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无非来自于贪婪和仇恨,当贪婪得到满足, 当仇恨得到平息, 当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拥有的一切, 这个世界不就彻底消停了么?
无限月读就是这样一个覆盖全世界的幻术, 它会将所有人拉入施术者所构建的虚拟世界, 中术者会陷入沉睡, 在梦中, 他们将得到自己想拥有的一切。
得到一切也意味着失去一切,在漫长的时间过后,他们会失去自己的人格, 失去自己的意识,成为施术者的活木偶。
可惜宇智波斑不知道,被他的人格附身的林默更不知道,她只知道, 因为贪欲,金九龄做了绣花大盗,凄惨的死在狱中, 一代惊才绝艳的少年高僧葬身沙漠,因为仇恨, 陆小凤被千里追杀,在苦寒之地险些丢命。
这个世界,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有人无辜枉死。
要是这世界永无争端该多好……
这种心情刚好与斑不谋而合,所以斑的人格,斑的思想就成了她自己的思想。
自从欠下高额巨债后,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林默不堪重负,在无数个夜晚她都在内心深处一遍遍地想,什么债务,什么责任,什么道德,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制止我,只要我想,即便是成为天下主宰又有何不可?
吉尔伽美什的能力,蓝染的能力,哪怕是索隆,一旦附身,这世上谁是我的对手?
我如今的委曲求全究竟算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系统的电子音都会响起:“上吧宿主,就这样去做,去征服星辰大海!去统治这个世界!”
平板无奇的声音满满的都是蛊惑。
然而林默到底是林默,她把自己定位成普通人,也只想过普通的生活,她厌恶争端,恐惧流血和死亡,就是杀了她,她也没法做到用自己的屠刀杀死一个无冤无仇的人。
两种情绪的煎熬,她一直在拼命的压抑自己,封闭自己,可得到的是什么?是无休无止的麻烦,人人都当她是个软柿子,谁都想捏她一下,利用她一把。
长期的自我压抑和封闭在外界的刺激下像一个鼓起的气球,只需轻轻一戳
斑的附身戳破了那只气球,彻底改变了她的思维。
林默把陆小凤带出了四面深渊,两人落在十几里外的一处山坡上。
陆小凤愣愣地看着天上的巨球飞快升高,渐渐变成茫茫青天上的一颗不起眼的暗星,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地爆天星?”
林默微微颔首。
如果说面对天地乖离,若是蛇皮走位,还能有三四分生还的机会的话,那这一招无人能破,出手必死。
在虫潮退去的时候,五毒童子已经开溜了,他的轻功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更何况他站得又远,可那有什么用?
黑虎堂派出的暗探潜藏功夫一流,陆小凤如此谨慎,连蚂蚁从他脚下爬过他都感觉得到,却不曾发现那些暗探,又有什么用?
地爆天星一出,地动山摇,大地升天,他们不管使出什么手段,用什么绝技,都没有半点还手之力,通通被吸起来,卷进黑球中,再被泥块岩石层层包裹,没有一丝出路。
他们还活着,却只能等死。
这绝不是林默能做出来的事,可她偏偏做出来了,这样的林默让陆小凤感到陌生。
陆小凤道:“你方才说,有一个能实现永久的和平的方法,叫无限月读?”他的身体已僵硬,脸上挤出笑:“那是什么?”
林默道:“是一个能实现所有人梦想的幻术。”
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陆小凤听着听着,冷汗已从鼻尖滴下。
他看着林默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疯狂的情绪,反而很平静,决然的平静。
他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林默道:“我从不开玩笑。”
“这就是你所谓的和平?”
“没错。”
“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陆小凤跳了起来,他绝不怀疑她能否做到,地爆天星已经给了他回答。他拉着林默的手,直视她紫色的,恐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你不能这样做,这算什么和平?难道你要因为一个人吃饭被噎死而阻止全天下人吃饭么?”
林默只淡淡的看着他:“有何不可?”
陆小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握住她的肩膀慌道:“林默!这不是你,你不是这样的,你被鬼影响了,快醒醒,你他妈的给我醒醒啊!”
她拍掉他的手,冷冷道:“你难道要阻止我?”
