解元公退亲之事。
在外人的嘴里,顾家肠子应该都悔青了。
可谁也没想到顾秀才能中!
女婿中,跟自己中,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当举人的妻子,和自己亲爹中了举,能一样么?
当然也不一样。
时下人们都觉得,女子出嫁后在婆家腰杆硬不硬,那得看娘家有没有本事。娘家有本事,在婆家就没人敢欺,如果娘家是个秀才,婆家是个举人,形势会完全颠倒,哪怕女儿在婆家受了什么欺负,娘家的人也不敢上门。
这就是区别。
所以暗地里说顾家要肠子悔青的人也不说了,顾家开始门庭若市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门来道喜。
自然,齐家那边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怎么消息不是一同传来的,还分着前后?”宋氏见丈夫沉默,没话找话说。
齐彦道:“中了解元乃是大喜,自然要在前头报,至于其他中了的人,则是跟着后续分发各地的消息,一同通过驿站传递回来,不过今年定波也就中了两个,一个是永宁,一个则是顾贤弟。”
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彦叹道:“顾贤弟这是憋着一口气儿啊!”
至于是憋了什么一口气?
他知,宋氏知,顾家人也知。
……
消息也传到董家。
今年定波就出了两个举人,董家这自然免不了有所关注。
这阵子宋淑月过得极为不好,老太太虽没有把她送去乡下祖宅,却也借着让她悔过的名头,让她在家庙的待了些日子。
青灯古佛,无人侍候。
这对向来养尊处优的宋淑月来说,可谓是极大的折磨。
她千方百计都想出来,为此费了不少力气,可真正让她出来的还是她外甥中了解元后。
当时董老太太亲自来接她出来,弄明白怎么回事后,宋淑月冷冷一笑。
现在知道巴结了?
晚了!
这些个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目光短浅,鼠目寸光!我做着一切是为了谁?当然是为了董家!我那外甥我可是一直看好,乃真正的人中龙凤,我想着把春娥嫁给他,也是为了董家的将来!只因一时失利,就刻薄于我,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宋淑月的这番话,很快传遍整个董家。
可无人多置一词,连向来喜欢挑唆的二房这次都一言不发,一时间宋淑月在董家风头无二,俨然有了还没出事那时的威势。
就在宋淑月正得意之际,顾秀才中举的消息也传来了。
听到消息,她当时脸色就是一变。
“是多了个中举的外甥,可同时也得罪了一位举人,我看她这次还有脸猖狂!”董家大姨娘道。
董老太太道:“聪明人要懂得暂避锋芒,你且由她猖狂,等着别人报复她不好?你急什么!”
“我倒不急,我这不是替老爷担忧嘛,你说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举人,老爷多冤枉啊,都是替她担罪名。”大姨娘假哭道。
“你说的倒也是这个理,一个举人虽我董家不怕,但无缘无故得罪了也不好。我这就让人去寻了老爷说明,让人备一份礼送到那顾家,解释明白缘由,我董家惩治过她,倒也不怕无辜被牵连。”
“老太太英明。”
……
不提这两处,县衙那也因为顾举人和薄春山的关系,多了几分议论。
如今薄春山走在县衙里,碰见个人都在跟他道喜,说他会找老丈人,如今老丈人中了举,以后沾不完的光。
薄春山也就笑眯眯地受着,还请人喝了两顿酒。
外人的道喜是真情还是假意不好定论,但自己人就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总怕薄春山这婚事来得投机取巧,就怕如今顾家出了举子,婚事生变。
薄春山倒很自信,道:“放心,我老丈人不是这种人。”
殊不知,顾秀才此时也在跟孙氏谈论此事。
“春山救我数次,我这一次能中,一多半都是多亏了春山。如今因我中举,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就怕闲言碎语伤了孩子的心,不如咱家把婚事提提,或是定个确切的日子,也好安了他的心。”
孙氏嗔道:“一口一个春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亲儿子!我是没什么意见,都听你的。”
“这样最好,咱家不做那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之辈。一个举人不算什么,想做个官还得去走门路,咱家哪有什么门路可走,不过是个穷举人罢了,可不要得意忘形。”
“我自是知道,你不用担心。”
……
