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磨磨蹭蹭的,还是不愿意走。
直到顾玉汝说了句快回,又把窗子关了上,他才走了。
……
薄春山从顾家后院翻了出去。
这条路他轻车熟路,所以很平稳地落了地。
人刚站定,一个黑影靠了过来。
“老大,你没事吧?”
是虎娃。
他见薄春山喝了那么多酒,虽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但谁知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倒在路上,尤其明天还要当新郎,所以他就把人送了回来。
谁知老大经过顾家的时候,说要进去瞧一瞧,还要翻墙进去,可把虎娃吓得不轻,眼见劝不住,他人就没走,一直在外面守着。
现在他总算知道老大是怎么把大嫂娶上手的了。
“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
可虎娃左看右看,总觉得老大还是喝多了。
“还是快回去吧,不然大娘肯定要担心。”
两人绕路往前走,他们要绕到顾家前门,才能从那条路回薄家。
刚绕过一个拐角,虎娃就见前方不远处站了两个人。
一个高,一个矮,就站在顾家大门斜对角处,望着顾家门前今天换成了大红色的灯笼。
虎娃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老大。
不用他撞,薄春山已经看见了。
这是在干什么?当望妻石?
还没想完,薄春山就在心里呸了一口,那是他的妻,明天就要成亲了!
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甘心?还是想抢新娘子?
薄春山瞅着那边的眼神阴恻恻的,可能是因为今晚喝多了酒,虎娃瞅了一眼,怎么瞅怎么害怕。
“老大?”他声如蚊吟。
“得把他搞走,搁在这儿看着你大嫂家的大门,像个什么!”他说得醋意熏天。
虎娃瞥了他一眼,老大你现在都成了别的男子看看大嫂家的门,都不能容许了吗?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以前跟大嫂见面时,有没有多看大嫂一眼,老大有没有什么异常之类。
正天马行空着,脑袋上落下一个大巴掌。
“发什么呆,你来配合我!”
虎娃一愣,结结巴巴:“怎么配合?”
薄春山附耳与他说了一通。
片刻后,两人垮肩塌腰,脚步踉跄,勾肩搭背地往那边走去。
……
“少爷,快回吧,时候不早了。”
平安带着哭腔道:“您走的时候,也没跟太太老爷说,他们现在肯定在派人出来找您。”
齐永宁没有说话。
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两个沉重的脚步声,就见两道身影踉踉跄跄、歪歪斜斜朝这边走来,一看就是喝多了的酒鬼。
“少爷,来人了。”
“少爷您站在这儿,实在不好,若是惊动了人,被人瞧见了……”
说话间,那俩‘酒鬼’已经走过来了。
平安目光警惕地盯着二人。
今晚月亮不显,巷子里并不亮堂,也就指着每户门前点燃的灯笼照亮。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也由不得平安不怕。
“哟,这怎么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酒鬼’道。
“是不是小贼,打算偷哪家东西的?”
平安道:“你们才是贼,我们只是在这站一会,难道不能站?”
“你们不是贼,你们深更半夜站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其中一个酒鬼就想凑过来看清两人面貌,平安忙挡在前面,哭道:“少爷,快走吧,这两个人喝醉了,根本不讲理。”
齐永宁眉头一皱再皱,终究还是抵不过这冲天酒气,和酒鬼难缠,他又看了那大红色灯笼一眼,一挥袖转身走了。
平安见此,忙把那‘酒鬼’推开,跟了上去。
等两人走后,被平安推开的那个‘酒鬼’,也就是虎娃,站直挺起腰。
“老大,这两人实在不经吓,我还没使杀手锏呢。”
“行了吧你,还杀手锏,走吧回去。”
虎娃还在絮叨:“照我想的,直接把这两人揍一顿得了,揍到他不敢再来纠缠大嫂。”
“揍什么揍?!莽夫就是只喜欢动手不喜欢动脑,你大嫂一直不想节外生枝,我何必去破坏,等成了亲后,他若再来纠缠,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
这里发生的事,顾玉汝并不知道。