陆小凤没说话,他飞速出手,快若闪电,直奔她胸口三处大穴,凭他的速度甚至可以在一瞬间封住她七处大穴。
也是在这时林默才恍然发现,平日里他教习武功的时候放水放出了海,以这样的速度林默别说挡,她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
可惜的是,现在的林默是宇智波斑,以一人之力左右战场,厮杀半生的宇智波族长。
写轮眼的加持下,陆小凤的出手简直慢成了幻灯片。
她轻而易举的捉住了那只手,不过分秒间,捉住他的那只手快出了幻影,同时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陆小凤仰面倒下。
“下不为例。”
……
无限月读的发动条件很苛刻,需要轮回写轮眼的持有者将瞳力映射在月亮之上才能发动,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体验卡明明技能不全,无关紧要的技能没有了,偏偏这灭世一击被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
入夜很快,天上的月亮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一轮玉盘格外的朦胧凄迷。
“今天是二月十五。”陆小凤躺在地上,他动不了,看着苍穹皓月,头一次感到绝望,“才刚过年不久,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一路上我都没有见过树木发新芽。”
“你想说什么?”林默已将瞳术投在月亮上。
“我想说,这世间正因为有无数种可能,人活着才有意义,而梦境没有。”
林默仰头,看着月亮慢慢变成了血红色,蝌蚪样的图案附着一圈圈黑色的圆圈铺盖在月亮上。
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神·树界降诞!”
枝蔓盘结的树木自地下钻出,疯狂蔓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绵延万里,树上垂下白色的丝带,游龙一般捕捉着万界生灵,无论身在何方,躲往何处,无人逃得脱。
她已听见不远处的城镇,无数人惊恐的尖叫。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在进入梦境之前。”林默垂眸,看着陆小凤,眼中有不舍,一闪而过。
陆小凤已被丝带拉起来,牢牢捆住。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在我八岁那年,梦想是成为天下最有名气的侠士,所有人都崇拜我,每天有花不完的钱,玩不完新鲜玩具,但到了十八岁,我只求天下没有一个人认得我,这样我就可以跟心爱的姑娘生生世世在一起,但等我到了二十岁,我的梦想是快乐的活着……
我八岁时绝不会理解二十岁时的想法,甚至去年的想法跟今年的想法也不一样。我不否认你所谓的无限月读是个美好的理想世界,但它也失去了所有的可能。
现实中,虽然无休无止的争斗、欲望、流血死人,但它会因存在而发展,会产生悲伤,也会孕育希望。”
这番话说得清醒而冷静,可惜,施术的人根本听不进哪怕半句。
丝带已勒住了他的脖子。
陆小凤已不把眼前之人当成林默了,只当做一个陌生人,接着道:“你将所有人都送入幻境,你自己怎么办呢?难道要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默道:“我有这个觉悟。”
她忽然凌空而起,于血月对峙,“照亮世间,无限月读!”
术的光辉降临了全世界,无声无息。
全世界的人如埃及法老一般被裹成木乃伊,一个个吊在神树的枝蔓上,陷入了沉睡。
万籁俱寂,世界从未这样安静过。
她悬浮于高空,低头凝望脚下,缓缓的绽出笑容。
“叮——热血系统为您服务,恭喜宿主,您所有的任务目标全部陷入无自主状态,系统提醒您,本月任务若无进度,系统将采取惩罚措施。”
林默恍若未闻,也不在乎,缓缓从空中落下来,从一具一具人偶身边走过,她能“看”到他们的梦。
这是一个女人,幼年失祜,青年丧夫,没过几年,她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一场瘟疫之中,弥留之际,小小的孩童哭着想吃桂花糕,而她身上哪有半文钱?她跌跌撞撞跑出去,跪在食肆门口讨要,回来时,她的孩子已经去了。
梦中,她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孩子们围着她,央她讲故事,丈夫给她捏肩,晚饭的桌子上,正摆着一盘桂花糕。
林默往前走了几步。
这是一个老人,一生含辛茹苦,生育了八个子女,自个成家,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日子虽然贫苦,也还算幸福。她在梦中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父亲母亲坐在堂中,正跟多年未见的好友说话,座中有个一表人才的少年郎。
她躲在屏风后头,偷偷的望,未曾想,正跟那少年郎对上视线,然后各自瞥开视线,脸红如三春桃花。
这是一个童生,他当了三十年的童生,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家中妻儿忍饥挨饿,艰难度日,饶是如此,妻子贤惠,从来不曾有半句怨言,前日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衫典当,给他换了一本书。
她不识字,觉得是书就好,哪里知道衣服换来的竟是本过了期的黄历。
他抱着那本黄历湿了眼眶,道:“这本书买的极好。”
梦中他登科及第,官居一品,骑着高头大马,妻子一身织金彩缕,拉着幼子的手远远地朝他笑。
……
林默走得极慢,她看见有人与挚爱相守,看见有人称王拜相,裂土封侯;有人登科及第,洞房花烛;有人家财万贯,金樽清酒,甚至有人得道成仙,畅游云海……
她为这个世界织了一个美梦。
但她忘了,无限月读的能力来自宇智波斑,而斑的体验卡只有三天。
三天一过,梦醒,世界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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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后——
林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差点就灭世了。
一些人:不,我们相信,你不要过来啊!
