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脸，干燥的唇，低垂的眼，就如系统所说，像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没了一样。但偏偏，这个自称“蓁蓁”的小朋友还在笑。
一边笑，一边用天真的语调轻轻软软地说，不知道死了之后会不会去天堂。
明明虚弱到声音都透着股有气无力了，脸上却还有着明晃晃的期待和向往。
司从白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边缘。
他暗沉下黑眸。天堂……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天堂。
*
蓁蓁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三明治这么高级的东西——哪怕三明治也只是几片面包夹了肉和菜而已。
蓁蓁只能在漂亮的透明橱窗里看到摆在高高台面上的三明治。好看，精致，却不是她能拥有的。
以前，她只能趴在橱窗前，睁大眼睛，隔着一层玻璃眼巴巴地幻想这么漂亮的面包会是什么味道……一定很好吃！
蓁蓁看着飘在眼前的三明治好一会儿，也没在系统的疯狂提醒下伸手去拿，只是仰起脑袋去望那头屏幕上司从白凑近放大的、没有表情的圆嘟嘟漂亮小脸。
她眨巴眨巴眼，问：“是、是给我的吗。”
司从白沉默地点点头。
蓁蓁的圆眼瞬间焕发出光彩来。
她没怎么在意司从白似乎有些过于冷漠的态度，小手在自己灰裙子上擦了又擦，就伸手去拿三明治。
拿了之后蓁蓁也没有继续动弹，就维持缩成一团的这个姿势，小心翼翼地抱着三明治咬上一口，眉眼弯弯，亮晶晶的褐色眸子里满是欢喜。
蓁蓁嚼得很珍惜，把食物嚼得细碎，所有味道都细细品味了咽下了，才会继续下一口——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好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蓁蓁甚至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
她的视线全程都落在手里剩下的三明治上，全身心投入到了进食里。
蓁蓁不是很圆润的小脸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像个在努力储存食物的小松鼠。
司从白没有离开，就这么看着屏幕里的蓁蓁吃东西，居然也没觉得无聊。
他的思绪飘远：这个系统里的三明治，真的有这么好吃？
紧接着司从白又想到自己刚刚没喝完的那碗汤，他瞧了两眼还在高高兴兴进食的蓁蓁，也有了点食欲。
他按了下床头的按铃，在对面接通询问后，语气平淡道：“送一份夜宵上来。”
“好的，少爷。”
司从白微微停顿。
对面便又贴心问：“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司从白：“加一份三明治。”
“三明治……？”对面的声音有短暂的疑惑，随即收敛，“好的。”
司从白切断通讯，垂下眼，唇角线条拉直。
他居然因为一个软件里的虚拟人物，大晚上的想吃三明治。
家里的菜肴从来都是西式偏多，但司从白的偏好是中式，也从来没主动要求过吃三明治这种东西。
平常早餐都吃厌了。
司从白重新把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蓁蓁已经把三明治吃完了。她的小脸凑近屏幕，十分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司从白黑眸微闪。
这个软件能将虚拟人物的每一句话都有配音实时播放——完全不像个流氓软件该有的水平。
蓁蓁的声线软软糯糯，说话时语调还微微上扬，此时放大的褐色圆眼凑近屏幕，司从白下意识地就把手机拿远了些。
他神色平静，耳根却又不受控制地红了，“不客气……”
蓁蓁这么一凑近，司从白原本准备关app的动作也就这么停顿下来。
两个小朋友隔着一扇屏幕两两对望，相顾无言。
司从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于是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屏幕里的蓁蓁。
蓁蓁想了想，就又说了句：“谢谢你刚才的三明治，我已经不饿了。”
司从白“嗯”了声。
又陷入沉默。
蓁蓁还是头一次见到话这么少的小朋友。
她歪头打量司从白。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判断司从白什么。