她这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做了太多的梦,梦里光怪陆离,可等早上醒来又不记得梦里都是什么内容了。
一大早,家里就忙开了。
可这一切都跟顾玉汝没什么关系,她今天不光不能做活,最好在花轿来临之前连闺房门都不出。
顾大伯一家人都来了,连顾老太太一大早都被送了来。
还有顾大伯的独子,也就是顾玉汝的堂哥顾晨,前天就带着一家人回来了,今天自然也不会缺席。
顾晨今年二十有二,娶妻张氏,夫妻二人孕有一女,今年四岁,小名叫甜甜。
小甜甜今天来了后,就黏上了姑姑。
顾玉汝洗脸她在一旁,顾玉汝吃饭她也在一旁,她还知道姑姑今天不能出闺房门,顾玉汝需要拿什么小物件,她都跑在前头,惹得大人们都说甜甜就是亲姑姑。
顾玉芳今天也在。
她的脚似乎已经好了,至少暂时从表面上没看出什么异样。她今天格外喜气洋洋,顾玉汝不能出房门,她就在外面招呼亲友,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都对孙氏感叹道玉芳如今真是长大了。
中午吃了饭,孙氏和赵氏给顾玉汝烧了一大锅水。
过了一会儿,顾晨和顾大伯搭着手把浴桶抬进顾玉汝的房间,孙氏赵氏把浴桶里水注满,让顾玉汝好好把自己洗一洗。
洗罢澡晾干了头发,专门给新娘子开面梳头的全福人也来了。
几个妇人围着顾玉汝一通忙活,顾玉汝本来也没多少紧张的,经过她们这一弄,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之后所有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赵氏、孙氏、张氏几个比较亲近的女眷,顾玉汝换上了嫁衣,然后被人推到镜子前。
看见镜中一身大红嫁衣、桃腮粉脸的女子,顾玉汝不禁一愣。
镜中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几分明显的娇羞,满身盖不住的喜气,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嫁衣是她亲手缝制,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可在她记忆里,她嫁给齐永宁时,是没有自己做嫁衣的。
因为婚事定的太突然,所以只能买现成的,那嫁衣买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大了,袖子有些长,腰身也有些大,可她当时实在没功夫改,就穿着那身不合身的嫁衣,当了新嫁娘。
因为她爹百日没过,所以即使成亲也有许多讲究。
不能放鞭炮,也不太适宜大摆酒席,又因家中没有成年男子,便只请了几户比较亲近人家的女眷过来帮忙。花轿也是简简单单的,连吹打班子都没有请,更不用说来迎亲时亲戚们之间的嬉闹和堵门,只是齐永宁进来,带着她叩别了亲娘,之后便由堂哥背进了花轿。
哪像现在这样,外面这么热闹。
顾玉汝听到了鞭炮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
她忍不住去看孙氏,心里有点慌。
这时,堂嫂张氏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道:“人来了,人来了,到门口了。”
第54章
来之前, 薄春山就有准备。
他怕老丈人家都是读书人,堵门时让吟诗作对,不做就不给开门, 到时候他做不上来, 肯定要丢丑,所以提前就让人从顾家后院翻了进去。
这边,顾于成和顾晨带着一帮小子正在堵门,外面薄春山带着来迎亲的人,又是说好话又是塞红封, 一旁还有无数人在起哄。
顾于成正寻思着再出个什么难题。
他爹今天专门交代过, 说姐夫不是读书人,学问上的题不准出,他挖空心思出了两道题,都被解了,第三道题还没寻思出来,就发现有人‘叛变’了。
明明是帮他堵门的同伙, 怎么反倒去帮忙开门了?
人呼啦一下就都进来了, 挡都挡不住。
顾于成人单力薄, 只能气呼呼地让开, 心里还寻思着等他抓到‘叛变’的人要怎么办, 薄春山经过他时,往他怀里塞了点东西, 他摸摸怀里红封中的银角子, 明显比给旁人的要大很多,顿时笑了。
那边, 薄春山已经被推到西厢顾玉汝的房门前了。
按照定波当地的规矩, 新郎来了, 要找到新嫁娘被藏起的另一只鞋,才能把新娘带走。
顾玉汝就蒙在盖头里,听着房里闹哄哄的一片,还有人从她脚边钻到她床下去了,估计是哪家的小孩子。
有人靠了过来,小声问:“快说说,你鞋藏在哪儿?”
顾玉汝抿了抿嘴,正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就听见有妇人笑道:“这还没出门子呢,新娘可不准向着新郎!”