当天中午,孙氏亲自做了一桌菜,把邱氏请上门,商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薄春山知道是谈婚期,在家里就和他娘商量过了,总之贯彻一个宗旨,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不知邱氏在家有没有笑话儿子猴急,总之到了顾家后,双方谈得极为顺利,婚期也定下了日子,就在十月二十八。
其实薄春山是想定在十月初八的,可眼见离着也没几日,实在仓促,最终定在了十月二十八。
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谈好了事情,之后便是吃饭。
顾秀才和薄春山爷俩单独一桌,刚好两人喝酒,孙氏则和邱氏、顾玉汝、顾于成坐在一桌。
顾玉芳不在,她脚上石膏刚拆没多久,还不能四处走,最近都是在房里用饭。赵娥最近长在了顾家,每天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都是在顾家,顾家人虽觉得有些不好,可前有顾玉芳把人叫来,现在开口撵人总是不好,只能暂时置之不理。
不同于之前,现如今孙氏待邱氏可是亲热多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亲姊妹。
桌上的气氛十分和谐愉悦。
自打顾秀才中举后,现在该叫顾举人了,肉眼可见顾家的气氛越来越好,可见人总是要有点奔头,不然就宛如行尸走肉浑浑度日。
饭罢,送走邱氏。
薄春山本也该走的,他以爹找他说话为名,暂时还赖着没走。其
实他想偷空找顾玉汝说话,现在不光顾于成知道,连顾家夫妻二人都看出来了。不过他倒从没有越轨之举,他们也就当做没看见
这时,突然有人上门来。
是顾家不认识的人。
好像是哪家的仆人,直到对方自爆家门,才知此人是董家的一个管家。
这管家极会说话,先贺喜了一通顾举人中举之事,又隐晦地提了提太太不懂事,自打老爷知道后,就让老太太把太太拘在家中家庙等等。
这种情形,当场翻脸肯定是不可能的。
古还有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来,人家有道歉悔过之意,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人家面上是如此做的,又带了礼来,算是诚意十足。
不过顾举人不打算收董家的礼,还是薄春山出面把礼收下了。
等人走后,薄春山才解释道:“爹,这种情况,你不收礼,那家就会以为你还心怀怨愤,你现在又没打算对付他们,不如把礼收下来,先保持表面和平。”
“爹不过是个穷举人,哪能对付什么大户,不过你说的有理,他们若以为我心怀怨愤,反而会多生事端,不如先保持表面和平。”顾举人颇有些感叹,“也多亏你机灵,我倒是忘了这茬。”
薄春山哂然道:“这叫什么机灵,只是爹为人方正,没想到这些。让我说,礼该收就收,以后逮着机会该报复还得报复。这些大户们,做事都是掂量着轻重办,如若真怕了爹,如若真想道歉,今天应该是董家老爷带着他那贼婆娘上门,而不是派个什么管家来,还不是觉得爹现在就是个举人,还不够分量亲自登门。”
“不过爹你放心,我记着呢,等以后有了机会,我肯定让他们栽一回大跟头!”
顾举人失笑摇头:“你呀,也真是,不过你世事通达,倒是比爹强。学无止境,看来爹以后还是该多跟你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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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薄顾两家紧锣密鼓筹备婚事之际,齐永宁也回了定波。
他回来的动静可比当初顾秀才大多了。
钱县令亲自出面迎了他,还请他去了县衙说话。
齐永宁踌躇满志,风采更胜以往,气质更加温雅从容,宛如蒙尘多年的宝玉终于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回到家,先拜了激动万分的齐彦和宋氏。
正想提自己婚事之事,齐彦突然道:“你顾叔这次也中了。”
齐永宁错愕。
之余,心中的踌躇满志无端减轻了一分。
倒不是说心里不舒服,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可真是恭喜顾叔了,多年苦读……”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齐永宁没说下去,因为他看见了他爹脸上的黯淡。
这种黯淡可能来自于对顾秀才的羡慕,可能来自于对自己的否定,因为这件事,本来该有的喜意上也蒙上了一层灰。
齐永宁总算明白这趟回来,为何他爹的喜色不显、他娘也是欲言又止了。
“且你不知,就在你去临安的时候,玉汝那孩子也定亲了,对方好像是个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