蓁蓁以前遇到的小朋友们要不就是不想跟她玩，看到她就远远地躲开了，要么就很活泼，可以一直说话说个不停——
司从白却好像不一样。他不怎么说话，却好像又不是特别讨厌她，会给她三明治……蓁蓁仰着小脸，含糊问：“你、你是不是在可怜我呀？”
司从白微怔。
他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蓁蓁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小表情恍然大悟：“哦……你其实不是很想养我？对不对？”
司从白没吭声，眼神里的疑惑却更重了。
如果这个虚拟人物的意思，是继续使用这个软件的话，那他确实不想养。甚至不久前还想着如果这个流氓软件删不掉，那就换个新手机。
但……为什么一个设置好的虚拟人物会问出这种话？为了挽留玩家吗。
司从白沉默地注视蓁蓁。
说着这种话，小脸上却一点沮丧或者难过都没有……卖惨都不会卖。
蓁蓁看司从白没反应，就默认他是不想养了，有些扭捏地小声说：“那、那刚才的三明治我没有钱还你。”
她有些愧疚。三明治在蓁蓁的印象里本来就挺贵的，更别说刚才那个还夹了肉和蛋。
蓁蓁忽地想起什么，低头翻翻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枚有些陈旧的五毛钱硬币，有些舍不得地看了好几眼，才伸手递向屏幕：“这是我所有的钱了。给你。”
蓁蓁的眼神也稍稍偏移向一边，不太敢看司从白的反应。捏着硬币的指尖也紧张得微微用力。
然而事实上，司从白木着小脸，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
终于开口：“你收回去吧。”
蓁蓁闻言姿势没动，只偷偷摸摸地拿眼角余光瞥司从白。
司从白陈述：“我拿不到你手里的硬币。”
蓁蓁：“……哦。”
蓁蓁有些新奇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
然后又很实诚地把硬币塞回了口袋里。
司从白已经开始研究这个APP页面上的各种小图标和按钮。
想到这虚拟小人会饿……他又瞧了眼右上角显示的余额金币，系统原本赠送了五百，三明治花去12，还剩了488金币。
司从白虽然没有玩过类似的养成游戏，但这种游戏的操作不会多难。
他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系统提示：玩家购买了一台饮水机（自动补水），金币-128】
【系统提示：玩家购买了一张简易木床（附带被褥），金币-338】
【系统提示：金币余额22】
司从白看到原本空旷的小房间好歹像了点样子，轻眨了下眼。
然后他视线落回呆呆愣愣的蓁蓁身上，一顿，莫名就说了句：“是里面自带的钱，我没花钱。”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傻，闭嘴没说话了。
蓁蓁回头看看小床和饮水机，再仰头看看司从白：“哦。”
司从白：……没有反应，显得他更蠢了。
他憋了一股闷气，随即操作十分熟练地又购买了两个密封包装的面包，一个三明治。
金币清零。
食物瞬间就浮现在了蓁蓁面前。
蓁蓁呆了一呆，然后望向司从白，巴巴道：“我、我吃过了，吃不下这么多。”
司从白瞅她：“那你饿的时候吃。”
不过，他想的是：进食还有冷却cd的吗。
还挺真实。
蓁蓁仰着头，却没再看那些食物，而是捏了捏放在身侧的小拳头，仰着脑袋，鼓足了勇气问：“那、那你是要养我了吗？”
她睁大圆眼：“你可以不养我的。”
司从白在蓁蓁眼里，也只是个比她大一点，长得很好看的另一个小朋友而已。
司从白：头一次看到把玩家往外赶的养成软件。
他黑眸跟蓁蓁对视，不知怎么的，就道：“养就养了，怎么，还不给养吗。”
蓁蓁：……？
同时，门外传来两声“咚咚”的敲击，女佣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少爷，夜宵送上来了。”
司从白轻呵了声，退出APP。
眼前忽然再次陷入黑暗的蓁蓁：“……啊。”
第3章 出去玩十分钟？
司从白打开门。
视线略过端着托盘的女佣，落在了女佣身后的小孩身上。
女佣立刻解释：“二少爷说他今天让少爷不高兴了，就想来道歉。”
女佣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栋别墅里谁都知道大少爷不喜欢二少爷——二少爷也只比大少爷小上一岁而已，几乎就是先生婚内出轨的证明。
虽然女佣也能理解司从白，可每次有司从白在的场合，不论有意无意，气氛总是有几分微妙。
司从白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侧身示意女佣先进去把东西放好。