“不能告诉他,新郎新娘不准串通,要让新郎自己找。”
大家一阵起哄,盖头下顾玉汝忍不住红了脸。
又过了小一刻钟,绣鞋才被找到。
薄春山来到顾玉汝面前,单膝跪地,捧起她没穿鞋的那只脚,替她穿上鞋。
人声中,全福人说着吉祥话,两人已被众人拥簇而起,往正房行去。
正房里,顾老太太和顾家大房、二房所有人都在,顾老太太和顾明孙氏夫妻二人坐在上首处。
两人拜了下来,顾老太太和顾明孙氏都说了些勉励和不舍的话,又让两人以后好好过日子,礼就算成了。
孙氏眼中含泪,将女儿扶上堂侄的背。
赵氏没忍住说了一句:“晨儿,你把你堂妹背稳当些。”
“娘你放心。”
顾明也有些感伤道:“行了,就嫁在附近,抬脚走几步就到了,以后也不是见不着。”
顾大伯也道:“就是,快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至此,连盖头里的顾玉汝也不禁眼眶发热,阵阵不舍上了心头。
薄春山郑重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玉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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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鞭炮声中,花轿被抬起。
有唢呐声、有敲锣打鼓声,还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有人在撒喜钱和喜糖。
换做平时,撒些喜糖都足够小孩子们欣喜了,今日竟还有撒喜钱的,连一直围站着旁边看热闹的男人妇人们都有些忍不住了,纷纷扑上前去抢喜钱和喜糖。
“送新娘子喽!”
“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迎亲的队伍从巷头出去,足足在城北绕了一圈,再从西井巷的巷尾进来。这路线都是提前计算好的,寓意不走回头路,夫妻一辈子有头有尾走到头。
等花轿进薄家时,吉时刚刚好。
之后便是拜堂和送入洞房。
顾玉汝哪怕身子骨不差,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是难受至极,等喜房里的人群终于散了,她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还得去陪客,你若是累了先休息。”
薄春山丢下这话,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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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仙楼’二楼雅间,齐永宁正临窗坐着自斟自饮。
他面前已经放了好几个酒壶,平安站在一旁,苦着脸,低声劝道:“少爷,咱们回去吧,你已经喝多了。”
“结束了?”
平安一愣,以为少爷问的是迎亲队伍,便连忙道:“迎亲队伍已经过去了,少爷你想看的已经看过了,咱们就回去吧。”
齐永宁笑了一声,眼神有些朦胧地看着窗外。
窗外大街上,只剩下行人寥寥,早已不见那火红色的迎亲队伍,他却还觉得仿佛就在眼前。
平安以为他醉了,他其实没醉,清醒得很。
一辆马车在‘聚仙楼’门前停下。
董春娥带着丫鬟急匆匆朝二楼而去,引来无数人侧目。
她仿若未觉,直到进了雅间,看见那个正在喝酒的人,才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脚步,也放缓了音调。
“永宁,你突然跑了出来,也没跟姨母和姨夫说一声,家里的人都在找你。”
齐永宁没有理她,继续喝酒。
董春娥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这时董睿已经跟在后面进来了。
他其实是跟董春娥一起来的,只是他走得没有董春娥急。
“永宁……”
“要么坐下喝,要么回去。”齐永宁道。
董睿只能闭了嘴,正好他最近心里烦闷得很,好不容易能借着机会出来,还有人管酒管够,回去不怕挨训,自然乐意之至。
“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他一拍桌子坐了下,招呼伙计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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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薄家没把酒席安排在家里,所以等人都走了后,薄家安静得不像话。
顾玉汝刚站起来,门突然响了。
她看过去,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站在门外。
“你们是——”
小丫头有点怯怯的,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太太好,我叫田丫,是、是老爷买回来侍候太太的丫头。这是刘官爷的女儿,叫云彩,老爷说家里没人,怕太太在家没人侍候,就留了我带着云彩在家。”
这丫头皮肤有点黑,看得出是穷苦人家的出身,不过说话倒是挺有条理的,所以顾玉汝与她交流没什么困难。
薄春山什么时候竟买了个丫头回来?!
还一口一个太太,真把她当薄家少奶奶供着了?!
想归想,面上她却道:“我知道了。”又对叫云彩的小女娃招了招手,“你叫云彩是吧?过来给我瞧瞧。”
这应该就是刘成的女儿了。
顾玉汝只听薄春山提过一句,说刘成成过亲,不过媳妇死了,留下一女,平时跟着刘老太太住,其他再多的却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