另一些人:求求你再来一次吧,我不想醒!(跪下抱大腿)
第74章 他们的梦
圆月夜, 黄河边。
苍凉的明月高悬,黄河上泛着冷雾,陆小凤伫立在岸上, 站了一会, 他开始河心里走。
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年, 他十七岁,灵犀一指还只是脑中的一个幻想。
他还不是一个浪子, 对美酒也并不热衷,喜欢的是最锋利的宝剑, 骑最烈的马, 偏爱温柔美丽的姑娘。
这一年他还没有四条眉毛, 却已经名动天下, 剑法犀利, 聪明绝顶, 心高气傲, 是个有傲气的,像冰一样的少年。
而这个残酷的世界偏爱打磨少年的棱角,既可以将他捧入云端, 也可以让他跌入泥潭。
也是这一年,他有了心爱的姑娘,是他仗剑江湖时从一伙地头蛇手里救下的。姑娘的眼睛像是林中被饿虎扑倒,即将死去的小鹿, 她的脸如清晨沾露的蔷薇吐艳芬芳。
她雪白的肩头暴露在初冬的寒夜,每一次剧烈的呼吸都带着白雾,哀哀的看着他, 绝望道:“你为什么不能来得早一点?你为什么不能来得早一点?”她身下一片狼藉。
血与尸首满地,烛火幽暗。
陆小凤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小心翼翼道:“我带你走……可以吗?”
这个孤高冷傲的少年,这个日后出了名的浪子此生第一次尝到了动心的滋味。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抚平姑娘的伤痛,打开她的心扉。他们相拥在开满蔷薇花的,暖风习习的夜晚,他说:“我想娶你,我想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
姑娘在她怀中战栗,慢慢红了脸颊,咬着唇小声道:“我一点武功都不会,身体也不好,只怕会拖累你。”
陆小凤紧了紧手臂,郑重道:“我一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他食言了。
名动天下的代价是数不清的麻烦,人在江湖,万事不由己。
他除掉的那伙地头蛇只是小喽啰,他们老大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大哥,曾在湍急的黄河河心独坐一只孤舟划道,扬言,一年之内,谁能挑了他,他愿意献出全部身家白银十万两,若输了,黄河沿岸都是他的地盘。
后来,他就成了赫赫有名的黄河斩龙手,创建了聚龙帮,一年内崛起江湖。
帮里义先行,陆小凤杀了他兄弟,他就要灭陆小凤满门。
陆小凤没有满门,不会武功的姑娘遭了殃。
他们把她绑到了当年斩龙手打擂的河心,当着陆小凤的面,将刀捅进了她心脏,丢进了奔腾不息的浩荡大河。
陆小凤拼了命,一路冲杀,身负四十余处伤单挑斩龙手,他败了。任他如何崩溃,如何绝望,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心爱的女人凄惨死去。
斩龙手的鞋踩在他脸上,“知道你错在哪了么?毛头小子,连武功都没学好就敢出来混江湖?记着,你女人不是我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长剑刺入他后心,斩龙手像踢一块烂抹布一样把他踢进水里。
三日后,他被行船路过的花家商队从河里救起,后心那一剑刺偏了几分,陆小凤活了下来,可那个他发誓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姑娘独自在水中冰冷。
十七岁那年,是他前半生最幸福的一年,也是最痛苦的一年。
在无数个寂静凄凉的夜晚,他在茫茫黄河边徘徊,然后一步步踏进去。
有时候他想,我要活下去,我要替她报仇,然后如梦方醒,挣扎着回到岸上,有时候他又会想,就算报了仇又如何?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个人在黄泉彼岸等他呢。
头顶的圆月变成了血红,他涉水而去,突然间,一只手拉住了他。
陆小凤怔然回首,姑娘眸若群星,朝他嗤嗤地笑。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她道:“还是我离开太久,你已经把我忘了?”