女佣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越过堵在门口的司从白，端着托盘走进房间。
而被司从白刻意挡在门外的司清夏则是仰起头，跟司从白对视。
两双相似的乌黑眼眸注视对方。
在女佣返回走近房门的时候，司清夏耷拉下眉眼，可怜巴巴开口道：“哥哥，今天我不该进你的房间，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说完，司清夏就低下头，一副任凭司从白打骂的架势。
司从白盯着假模假样的司清夏，没吭声。
司清夏便又开口：“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原谅我？”
他语气低落：“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但哥哥能不能别讨厌我？”
这种刻意的话让司从白眉头微动——被恶心的。
司从白侧头一看，果然，女佣已经回到了门边。他再次侧身，让女佣出去。
待女佣站到门外后，他视线才重新看向司清夏，陈述：“你别乱动我的东西，也别总是没事找事，我当然不会讨厌你。”
说完，司从白没管那似乎想说什么的女佣，直接关上了房门。
司从白没有立刻离开门边。
如他所料，门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委屈哽咽和女佣的安慰声。
司从白抿唇，心底浮上一丝莫名的情绪，连带着空气似乎都沉闷粘稠起来，惹人厌烦。
他转过身，路过桌子上被摆好的夜宵，却没多瞥去两眼视线，回到床边，又拿起了手机。
打开APP。
屏幕内，蓁蓁正开开心心地扑上床，笑弯了眉眼，小脸埋进被子里蹭蹭。
挂在床外的小腿悠哉地一晃一晃，进一步证明了主人的心情确实不错。
司从白低下眼，眸子一动不动地瞧她。情绪却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他想，不就是一张床，至于这么开心。
因为金币不多，之前司从白在琳琅满目的系统商城里只选了最简单的单人小木床。是他平时只在电视里看过的简陋款式。
就连床上的被褥，哪怕是隔着一个屏幕，司从白也能大概看出材质极为普通，触感不会太好。勉强能睡而已。
但……这个虚拟人物却这么开心。
在系统助手的提醒下，在小床上兴奋扑腾来扑腾去的蓁蓁终于意识到司从白又拿起了手机。
她圆滚滚的小脑袋立刻从枕头上抬起，努力仰起脸，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望向屏幕那边的司从白，在看到人后圆眼一亮：“你回来啦~”
想了想，蓁蓁又说：“谢谢你的床~”
听着蓁蓁真心实意的道谢，司从白目光偏移了下，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
他轻“嗯”了声，而后斟酌回应道：“你喜欢就好。”
司从白不是很擅长跟别人交流，因此，这么一句过后，他又陷入了沉默。
蓁蓁小手拍拍身下软乎乎的枕头，自顾自点点脑袋，肯定道：“我当然喜欢啦。”
对蓁蓁来说，这样干净干燥，隐约还带着股太阳香气的被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好东西了。
司从白的指尖在屏幕空白处无意识地戳戳，开始观察这个一览无余的小房间。
想的却是：这个APP没卫生间的吗？
睡前不洗澡？不刷牙？吃完东西直接睡？
司从白在心底批判游戏设计师：一点都不科学。
“司，从白。哥哥。”蓁蓁一本正经的，软声奶气的语调把司从白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讶异看向蓁蓁。
蓁蓁见状褐色圆眼微睁，小表情比司从白还惊讶：“——难道是弟弟？”
司从白：“……没有。我应该是比你大的。”
他抿了下唇，紧接着转移话题，询问：“我明天有事情，可能不会看手机，你自己饿了就吃三明治或者面包，应该没问题吧？”
既然决定了要留着这个APP，那司从白肯定是会好好养蓁蓁的。
蓁蓁稍愣了下，刚好奇地想问司从白是不是要跟其他小朋友们一样去上学，提示音突兀响起：
【系统提示：晚上九点钟报时。请注意幼崽休息时间，保证幼崽充足睡眠。】
再紧接着，又是一道提示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也处于人类幼崽范围，进行强制下线处理。】
【系统提示：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
蓁蓁听懂了提示。
于是她迟疑望着司从白，挥挥小手，满脸遗憾和舍不得：“那，再见？”
她本来还想问问学校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