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从白：“……”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低应，“嗯。”
“我很高兴。”
第59章 番外·前世 更
蓁蓁是在很多年后才回到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的。
作为一个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 举目无亲的人。
或许蓁蓁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当初刚离开这所城市时并没有漂泊很久，就碰到了一位很和蔼的中年妇女, 在看到蓁蓁瘦削的身形时微顿，给饿到极致的蓁蓁买了个红豆馅的面包。
甜滋滋的松软面包, 是蓁蓁那几天吃过的, 最好吃的东西。
她小声说“谢谢”。
第二天、第三天……妇人看蓁蓁红着耳根, 小口小口吃着她亲手下的面条，轻声问她是不是没有家可以回了。
蓁蓁怔了下。
后来，蓁蓁就在中年妇女的家里住了下来。
中年妇女一个人经营着一家不大的面馆。
在蓁蓁的到来之前, 她是独居，说是跟蓁蓁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儿跟离异的父亲出国读书去了，她就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小镇上。
中年妇女曾问过蓁蓁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没能得到答案。
她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如同蓁蓁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她的女儿都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
蓁蓁就这么跟着中年妇女给面馆打下手。
妇人起早贪黑，蓁蓁就跟着起早贪黑，从不叫累。
蓁蓁起初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存在感并不强——
也可能是已经习惯性地, 不论何时何地，都刻意把自己的存在感渐弱到最小。
渐渐的, 熟稔起来之后，蓁蓁会对妇人笑, 抿出颊边两颗甜甜的酒窝。
后来, 她的话开始多起来，对妇人絮絮叨叨些生活琐碎，充满烟火气的各种话题。
再后来, 蓁蓁和妇人更像是一对普通的母女。
蓁蓁拿到妇人给她的第一个月的工资，用来给妇人买了一条暖和厚实的羊绒围巾。那条围巾妇人戴了许多许多年。
妇人把遇到蓁蓁的那天当作蓁蓁的生日，每年都不忘给蓁蓁买些新奇好玩的生日礼物。
她们一起生活，一起经营那家小面馆，一起研究新口味。
她们一起过节，一起包粽子包饺子，一起赏月放鞭炮看春节晚会，迎接每一个新日子的到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蓁蓁再也没有想起过那座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也没有再想起过那个姜家，和姜家里的姜以珍。
这些年过去，蓁蓁真正地把妇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她从未在姜家体会过的关爱和亲情，在妇人身上得到了。
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没有太大的起伏，却平安喜乐，偶尔有些小惊喜。
这一年，蓁蓁二十五岁。
妇人小心翼翼地问蓁蓁，要不，就这么当她的女儿吧。
蓁蓁一愣。
然后蓁蓁就回到了这座城市，跟自己的过去做最后的道别。
她想最后再看一眼姜父姜母……虽然姜父姜母可能并不想再看到她出现，打扰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蓁蓁偷偷想，那她就远远地看一眼好了。
看过就走。
七年未见的城市似乎焕然一新。
还是那么地繁华热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大厦上的银屏不间断地播放着流量明星代言的广告。
身边的路人行色匆匆，像是每一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赶着去做。
蓁蓁就站在马路边。
她望望指路牌，又望望对面勉强才有点印象的地界，轻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是真的快忘了这边是什么样子的了。
反倒是那个小镇的地形，清清楚楚地刻印在了蓁蓁的脑海里，一闭上眼就能浮现。
蓁蓁磕磕绊绊地找到了以前姜家别墅在的地方。
她远远地站在角落，望着那栋富丽堂皇的建筑，跟自己似乎是两个世界。
蓁蓁站了很久。
她想等到姜家人的身影，就这么远远地看一眼就走。
但姜家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反倒是几个蓁蓁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出入那栋别墅。
蓁蓁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她迟疑了几秒，还是没过去问，而是转身离开。
她想，这么看一眼就够了。
就算姜家搬家了……那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蓁蓁在临走前进了家甜品店，打算买几个新款的甜品带回去给妇人尝尝。
她走向柜台，小声跟店员点单。
蓁蓁的身影引起了门口几个正要离开的人的注意。
到底几年不见。
原本在姜家阴沉瘦小的蓁蓁这些年被妇人养得很好，虽然不说天天大鱼大肉，却也时不时地熬些鸡汤炖个排骨给蓁蓁喂下去，一张小脸圆润了不少，长开的五官也漂亮了许多。
再加上心情好，眸子像是习惯性地就带上点灿烂的笑意，跟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姜母停下步子，盯着蓁蓁的身影，唇瓣颤了颤，然后闭眼，说，“现在真是看谁都像……”
姜母的话没有说完，言下之意姜父却懂了。
姜父顺着姜母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蓁蓁。
姜母还在说，“如果那孩子没走的话……也该这么大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她，之前都找不回来，如今就、就更没什么希望了。”
姜母的情绪有点激动，姜父蹙了蹙眉，从蓁蓁那里收回视线，有点不耐，“现在在外面，你别又哭哭啼啼的。”
姜母语噎。
她眸光黯了黯，默不吭声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是啊……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要不是当初她自己刻意忽视了那个孩子的感受，反而去捧姜以珍那个白眼狼，现在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二选一逼走了蓁蓁，她……
蓁蓁在柜台结了账，接过递来的纸袋，礼貌道了谢，就开开心心地快步出门——
站在门边不远处的姜父忽地上前两步，伸手拦下她，迟疑开口：“蓁蓁？是你吗？”
蓁蓁一惊，在看清姜父和姜母的脸后又一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的思绪有短暂的空白。
虽然蓁蓁是想回来看看姜家人怎么样了……但这不代表她想正面跟他们对上。
蓁蓁是真的不想跟他们再有任何的瓜葛。
看到蓁蓁的反应，姜父就知道是了。
他动了动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蓁蓁好几眼，才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姜母也终于慢半拍地认出了蓁蓁确实就是蓁蓁。
她看到蓁蓁手上粗糙的茧，和几道细碎的伤痕，像是干什么粗活留下的，登时眼眶一红，刚压下去的情绪再次翻涌。
姜母伸手就想去握蓁蓁的手，被蓁蓁下意识避开，微顿，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眼，生涩说，“……蓁、蓁蓁，你跟爸爸妈妈回家吧。虽然，虽然家里现在比不得以前，但总归不至于让你去受苦。”
姜母心下酸疼。
她有些不适应蓁蓁居然会避开她的手。
天知道蓁蓁小时候总是眼巴巴地望着她，如果她能随手揉揉她的头，蓁蓁就能高兴一整天。
“不、不用了。”蓁蓁小心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小声道，“那个，我要走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姜母闻言猛地一愣，“……是吗。”
家里人。蓁蓁的“家里人”不是他们。
姜母不甘心：“你是不是认识了些乱七八糟的人，在外面受欺负了，你看你的手，怎么会……”
听到姜母的话，蓁蓁不太高兴，“她对我很好，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我真的走了。再见，你们保重。”
不等姜父姜母多言，蓁蓁几乎是逃似的离开甜品店的。
她没敢再去看姜父姜母的表情。也不想停留。
“蓁蓁？！”姜母的声音远远地缀在身后。
蓁蓁没有回头。
她的思绪很混乱。
但唯一清晰的，就是不能跟姜父姜母走。
先不说一直敌视她的姜以珍和看她不顺眼的姜以佶看到她会怎么样，就是小镇上的妇人……蓁蓁不回去的话，妇人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她还在等她回家。
她还在等她一起吃晚饭。
可姜父姜母有姜以佶，他们还有姜以珍，他们一家四口可以生活得很好很好。
他们的家庭里不需要她的存在。
即便她回去了，也只是个碍事的外人而已，处境尴尬。
至于姜父姜母的养育之恩……就当她的私心，有机会的话，以后再报答吧。
蓁蓁沿着街道，匆匆跑向公交站台的方向。
她与身旁车流里的某个身影擦肩而过。
男人漫不经心地阖眼，听着耳机里下属的汇报，“……赶尽杀绝？”
他磁性的嗓音透着股冷淡漠然，薄唇扯开一抹讥讽的弧度，“我只是利益最大化。”
“利益需要姜家覆灭，仅此而已。”
“能给他们留一个底，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
“至于姜以珍，她既然做出那些事，就要承担她需要承担的代价。”
“比起地府，牢狱已经是个好归宿了。”
挂了电话，司从白深色的眸子随意地往窗外瞥去一眼。
一道身影略过，转瞬隐入人流，再也不见踪影。
他神色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